邢中和讓人找到李金寶,告訴他輿有一個京官要在永安縣修築陵墓,需要大量的石頭,讓李金寶出面組織石匠開採石料,運送到永安縣,並且很乾脆地把一千貫石料款提前預付給李金寶。李金寶往日接的活計,最多也就是三四百貫銅錢的,而且往往是石料送到地方後,陵墓的主人還不想結清石料款,這一單活計的帳款沒有年把的是收不回來的。哪有象眼下這單活計,石料還沒有開採,主人家就先把一千貫料錢提前支付了。看來以往碰到的都不是真正的大富大貴的人家,真正的大富大貴的人家——就像眼下這單活計的主人家吧——誰會在乎剋扣石匠一點工料錢呢?李金寶心情爽快之極,心下盤算,這一單活計若能順利幹下來,他本人的工錢和佣金加在一起,至少能嫌一百多貫,這足以相當他以往三年多的收入了。這一百多貫到手之後,可以另爲兒子李成剛起一座院子,排排場場地爲兒子娶一房媳婦了。主人家讓幾個僕役推着小車,陪李金寶到縣城內的兌換鋪把這一千貫銅錢存下,換成兌換鋪的錢引,以方便李金寶攜帶。李金寶謝過主人家,然後將薄薄的十張錢引貼身放好,春風滿面的準備回家去。走在大街上,恰好碰到相熟的幾個賭友。他們幾個一見李金寶,就熱情的邀請李金寶去吃酒。李金寶推辭不過,就跟他們幾個去了。
在酒館中,幾個賭友不停地勸李金寶喝酒,加上李金寶剛做了一筆大買賣,心情大佳,也就來者不拒,一來二去竟然喝得迷迷糊糊。這時候不知道哪個賭友提出了小耍幾把,其他賭友轟然應承。於是他們就找了個地方賭了起來。李金寶本來不想過去,但是其他賭友都輿,老李你不想耍就別耍,就在一旁看看有什麼關係?李金寶想想也是,就跟着過去了。尋着地方之後,幾個賭友就熱火朝天的耍了起來。李金寶在一旁觀看着,他心中雖然非常癢癢,但是還能把持住自己,只看不耍。那幾個賭友也不強拉李金寶一起耍,只管耍他們的,又過了一會兒時間,忽然有個賭友一拍腦袋道:“哎呀,瞧我這記性。諸位哥哥可,不好意思,俺還要去給老孃抓藥,這事耽誤不得,不如你們先歇一下,等俺一會回來繼續?”其餘幾個賭友都不願意了,紛紛出言罵這個賭友,臭殺才,怎不燈火書城更新最快早說?偏偏在大家興致正好的時候說出來,不是有意敗壞大家的興致嗎?不行,今天即使你老孃死了,也得耍完之後再走。
那個賭友再三央求,見衆人不肯。他最後只有向李金寶求援:“老李哥哥,可否幫俺這個忙?喏,俺給你丟十吊銅錢做本,你放心地替俺來耍一會兒,輸贏都算俺的。”李金寶本來就心癢癢,此時看是替別人來耍,心想應該無干,於是就答應下來,嘴裡說道:“那你快去快回,俺只替你耍一會兒時間。”“老李哥哥,俺省得!”那賭友連聲說道:“你就先替俺一會兒,俺抓過藥馬上就回來。”衆賭友也笑逐顏開,齊聲誇讚李金寶懂眼色,沒有讓大家冷場。李金寶代替那個賭友上陣之後,手風出奇的順,連戰連捷,幾把下來,面前的賭本就從十吊翻了一番,變成二十吊了。有賭友就勸李金寶道:“老李,你手風這麼順,幹嘛要替他耍啊?不是太便宜了那臭殺才嗎?不如你自己耍吧?”李金寶此時賭癮被完全勾上來了,既然手氣如此之好,下場耍耍又有什麼關係呢?於是他把那二十吊銅錢推到一邊,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百貫銅錢的錢引,開始耍了起來。
可是真是見鬼了,剛纔他替別人耍的時候,想什麼來什麼,現在輪到他自己耍的時候,是怕什麼來什麼。才耍了二三十把,他面前那張一百貫的錢引就成爲別人的曩中之物。這時候李金寶如果能停手,也就罷了,可是他此時已經輸紅了眼,如何能停得下啊?他的賭注越耍越大,輸的也越來越多,到了最後,他伸手再往懷裡摸錢引的時候驀地發現,懷裡已經空空如也,十張一百貫的錢引竟然一張都沒有留下。李金寶此時才清醒過來,額頭上的冷汗潺潺而下。這一千貫是什麼啊?是京城高官家陵墓的石料錢啊。他把這些錢都輸光了,又拿什麼去給人家購買石料啊?李金寶厚着臉皮想向幾個賭友求情,沒有想到幾個賭友卻一鬨而散,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李金寶追了出去大聲呼喊,卻一個也喊不回來。李金寶心中隱約明白,他可能是中了這幾個賭友的圈套了。可是他又能怎麼樣呢?就是去報官,手中也沒有證據啊。說不定還會平白吃一頓板子。李金寶無奈之下,只好到陵墓主人家去告罪。陵墓主人家聽說李金寶把石料錢輸光,不由得勃然大怒,要李金寶立刻想辦法賠償,否則就扭他送到鞏縣衙門。李金寶不住的告饒,請陵墓主人大人大量,寬限他一些時日。陵墓主人冷笑道,寬限你一些時日?你一個石匠,一年又能賺多少錢呢?這一千貫可不是個小數目,即使我寬限你十年,你能保證還上嗎?李金寶黯然無語。陵墓主人家說的不錯,這一千貫漫說是十年,他二十年內能還上已經是謝天謝地了。見李金寶無語可說,陵墓主人家語氣一緩,對李金寶說道:“其實這事情也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聽聞你家姑娘長得花容月貌,宮中雷允恭雷總管對你家姑娘頗有意思。假如你家姑娘能夠嫁給雷總管,收個萬貫聘禮沒有什麼問題吧?那麼一千貫對你來說又算什麼呢?只要搭上雷總管這條線,除了錢財之外,你家的兒子也可以在京城謀得一個體面的差事,不比他在永安縣修築皇陵強之百倍嗎?”
李金寶聽了陵墓主人的話不由得氣得渾身發抖,他此時才完全明白,他中的是賭友的圈套,而是那個死太監雷允恭的圈套。只怕眼前這位陵墓主人也是受了雷允恭的指使專門來下圈套訛他而來的。“你,你回去轉告雷總管,讓他休要癡心妄想,我李金寶的女兒即使死了,也不會嫁給一個太監的!”陵墓主爲聽了以後陰陰一笑,道:“李金寶,你一個臭石匠還真有骨氣啊。我也不逼你,這樣吧,給你三日時間,如果你三日內還不上這一千貫石料錢,休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李金寶如行屍走肉一般離開陵墓主爲家,木然地向城外李家莊走去。怎麼辦?他回去怎麼面對女兒啊?他不是爲,是畜生!就因爲濫賭,連女兒都搭進去了。在宋代,講求的是父債子償,當老爹欠下的債務,老爹死了,由兒子償還,兒子死了,又孫子償還,總之,債不還完決不罷休。現在李金寶欠下了鉅額債務,他縱然是選擇自殺也沒有用。到時候雷允恭他們可以上門把李雯雯拉走抵償債務,而且這種事情在當時爲們看來完全是合情合理的,誰也挑不出毛病。現在,李金寶無論死與不死,他的女兒都要去給雷允恭做小妾了。一想到這裡,李金寶就心如刀割,雯兒心比天高,那麼多風度翩翩的公子、滿腹經綸的書生上門求親她都看不上,現在卻要讓她嫁給一個太監,這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嗎?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隨便選一個後生把雯兒嫁出去,即使找一個莊稼漢,也比給一個太監做小妾要好上千倍啊。恍恍惚惚中,李金寶回到了家中。李雯雯見父親回來,興高采烈地迎了上去。她知道父親到鞏縣談一單大買賣去了,現在父親回來這麼晚,一定是買賣談成了,李雯雯卻不知道,他父親確實是去縣城談大買賣去了,談的結果卻是,李雯雯要去給一個太監做小妾,時間就在三天後。
李金寶看着女兒燦爛如花的笑臉,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李雯雯此時才發現父親神情不對,連聲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李金寶就涕淚縱橫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末了他哭着說道:“雯兒,爹是混帳,爹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死去的娘!爹到黃泉之下都沒臉見她啊!”李金寶發着撕心裂肺的哭嚎聲,踉踉蹌蹌地奔了出去,向村北的小樹林奔去。李雯雯當時就被父親的話驚呆了,等聽清楚過來,發現父親往北邊的小樹林奔去,李雯雯心中一激靈,知道父親要幹傻事了。於是她連忙追了過去。等她追到小樹林中的時候,正好看到父親把脖子伸進吊在樹枝上的衣帶。她驚得魂飛魄散,一邊哭喊着就奔了過來。好在衣帶沒有禁住李金寶的重量斷裂開來,又恰逢江逐流從樹林旁路過,李金寶才撿回一條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