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命不由人,飢不果腹,
誰知樑國真公主?
行乞要飯,一無是處,
難言世間離合苦。
世道炎涼處,
何曾望救贖?
二月何曾克父母,
惡俗莫要害無辜。
流浪行乞的郭老太,眼看蕭珺餓死,大義相救,使得蕭珺又得新生。蕭珺也再未回到十里界。
蕭珺跟郭老太整日在江陵城乞討爲生,畢竟郭老太年事已高,一些陳年舊病,也不知幾時開始復發了。寒窯之中,除了些撿來的爛菜葉子,還有幾塊發了黴的乾糧,實在沒有什麼像樣的食物了。
更不要說請什麼郎中大夫,要是吃點好的補補,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對於已經過慣了窮日子的蕭珺來說,這無疑是心中迫切的期望。
郭老太出不了門,蕭珺只得一個人出門討飯,心裡算計着要是能討來肉食,讓郭老太吃了也說不準老人的病情能有所好轉。
蕭珺獨身一人在江陵城裡討飯,街頭一派繁囂景象,蒸肉包子的,做餛飩的,烙油鹽燒餅的,還有各式各樣的小吃,散發着一陣陣清香。
有門面的酒樓,沿街林立,裡面人流不惜,有形有色的達官貴人進進出出,看着過客坐在店鋪,津津有味的咀嚼着,蕭珺不由得嚥着口水。
城裡雖然熱鬧,但是討來的殘羹剩飯和幾個銅錢,也沒換不來半點肉醒。失望的蕭珺一個人正在街上閒逛,忽然迎面行來一支馬隊。
頭前的侍衛個個身着深灰緞子繡袍,身挎腰刀,腰上系這“御前”字樣的令牌,城裡的人都知道這是宿衛樑國宮廷的帶刀侍衛,定是有皇親國戚由此路過。
路人各自避讓,蕭珺卻不懂得這些,一個人失魂落魄的混跡在街頭,一個不留神正被一匹御馬蹭到,打翻了手裡的瓷碗。
偏巧這日碗裡討來了不少辣椒油,飯碗一揚,這灘辣椒油正巧潑到後面的馬眼上。只聽後面的馬一聲嘶鳴,前蹄撩起,把馬上之人掀翻在地。
其他乘馬的侍衛,趕忙下馬攙扶。只見當頭的一個侍衛,揚起馬鞭,對着蕭珺就是一通鞭打。
“啪!啪!”皮鞭抽打,蕭珺蜷縮地上,抱頭哀嚎。
“你個不長眼的叫花子,爺爺打不死你!”
揮鞭正發泄之時,忽然覺得身後有人一拽,“唉,唉,這誰呀?”那侍衛頭目轉身一看,大吃一驚。
拉住鞭子的人,年紀三十多歲,一副書生打扮,三縷長髯,略顯老成,儼然是個讀書之人。
熱鬧的街市有打人的,又有拉架的,一時間周邊的百姓紛紛過來圍觀,打人的官軍頭目,面子一時難堪,衝着書生問道:“你是誰呀?敢管爺的閒事?”
“這位官爺,一個乞丐女子,如此可憐,何忍皮鞭相加?”
“放肆!”那頭目指着讀書人的鼻子問道:“你個窮酸相,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誰?說出來嚇破你的狗膽!”
“呵呵,”讀書人道:“你這奴才好生狗仗人勢。”
“他媽的!”那官軍頭目揚鞭要打讀書人,只聽後面有人說道:“爾等不得無禮!”
再看走來這個人正是剛纔從馬上摔下來那位,衣冠楚楚,俊朗灑逸,年紀二十來歲,頭戴太子冠,身着杏黃袍,袍上還繡着兩條小龍,這人便是樑國太子蕭琮。
“殿下,這臭書生……”
“不可無禮,你且退下!”
頭目被喝到一邊,蕭琮拱手作揖:“方纔侍衛無禮,還望先生見諒。”
“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您既然是位殿下,不如饒過這乞丐。”
蕭琮秉性仁厚,爲人寬容,隨手掏出一錠五兩紋銀,遞給被打的蕭珺:“小妹子,這些銀子夠你花銷的,萬望收下。”
蕭珺碗也打碎,飯也灑掉,家裡還有個生病的老太婆,人到難時也無可奈何,伸手接過這銀錠。就在二人一遞一接這一霎那,太子蕭琮眼前一亮,發現蕭珺從衣領裡面的甩出來的那塊佩玉。
那佩玉是樑國公主佩玉,蕭琮暗想這蓬頭垢面的女子,莫不是給父皇遺棄的蕭珺?蕭琮、蕭珺畢竟是親兄妹,這一見自然有些心有靈犀,當着街上衆人之面,卻不敢相認。蕭珺接過銀子,猶豫了一下,轉身就離去了。
蕭琮轉身對一侍衛低聲言道:“跟着看看,那乞丐住在何處,不可驚擾。”
“遵命。”
站在一旁的讀書人湊到蕭琮近前問道:“殿下莫非認得乞丐?”
“不不,不認識。”蕭琮裝作不知,又問道:“我觀先生儒雅,口音像江南人士,不知先生高姓。”
“在下韋鼎,字超盛,陳國人士。”
蕭琮平日最愛結交儒雅飽學之人,見了韋鼎談吐不俗,說道:“本王蕭琮,欲同韋先生茶樓一敘,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久聞大名,原來是太子殿下,既然太子賞茶,韋鼎不勝榮幸。”
蕭琮與韋鼎相識甚歡,如同他鄉遇故知,二人一起去往城中的茶樓。離着江陵渡口不遠,有一茶樓,蓋有三層,高約數丈,紅漆黑瓦,過往客人絡繹不絕,茶樓取名“望江樓”。
衆人一齊進了望江樓,蕭琮讓幾個侍衛在一樓喝茶,獨子與韋鼎選了二層一個單間。蕭琮要了一壺上等好茶,幾碟瓜子、點心,便於韋鼎閒談起來。
“今日侍衛冒犯,還望韋先生多多見諒。”
韋鼎道:“太子殿能下深明大義,這纔是百姓的福分。侍衛不足掛齒,到是那個小乞丐卻相貌不凡,我看將來貴不可言。”
“先生如何得知?”
韋鼎微微一笑,湊近問道:“實不相瞞,鄙人略懂些算命,看那乞丐面相到與太子有幾分相像,方纔又見太子賠銀子的時候,您與那乞丐又有些猶豫,我料定其中必有緣故。”
蕭琮萬沒想到,自己與蕭珺的點點細節,全被韋鼎看破。蕭琮覺得韋鼎是個高深之人,毫不修飾,便談起當年蕭珺送養他人,以致後來流落街道的慘淡遭遇。
韋鼎聽罷不盡感嘆,對蕭琮說道:“殿下現在雖不便相認,但蕭珺面相富貴至極,說不定日後自有重逢之日。”
蕭琮最放心不下自己這個妹子,聽了韋鼎的話到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心中也對韋鼎暗暗佩服。
“不知先生欲往何處?”
“兩個月前,我在建康辭了官,欲往江北,投奔隋主楊堅。”
“先生是陳國人,要往隋國去,爲何捨棄故土,轉走他鄉?”
韋鼎嚥了口茶,臉上露出些許無奈:“陳國本是民富國強,自從陳叔寶繼位,沉溺聲色,不理朝政。唉…江東王氣已盡。”
蕭琮點了點頭,又問道:“先生遠見卓識,本王欽佩不已,假若有朝一日,隋陳兩國開戰,我樑國夾在中間,該如何是好?”
“恕我直言。”韋鼎抱拳作揖“樑國處於長江北安上游,隋兵若是南下必吞併樑國,佔據上游纔會討伐陳國。”
蕭琮聽得此言,茅塞頓開,又求教韋鼎:“那樑國聯合陳國,聯手抗隋如何?”
“太子雖有此見識,但陳叔寶卻無心國家興亡。”
蕭琮點了點頭,明白了韋鼎所說厲害,鎖着眉頭問道:“一旦隋兵南下,江陵三百里必遭戰火,樑國國小民弱終究守不住,百姓也難逃一場戰亂。還望先生教我良策。”
韋鼎望着窗外,看着街市繁華熱鬧的景象,心中沉思片刻,說道:“若是隋樑兩國聯姻,不但百姓免遭戰亂,蕭氏皇族到了大隋依舊不失富貴。”
“先生若能投靠大隋,還望多多遊說,促成聯姻,以備將來少生戰亂。”
“儘可放心,太子厚德載物,江陵百姓受盡恩惠,爲天下蒼生,韋某也當盡力而爲。”
太子蕭琮大喜,立刻命人準備了一些金銀,作爲盤纏贈予韋鼎,並委託聯姻之事。這便是:
乞兒誤撞御馬頭,儒士品茶望江樓。
千年海天相連處,仍見江水盪悠悠。
韋鼎告別蕭琮,乘船北上,一路之上風塵僕僕,趕到隋國京師大興城。韋鼎從未見過隋文帝楊堅,初來京城大興,如同外鄉人咋到,十分陌生。大興城便是漢代的長安,自從西晉末年,五胡入侵中原,長安城久經戰亂,硝煙紛飛。隋文帝楊堅稱帝以來,便在長安舊址上重建新城,恢復往日光華。
韋鼎原以爲大興城頂多也就與陳國的建康、樑國的江陵相當,今日皇城盡收眼底,厚重的城牆雄偉壯觀,高大箭樓如入雲天,過往行人車水馬龍,西域的商人也絡繹不絕,讓韋鼎歎爲觀止。
城中樓臺遙相成列,店鋪字號奪人耳目。幾經打聽,韋鼎走過鬧市不遠,一處寬大宅院映入眼簾,門上牌匾上面寫着“裴府”二字。
這戶裴姓人家,正是韋鼎要拜訪之人。裴府的主人名叫裴忌,字無畏,原本是陳國的官員,後來棄官投奔大隋,在隋文帝麾下做了禮部侍郎,在朝中頗受重用。
裴忌在大隋受到恩寵,但凡有陳國的使臣、或是投奔者,無不前來拜會。韋鼎此次投隋,到了京城,也要先拜會裴忌。
看門的管家,一看韋鼎拜訪,作揖問道:“這位先生,欲找何人?”
“在下韋鼎,陳國人士,路經大興,特來拜會裴大人。”
管家一聽是南朝來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裴忌的故交熟人,不敢怠慢,匆匆跑到後堂稟報。
“老爺,南朝有位叫韋鼎的先生,要拜訪您。”
“韋鼎?你沒聽錯?”
“一字不差。”
裴忌雖然遠離陳國數年,但聽說南朝來人,心中喜悅溢於言表,趕忙提袍起身,“快快帶我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