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王蕭岑奉旨到大隋任職,來到潼關外,見關內有人來迎,定睛一看對面三人,全都是自家親戚,左邊乃是晉王妃蕭珺、中間是晉王楊廣、右邊蕭瑀。三人論起來都是蕭岑晚輩親人,蕭岑在此地見面,自然親切不已,有感而發,便走下車攆。
楊廣、蕭珺、蕭瑀作爲晚輩行了大禮,拜見叔父。蕭岑大喜,說道:“本以爲此番徵召入朝,遠赴關中,再無親人可遇,如今看來老夫反到是四海皆親人了。”
楊廣言道:“叔父遠道而來,是爲隋樑之好,我與蕭妃期待久矣。住到京城那就真如一家人了,省得遠隔千里,倍加思念。”
“是呀,叔父入隋,既少了幾分牽掛,又多了一位親人,我與蕭瑀正巴不得呢。”蕭珺言道。衆人前呼後擁把西平王蕭岑請到關內,一路陪同,西行到京師大興城。
大興東門城外,又是一隊官兵,旌旗招展,列隊迎接,爲首兩人,正是大隋的兩位宰相,左僕射蘇威、右僕射高熲。
二人見蕭岑輦車到來,親自走到近前,施禮迎接。蕭岑下了車輦,對衆人連連還禮。蘇威、高熲一左一右陪同蕭岑,楊廣、蕭珺、蕭瑀等人跟隨在後,一同來到皇城。
入了宮廷,隋文帝楊堅早已準備妥當,來到宣文殿前,內史薛道衡宣讀冊封詔書,蕭岑撩袍跪倒,薛道衡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屬國西平王蕭岑,德高望重,政績突出,今順應天意,歸順大隋,爲天下表率,特晉封爲大將軍、賜爵懷義郡公。欽此。”
蕭岑領旨謝恩,由此不再是樑國的西平王,而是大隋的大將軍。拜謁了隋文帝楊堅,便正式入朝爲官。
蕭岑當了大隋的官員,備受尊崇,三天兩頭往江陵寫信,大讚隋主楊堅,又有樊子蓋在江陵爲樑主蕭琮撮合督促,樑國之中歸順大隋的呼聲與日俱增。二王爺蕭瓛是越發着急,這日水軍都督許世武上門拜訪,這許世武前面說過,是親陳派的大臣,歷來支持蕭瓛的聯陳抗隋的主張。
二人一見,許世武便被蕭瓛請入密室商談,一扇小窗之下,弱光注入,二人對坐窗下,蕭瓛言道:“許都督來的正好,如今老王爺蕭岑被隋主收買,鼓動陛下退位歸順,陛下也有些動心,看來早晚要被大隋吞併。”
許世武道:“眼下之計,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麼歸順隋國,要麼歸順陳國。”
這話是有意試探蕭瓛,蕭瓛言道:“我蕭家世代以江南爲基業,豈能像楊堅和北方的胡虜戎狄通婚融和,不分族類。若二者選其一,本王寧願去往陳國。”
許世武道;“末將早年曾與陳國大將陳慧紀交情深厚,如果王爺有意,我可暗地傳話,一起入陳。”
“此話當真?”
“世武願與王爺共進退,絕不歸順楊堅。”
“好,我即刻修書一封,都督設法交予陳紀,只要皇上決心入隋,我便率部歸陳。”二人一拍即合,蕭瓛親筆寫下投靠陳國的書信,交予水軍都督許世武。
許世武離開王府,直接去了水軍大營。自己就是水軍都督,麾下戰船是任由使用,許世武選了一條艨艟快船,換上了簡裝軟甲,帶了幾個親信侍衛,趁着這日夜色風高一路劃至東岸陳國水寨。
二王蕭瓛送走許世武,心中便思量着如何投陳。到了二更天的時候,忽然宮裡的太監匆匆忙忙來到,蕭瓛見宮裡來人問道:“小公公何事驚慌?”
太監答道:“皇上有急事商議,召二王爺蕭瓛和大將軍戴僧朔入宮議事。”
蕭瓛不知何事,便換了朝服,隨小太監一起進了樑宮。這時大將軍戴僧朔已到,蕭琮言道:“剛纔有人奏報,水軍都督許世武調用戰船,私往陳國,有通敵之嫌。”
聞聽此言,嚇得蕭瓛冷汗倒流,心中暗想,許世武偷渡陳國,被人發現,倘若被緝拿回來,把我供出來那個是死路一條。這時蕭琮又說:“我欲派人沿江埋伏,緝拿許世武。”
蕭瓛趕忙說道:“皇兄,我願親自率兵,在東岸渡口埋伏,緝拿許世武。”
樑主蕭琮道:“二弟既然願去,我命戴將軍點撥兵馬與你。”
“何須煩勞將軍,我率親兵前去即刻。”蕭瓛領了口諭,匆匆回到府上,命親兵總管趙行內,點起三百刀斧手,立刻趕赴江陵東岸渡口。
此時,許世武給陳將陳紀送了通敵的書信,趁着天色未亮,連夜趕回,提心吊膽,偷偷渡回江陵水軍大營。一路沿江而回,四面寂寥,本是萬無一失,眼看臨到江岸,遠遠望去,卻見一點火火悠悠發光。許世武心中納悶,我暗自出港,無人知曉,怎會有燈光存在?遲疑之時,艨艟快船,漸漸使近。這一時刻,真如唐代戴叔倫五言詩所說:
天秋月又滿,城闕夜千重。還作江南會,翻疑夢裡逢。
風枝驚暗鵲,露草覆寒蟲。羈旅長堪醉,相留畏曉鍾。
眼看將要登岸,忽然火把四起,半截江面照的通紅,江邊一位將軍立馬岸邊,此人頂盔掛甲,許世武一看認識,正是趙行內,他趕忙登上岸,來到趙行內近前說道:“有勞趙總管接應,請到營中敘話。”
趙行內用手一擋,說道:“奉皇上密令,緝拿通敵奸賊許世武。”只見左右兵丁一哄而上,將許世武拿下,許世武喊道:“若論通敵,二王爺與我同罪。”話音未落,趙行內便拔出腰刀,一刀捅死許世武。
許世武慘遭殺人滅口,蕭瓛立刻奏報蕭琮,蕭琮聽說許世武被殺,便問道:“爲何不嚴加審訊,問出通敵內幕?”
蕭瓛裝腔弄事,躬身說道:“是屬下大意,聞聽許世武大罵,一怒之下誤殺了這奸賊。”
“唉,”蕭琮長嘆一聲,搖了搖頭,言道:“既然事已至此,傳朕口諭,明日朝會百官,商議歸附大隋之事。”
水軍都督許世武謀反被誅,樑主蕭琮,十分擔心再出內亂,這時樊子蓋看出了蕭琮的心思,便進言勸慰,歸順大隋越早越好,以免夜長夢多,惹出更多禍患來。蕭琮思量再三,決定召集百官商議歸順大隋。
紫靈殿內,文武官員分列兩側,隋使樊子蓋也位列其中。蕭琮說道:“諸位愛卿,此次許世武暗通陳國,意圖謀反,人心難測。朕欲親往大興城,面見隋天子,商議歸順之事,以免兵戈之災,後患無窮。”
二王蕭瓛言道:“陛下親往大興城,臣等心中不安,倘若隋主無信,那才後患無窮。”
只見樊子蓋說道:“二王爺多慮了,老皇叔蕭岑已經先行入隋爲官,我主楊堅如今以信義取天下,豈能出爾反爾,大可不必擔心。”
蕭琮道:“樊大人說的有理,蕭珺出嫁、蕭瑀做官,皇叔蕭岑又封了大將軍,可見大隋朝廷對我蕭家人不薄,有此歸宿,上至皇室,下至臣民,有何擔心?朕意已決,決定入隋,朕去之後,爾等即可效仿歸順。”
蕭瓛問道:“陛下離去,至少也要個把月的時間,不知朝中之事,如何治理。”
樑主蕭瓛道:“朕以想好,離朝之後,蕭瓛是朕的二弟,可代朕監國,內政由安平王主持,兵事有戴僧朔掌管,歸順之事可問樊子蓋。”
樑後主蕭琮當即傳下旨意,率家眷屬下兩百餘人親往大興,朝中之事,有二弟蕭瓛暫時監國。
不過幾日,蕭琮等人便離開江陵乘船北上。蕭琮離去,二王蕭瓛奉旨入宮監國,安平王蕭巖也來到宮中,密會蕭瓛。
蕭巖說道:“如今皇上遠離,隋將崔弘度在江北紮下水寨,大隋吞樑,早晚之事,不如早作打算,我等歸順南陳。”
二王蕭瓛道:“侄兒何嘗不想,奈何戴僧朔把持兵權,怎能說動?”
蕭巖想了一番,說道:“我有一計,將戴僧朔調虎離山,奪取兵權,攜民南逃。”
“是何妙計,叔父快快說來。”
“就說得了皇上書信,命戴僧朔掌玉璽監國,並安排船隻送諸王入隋。入宮之後,圍而殺之。”
“好。”蕭瓛道:“叔父果然妙計,我即刻命人傳出口諭,讓戴僧朔入宮。”
二王蕭瓛,傳出兩道密令,一道命太監召大將軍戴僧朔入宮監國;另一道命親兵總管趙行內帶領一隊刀斧手,埋伏宮中,伺機刺殺戴僧朔。
宮裡的太監不知真僞,一路到了戴僧朔府上,傳下口諭:“二王爺蕭瓛有令,皇上來了書信,請大將軍接管玉璽,安排船隻送諸王入隋。”
戴僧朔一聽,看來是皇上在大興城過的舒坦,讓王爺們也跟着過去,便穿戴好官服,隨太監一同去往宮中。戴僧朔剛出了府門,便碰見樊子蓋匆匆而來,樊子蓋一看戴僧朔要走,便趕上一步問道:“敢問大將軍欲往何處?”
戴僧朔道:“皇上來了信,讓我掌管玉璽,送各位王爺入隋。”
樊子蓋道:“巧了,我也有封樑主的書信,這信說讓大將軍迎接隋軍入江陵…….”
“好,好,好,迎接隋軍之事包在我身上,我先領了玉璽,子蓋先幫我安排下過江的船隻。”戴僧朔扭身便邊走,這樊子蓋話未說完,戴僧朔已跟着小太監急匆匆去領玉璽。
戴僧朔進了紫雲宮,見宮裡異常冷清,沿着宮巷往裡走,卻不見一人,忽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戴僧朔轉身一看,竟是一羣持刀的侍衛。
“宮廷之內,持刀意欲何爲?”
帶頭的侍衛喝道:“奉安平王密旨,誅殺奸賊戴僧朔!”
“啊?”
衆侍衛一哄而上,戴僧朔拔劍相迎,抵擋了幾個侍衛,宮巷另一側的刀斧手也殺了出來,一陣亂刀,戴僧朔腹背受敵,命喪黃泉。這纔是:
宮闈深深起殺機,只爲政見多分歧。
皇室何惜爭鬥亂,調虎離山施暗襲。
樊子蓋叫了幾個隨從,來到渡口安排船隻,心裡暗想這信來的這麼巧,兩封樑主的書信竟然同時到達,心裡正犯嘀咕,忽然樊子蓋嘴中喊道:“不好!戴僧朔必是中計。”立刻命幾個隨從在渡口安排船隻,自己乘一匹快馬,往宮廷方向奔去。
一路飛奔,剛到離宮廷不遠的街坊,只見四處兵馬調動,城中暗流涌動。樊子蓋又調轉馬頭前往驛館,離驛館還有一條街,遠遠望去,驛館門口早已佈滿樑兵,查抄緝拿。樊子蓋心想,必是親陳派的皇室奪了戴僧朔的兵權,在城內緝拿自己。
樊子蓋催馬又往渡口跑去,此時幾個隨從已經備好一隻木船,樊子蓋來到江岸,牽馬上船。他對隨從言道:“快快起錨。”
隨從不知是哪裡事,便把錨起航,忽見遠處來了一標兵馬,有二百多人,爲首之人正是趙行內,趙行內一看船已離岸,高聲喊道:“樊大人,監國有要事商議,何故不辭而別?”
樊子蓋遠遠喊道:“戴僧朔將軍遇害,我已料到。監國欲要請我,何必帶如此多的兵士?”趙行內氣得咬牙切齒,此時船已走遠,追之晚矣。
趙行內快馬加鞭,回去覆命,見了二王蕭瓛與安平王蕭巖,言道:“樊子蓋已提前一步逃往江北。”
蕭瓛與蕭巖對視一眼,蕭瓛急的來回踱了幾步,言道:“樊子蓋逃往江北,必然通報隋軍,我等理當速速去往南陳。”
蕭巖道:“眼下之計,趕緊昭告百姓,隋軍即將來犯,攜民渡江。”
叔侄二人,分頭行事,二王蕭瓛統帥兵馬收拾宮中金銀珠寶,裝箱上船;安平王蕭巖傳令百官,張榜告民,乘船入陳。
頃刻之間,西樑三百里人煙鼎沸,江陵城內外人心慌慌,謠言四起,樑國百姓不知緣由,難辨真僞,都以爲隋軍南下,即將燒殺掠奪,顧不得許多,皆是拋家撇業,攜妻帶子,紛紛去往岸邊渡口,乘船向陳國逃竄。真可謂:
流離失所撐船過,滔滔江水泛花沫。
攜民逃難自古有,只爲君王互爭奪。
千載風浪擊江石,百年浩劫付漩渦。
過客無心古風趣,輕舟依舊劃紋波。
江陵如何收復,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