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城外,銀帶一般的河水隨着微風起伏不定,一直從遠處延伸到城中。
隨着郴連道的衰落,陸路交通的障礙使得城西漸漸沒落。
城東卻因爲水運津渡碼頭的存在愈發興盛,漸漸有取而代之成爲主城區的趨勢。
今日的津渡碼頭依舊繁忙,一艘艘舟船停泊,有載客的,更多的卻是往來販運貨物。
曾肇捶打了幾下自己痠疼不已的雙腿,暗自嘆了口氣,數數年頭,他如今都已經四十九歲了。
往事似乎還歷歷在目,他有兩個成就不凡的哥哥,同父異母的曾鞏不用多說,如今曾布也位高權重,再過幾年說不定便能窺伺相位。
而他,自從元祐八年因爲向官家上言遠離近臣後,便一直受到貴戚階層的打壓和陷害,接連貶謫。
如今終於有了機會一展胸中抱負,卻是因爲官家對兄長曾布的懷疑,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叔父大人,我們到了。”身邊傳來一聲呼喊,卻是來自於一個二十餘歲的壯實青年。
曾肇微微一愣,向前觀望時才發現自己所乘舟船竟然是已經到岸了。
“讓承建笑話了。”曾肇說着,慢慢踏上船頭上了岸,那青年便一直小心翼翼的服侍一旁。
滿意的點了點頭,曾肇微笑着邁步向市集內走去。
此次奉命提點荊湖南路刑獄,又是事關貪腐的大案子,身爲樞密院事的曾布當然不能讓弟弟單槍匹馬的上戰場。
除了動用家族力量幫助其打探貪腐實情外,還特意利用自己的關係爲曾肇找來了幫手一路護衛。
“這一路多虧承建賢侄照料了,走,咱們在這郴州城好好吃他一頓!”曾肇從原任地一路南下,在潭州只逗留了半日,便匆匆來到了郴州城中查探原委,可見做事心切。
“叔父還是要小心一些。”周雲清一邊說着,一邊快走幾步緊跟在曾肇身後,銳利的目光掃射四周。
“你呀,就是太謹慎,快走吧,老夫可是早聽說這郴州城中有個好去處。”拍了兩下週雲清的肩膀,曾肇找人問了路,繼續向前走動。
周雲清則依舊一臉戒備的跟在身旁,由不得周雲清不小心應對,他父親周侗來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對他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夠藉此機會搭上曾家的線,從軍報效國家。
一路前行,東街的繁華自然無法與東京城中相比,但來往穿梭的人流依舊讓曾肇暗中驚訝,潭州城中如今可是都沒有這般熱鬧景象。
沿路所見的呂記食鋪和屠記肉鋪更是讓曾肇暗自心驚,東京城內可是都沒有這般便利的服務。
而這一切,都讓曾肇對那個名字叫做呂璟的少年更加好奇,他此次微服前來調查貪腐案件,第一個突破口便放在了其身上。
“歡迎光臨!”不遠處傳來一陣清脆女聲,周雲清嚇了一跳,連忙跨步來到曾肇身前,卻發現那是一家名作嶺南食府的巨大店面中傳出。
“承建在東京城可聽說過火鍋這樣吃食?就是從此處傳出的,今日你我有口福了。”
曾肇大笑着邁步走進嶺南食府之中,周雲清雖然心生疑惑,依舊緊緊跟隨。
清脆的歡迎聲再次響起,整整兩排旗袍婢女,各個清秀靚麗,凹凸有致的身材不知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曾肇也不例外,好奇的多看了兩眼,目中依舊平靜,帶着周雲清繼續走到了櫃檯前。
“不知客人有何需求,儘管跟小女子說便是。”身著旗袍,二八年華的女子攔在了二人身前,開口詢問道。
“老夫與侄兒遠道而來,聽聞這裡有些名聲,便想來見識一番,不知有何拿手吃食?”曾肇開口說道。
“老先生客氣了,小女子雪蓮,接下來將負責招待二位,不知你們想要在這樓下用餐,還是前往包間?”雪蓮目光掠過曾肇叔侄二人,笑着問道。
“就在這裡吧,人多熱鬧些。”曾肇環顧四周,發現這嶺南食府的一樓極爲寬敞,如今正在就餐的客人怕是就有數十人上下。
“兩位跟我來。”雪蓮邁步在前,將曾肇二人迎到了一處空桌,隨後取出菜單開始進行簡單的介紹。
“早就聽說郴州的火鍋之名,便給我們來上一份吧。”曾肇看完菜單,開口說道。
雪蓮應下,在那張菜單上勾畫完畢,隨後又詢問了配菜的選取,便要轉身離去。
“這位姑娘,不知這最後幾頁所繪菜式是怎麼回事?”
周雲清本來不準備開口,可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這菜單最後幾頁皆配備了彩色圖畫,讓人看起來大生食慾。
“這幾樣菜式都是我們食府最近新推出的,現在購買只需要七折價錢。”雪蓮微笑着說明了一番。
周雲清有些猶豫,一旁的曾肇卻直接開口說道:“就上一份這個紅燒肉吧。”
雪蓮微笑着應下,拿着菜單慢慢起身離開。
“叔父,我......”周雲清覺得有些尷尬,自己剛纔似乎有些失禮了。
“承建不必過於拘泥,咱們既以叔侄相稱,老夫還能餓着你這個賢侄不成。”曾肇和藹的笑了笑,示意周雲清放輕鬆一些。
兩人又閒聊了一陣,很快有店員遞次前來,將他們點的吃食一一上齊。
碗筷餐碟盡皆白白淨淨,此外還有用來擦拭的薄紙提供,讓人感嘆服務周到。
在一旁雪蓮的指導下,曾肇終於品嚐到了最近名聲大起的火鍋,味道獨特,辛辣與鮮香並存,着實讓人大呼痛快。
而周雲清卻對那道紅燒肉情有獨鍾,就着噴香的米飯,吃的滿臉滿足。
曾肇一時好奇,便也輕夾了一塊放入口中,眼睛頓時一亮。
入口即化,卻又帶有一抹濃重肉香,肥膩多汁而又沒有絲毫粗劣之意,對他這樣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絕對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
“不知這紅燒肉是取用何種肉食所作?老夫這麼多年還從未吃到過如此可口鮮美的肉質。”曾肇開口問道,一旁的周雲清也好奇的擡起頭來。
“此菜式是用城南肉莊新鮮產出的豬肉製成,如今是我們食府全力推出的新菜式,別處可是沒有。”雪蓮聲音裡帶着驕傲。
周雲清點了點頭,面色如常,曾肇神色間卻有些尷尬,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雪蓮見多了這種神情,當下微微一笑,取出幾張薄紙來,開口說道:“老先生可是對這豬肉有所質疑?”
說完也不等曾肇迴應,便指着那竹紙上繪製的圖樣開始爲曾肇二人講解自家豬肉的來路。
半刻鐘後,周雲清臉上佈滿了難以置信,按照這女子的說法,這些豬的待遇也太好了吧,簡直匪夷所思。
“這些圖冊皆是你們所圖畫,客人卻難以真正知曉究竟,萬一有其他的名堂......”曾肇卻沒有被完全說服,開口質疑道。
“老先生多慮了,出了南門不遠處便是我們的肉莊,老先生只要付上兩個銅板就可以入內觀看,這是做不得假的,而且這圖畫乃米元章先生所繪,他的信譽還是有所保證的。”雪蓮笑着解釋了兩句,便告辭離去,她還有許多客人要招待。
“米芾?”原地只留下曾肇和周雲清叔侄二人,曾肇嘀咕了句,神情間流露出思索之意,就連接下來的吃食都沒了興趣。
堂堂士大夫,怎麼能夠和商賈爲伍,甚至幫他們出力吆喝呢,曾肇對米芾的印象一下變的不好起來。
周雲清倒沒有理會那麼多,仍舊沉浸在自己的吃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