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義軍正在慌亂撤退之時,忽然對面河上,渡船亂箭射出,讓起義軍人相踩踏,混亂不堪。統領水軍的副將周法尚趁此機會,率兵登岸,圍堵殺出,正遇渤海起義首領孫宣雅。
周法尚催馬殺來,與孫宣雅大戰才三四個回合,孫宣雅自知不是對手,便駁馬逃走,周法尚催馬便追。
這個孫宣雅雖然武藝不驚,但善用暗器,見周法尚在後面緊追不捨,突然慫身抖手,“嗖”的一聲打出一鏢,這一鏢名叫袖手鳥嘴鏢,正中周法尚前胸,只聽“哎呀”一聲,周法尚駐馬捂胸,不敢再追,孫宣雅這才逃過一劫。
此時來整、張須陀前後殺到,三路起義軍已被追得四散分離。張須陀一看周法尚有些堅持不住,只得暫停追擊,送周法尚治傷。真可謂:
交戰不成暗器傷,義軍兵敗逃落荒。
蕭蕭民亂未曾止,仍見烽煙繞城襄。
雖然周法尚受傷,但是此戰仍是官軍大勝,青州飛馬奏捷,捷報送到東都洛陽。
此時,隋煬帝正與皇后蕭珺閒聊,小太監急匆匆送來戰報,隋煬帝打開戰報一看,欣然大喜。蕭珺問道:“看陛下喜悅之色,莫非大捷?”
“三路盜賊,十萬之衆,不堪一擊!”隋煬帝拿着捷報,頓時豪情鵲起,壓抑不住心中喜悅,對蕭皇后說道:“楊玄感叛軍十萬如何?王薄賊衆十萬又怎樣?還不照樣是朕的手下敗將。”
蕭皇后道:“陛下匡扶環宇,自秦漢以來,獨步古今,無人能及。既然民亂有所壓制,不如安心養民,馬放南山,過幾年太平日子,豈不更好?”
隋煬帝凝神看着蕭皇后臉龐,露出百般溫情,說道:“美娘可曾記得,朕登基之時,心懷十二心願,今十一個夢想成真,唯有高句麗不曾臣服。朕只求定鼎遼東,永伴美娘身邊,別無他念。”
隋煬帝一改尊稱,喚作美娘,讓蕭皇后也回想起不少往事,對隋煬帝一往情深,封皇后十載,可謂最知楊廣心思。蕭皇后道:“陛下尚在華年,本當建功立業。可是民心所向只恐已不在大隋,陛下不可不察。”
隋煬帝站起身來,雙手倒背,仰望而言:“歷數朕之功業:戍邊塞,北御突厥,剿北齊,直搗黃龍;滅陳朝,統一南北,越五嶺,招撫六郡;討林邑,擴疆交趾;入西海,滅吐谷渾;巡西域,滅亡伊吾;吞夷州,臣服東瀛;穿南海,通商南洋;萬國朝貢,天下歸一。此等壯舉,這纔不過十載春秋。”
“十載功業,陛下也應收收劍柄了。”蕭皇后道。
“不!”隋煬帝堅定說道:“遼東一日不平,朕心一夜難寧,還從未有過打不贏的番邦。兩次東征不勝,豈不讓萬國使者看朕的笑話,我大隋還算什麼天朝?”
蕭皇后見隋煬帝死心不改,不願直諫,只是默默說道:“臣妾只是覺得,眼下時局,陛下更應順人心,養育萬民。”
“養育萬民?”隋煬帝眉頭緊鎖,兩眼生光,反問道:“今萬民造反,聚衆爲盜,朕覺得還不如不養。”
蕭皇后見隋煬帝毫無仁愛之心,也懶得再說,不再言語,隋煬帝本想晚間敘情,反倒惹得皇后臉色冷淡,心情不悅,自知沒趣,伸了伸手言道:“皇后早些歇着吧,朕還有些政事。”變轉身離去。
到了次日早朝,百官上殿,隋煬帝楊廣駕坐龍椅,對衆臣說道:“前些日子,來護兒、張須陀不負朕望,重創三路反賊,大震聲威。朕欲藉此機會,再次集結百萬大軍,東征高句麗。”
站在丹陛下面的虞世基頓時後脖子一涼,扭頭瞅死黨裴蘊,裴蘊是低頭不語,跟沒聽見一般。再瞧瞧老臣蘇威,蘇威眯縫着眼,也不出聲。
就連毫無作人底線,最愛奉承皇上的宇文述也是二眉緊皺,一聲不吭。朝堂之上,呈現出極其少有的寂靜。
滿朝文武竟無一人站出來建言獻策,更沒有一個敢進言勸諫的。大隋已經兩徵高句麗,不能取勝,不僅耗資巨大,而且百姓苦不堪言,反叛四處叢生,朝廷亂到這個地步,誰也沒想到隋煬帝依舊執迷不悟,癡心不改。
隋煬帝反倒是自以爲然,站起身來,走到丹陛下邊,打量着一個個官員,說道:“朕知道前面兩次征討失利,諸位愛卿擔心朕依舊打不贏。但諸位想錯了,高句麗佔據的樂浪郡,自秦漢以來就是中原王朝的土地,如今佔了朕的土地,還不納貢稱臣,反而與朕作對,此乃目無天朝!”
隋煬帝猛轉身,快步走回丹陛之上,提高嗓音說道:“無論諸位愛卿怎麼想,朕意已決,非東征高句麗不可。”
不管隋煬帝怎麼說,誰也不敢擡頭,只聽隋煬帝喊道:“宇文述!”
“微臣在。”
“朕封愛卿爲兵馬總調度,五日之內點兵,十日之內開拔!”
“遵…遵旨。”
一連幾日,蕭皇后不見隋煬帝回宮,總是擔心隋煬帝再搞東征之時。只見陳貴人走到跟前,勸道:“娘娘出去走走吧,別總憋在屋子裡了。”
蕭皇后道:“哀家頭兩日說話,憋了皇上的心思,看來這回是真生氣了。”
“娘娘說哪裡的話。”陳貴人道:“剛纔聽小太監說話,聽說皇上這幾日一個人在宣文殿,又要東征高句麗了。”
“什麼?”蕭皇后一愣,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蕭皇后問道:“陛下還要東征?”
“聽太監們說,陛下不克遼東誓不還朝,將三徵高句麗彪炳史冊,留名萬古。”
蕭皇后頓覺兩腿無力,癱坐凳上,對陳貴人說道:“往日陛下一展宏圖,哀家總是心隨萬里,生死相依;而今皇上高談闊論,哀家心如刀割,起食難安。究竟是何緣故?”陳貴人也不敢說,只得好生安慰,不讓蕭皇后多想。
到了次日,幾個小太監來幹陽殿收拾行裝,蕭珺問道:“這是何人命你們在乾陽殿收拾東西?”
一個太監答道:“皇上有旨,明日就要御駕親征遼東,昨晚就傳諭榮國公來護兒暫停剿賊,又要海陸並進,東征高麗了。”
另一個太監也說道:“皇上說了,要讓娘娘親睹討平遼東,共襄大業盛典。”
“共襄大業盛典?”蕭皇后質問一句,寒心萬分,感同泣血,失望至極。便不再理會,含着一絲失望離開,任由太監安排。真可謂:
三徵高麗枉狂言,何想子民久熬煎。
人神已是共憤怒,誰願捨命奉龍顏?
大隋大業十年,公元614年二月,信誓旦旦的隋煬帝統率大軍,進發涿郡,浩浩蕩蕩開始了第三次征討高句麗。
漫長的隊伍,行進來出征路上,大批的軍士肩扛兵刃,奔赴茫茫疆場。腳步下蕩起的陣陣塵埃,綿延數百里,望不到頭。
蕭皇后坐在鳳輦之中,透過車窗觀望着外面的蕭瑟景象。陪護在鳳輦一側正是侄兒蕭矩,這蕭矩乃是蕭珣之子,年方二十有餘,跟隨皇后護衛左右。大軍路過冀州,兵臨幽州,只見沿途之上,上百業凋零,人際罕至,除了流浪*,連婦人也少見。蕭珺掀開車篷窗簾,問道蕭鉅:“爲何沿途數郡,不見百姓。”
“回稟皇姑母,此番出征,陛下是掃地爲兵,能徵的百姓都徵了,除了上陣的男子,其它徭役只能徵婦人了。”
華麗的御輦點綴着荒涼的路面,忽然顯出一個身影,是個乞討的老者。蕭皇后透過窗子望去,這個行乞的老兒身影似曾相識。雖然頭髮有些蓬亂,但一定從哪裡見過?
那乞丐走到一個大樹下,背靠樹盤坐下來,一看乞丐盤坐的樣子,蕭皇后猛然想起,這人不是楊伯醜麼?
蕭皇后命人停下御輦,徑直走到樹下,走進一看,此時的楊伯醜已經是蓬頭垢面,鬚髮花白。蕭皇后往前探了探身子輕聲問道:“楊伯醜先生,還認得哀家麼?”
楊伯醜詫異的打量了一番蕭皇后,有瞅瞅身邊隨行的侍衛,倍感意外:“是皇后娘娘?”
“正是哀家。”
楊伯醜趕忙化坐爲跪,連連叩首:“草民有眼無珠,草民有眼無珠……”
“先生免禮吧。”
蕭矩搬過來一個馬紮,蕭皇后坐了下來,楊伯醜依舊盤坐在地上,此時的楊伯醜光景更爲慘淡,少了當年的幾分頑皮,到添加了不少滄桑。蕭皇后問道:“先生不在華山修道,怎麼混得這幅光景?”
“一言難盡吶,娘娘有所不知,華山的道士全都從軍了。”
“從軍了?”
蕭皇后眼中綻露出一絲驚訝,楊伯醜搖了搖頭感慨道:“皇上連徵高麗三年,從關內到關外,無論道士僧侶,都被徵入百萬大軍之中,香火早斷了,全都客死他鄉了。”
“那先生這是?”
“貧道爲逃兵役,便做了乞丐,四處流浪,才免於東征。”
“唉……”蕭皇后嘆了口氣,感嘆道:“沒想到陛下三徵高句麗,經鬧得天下這般不安,沒能勸阻皇上,哀家之過啊。”
楊伯醜道:“娘娘且莫自責,可記得貧道當年西嶽華山廟,爲娘娘做的占卜?”
蕭皇后道:“你那次占卜哀家常記於心。”
“大業元年,娘娘曾言皇上有十二個心願,如今十二年已過,感同如何?”楊伯醜問道。
“社稷愈加艱難了。”蕭皇后道。
楊伯醜道:“恕貧道直言,皇上十二個心願一旦全部實現,就離天下大亂不遠了。”
“混賬!”蕭矩一旁大怒,手握劍柄,要拔劍而出。
“住手!”
蕭皇后喝住蕭矩,對楊伯醜說道:“先生說的不錯,說到哀家心裡了。”
楊伯醜吊兒郎當的告別離去,蕭皇后未加問責,回到御輦,放了簾子,不再做聲,一個人靜坐輦中,心存憂慮,偌大的國家,卻人煙不見,空有四海。身爲皇后卻無法母儀天下,只有陪駕征戰,這讓蕭珺大爲內疚。
一路顛簸,來至涿郡,只見沿途路邊人聲鼎沸,車馬嘈雜,蕭珺聽這動靜以爲已到長城口,掀篷簾觀看,竟是大隊隋軍兵勇,解甲丟盔,被禁軍押解。
看罷此景蕭珺猛然想起,當年魚具瓚虐殺逃兵,挖眼酷刑,這些兵士必是逃兵,蕭珺對蕭鉅言道:“尚未開戰,卻自綁兵士,是何緣故?皇侄速去打探。”
蕭鉅催馬向前,攔住一個押解校尉,問道:“這些兵勇,有何罪過,綁縛何處?”
那校尉道“回稟將軍,這都是逃兵,皇上有旨,貪生怕死者,長城口斬首祭旗!”。這纔是:
三徵高麗顯暴君,黎民憂憂犯愁雲。
去歲屍骨猶露野,今載腥風又成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