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忌和管家一同迎到門口,裴忌一看韋鼎,先作揖施禮:“賢弟來的正是時候,快快屋裡請。”
“多年不見,裴兄近來可好?”
“好,好……”
兩個人一邊寒暄一邊聊着進了客廳,韋鼎原本是來投奔大隋,已在大隋立足的裴忌卻十分熱情,原來裴忌投靠了大隋,但裴忌的兒子裴蘊卻一直在陳國做官。
但凡南朝來人,裴忌都會打聽兒子的事情,大江南北,父子二人天各一方,牽腸掛肚在所難免。所以南朝一有來人,裴忌都會大禮相迎,順便打聽兒子情況。
管家端上來了茗茶、點心,兩個人一邊品茶一邊聊了起來,裴忌問道:“賢弟此番入京,是爲何事?”
“不瞞兄臺,自從陳叔寶繼承皇位以來,寵信奸佞,奢侈淫逸,不理朝政,大有敗家亡國之相。”
“原以爲陳叔寶是個喜歡詩書的仁厚君子,沒想到竟如此昏庸無能。”
韋鼎皺着眉間,搖了搖頭:“簡直是個軟弱不能再軟弱的書生,如此下去,用不過十年,陳國氣數將盡。”
“那賢弟如何打算?”
韋鼎站起身來,走到裴忌面前,恭恭敬敬作揖鞠躬,“賢弟萬勿行此大禮,直言無妨,我當鼎力相助。”
韋鼎露出一絲詭笑,樂道:“韋鼎此次渡江北上,正是要投靠隋主,只恨無人引薦,還望兄臺在隋主面前美言幾句。”
裴忌伸出手指指着韋鼎,笑道:“你呀你,這有何難。”兩人言語相投,談笑風生。
到了次日,裴忌便上了一份奏章,向隋文帝楊堅引薦韋鼎。韋鼎做官並不出名,但說起占卜算命,韋鼎可頗有名望,南北朝末年天下有四大神算,占星高德、測字韋鼎,相面盧太翼、推卦楊伯醜,民間早有傳言,四人取其一,可知天下事。
隋文帝楊堅自身是個迷信占卜之人,早就請了擅長占星的高德擔任掌管天文曆法的司天監,如今又聽說擅長測字的韋鼎,辭官北上,投奔大隋,讓楊堅大爲喜悅。
楊堅傳下旨意,傳韋鼎往寢宮覲見。大太監王文同一愣,問道:“韋鼎是個罷官的庶民,一個庶民怎到皇上的寢宮覲見?”
楊堅道:“韋鼎此行,必帶來陳國消息,在寢宮接見更顯親切,就以故友之誼召見,快快有請。”
“遵旨。”
大太監王文同不敢怠慢,傳旨韋鼎寢宮覲見。韋鼎一聽有些納悶,問道:“皇上的寢宮,乃是後宮,即便臣子也不能隨意入內,有所不妥吧?”
“皇上說了以故友之誼召見。”
“勞煩公公帶路。”
韋鼎跟王文同來到寢宮,隋文帝楊堅身着便服,喜笑顏開,上前相迎。韋鼎趕忙屈身下拜,“快快平身,快快平身。”
楊堅扶起韋鼎喜道;“朕等先生久矣,今備下酒宴,爲先生接風。
來到寢宮,酒桌之上備下了美酒佳餚。韋鼎作揖道:“韋鼎一介草民,豈能與陛下同桌用膳,萬萬使不得。”
“使得,使得。”楊堅拉着韋鼎坐到桌前,用手摁着韋鼎肩膀道:“韋先生和朕是故友,今日無論尊卑,只論友情。”
韋鼎雖然再三退讓,楊堅還是先給韋鼎斟滿一杯酒,說道:“朕與先生遠隔千里,但惺惺相惜,今日先滿飲此杯,以表衷腸。”
一杯酒下肚,楊堅說道:“先生在此行不如留在大隋,輔佐在朝,說實話朕確需先生幫助。”
韋鼎見楊堅推心置腹,熱情相待,遂說道:“不瞞陛下,韋鼎北上就是要投奔大隋,助陛下成就大業。”
“嗯。”楊堅聽了這話,抿着嘴十分得意,又問道:“不知當下江南狀況如何?”
“唉…”韋鼎道:“自從陳叔寶繼承皇位,沉於酒色,不理朝政,陳國已是一日不一日。”
楊堅道:“朕欲從今年年末,儲糧徵兵,提早籌備南征。”
“不知陛下是從長江上游出擊,還是從下游直接攻取建康。”
楊堅笑了笑道:“先生果然有遠見,出兵江南,不得不先從上游發兵,只是樑國這塊疥癬尚未解決,朕也正欲請教先生。”
“陛下,取江南則必先取樑國,樑國佔據荊江要地,事關重大。”
“英雄所見略同,但是一旦出兵取樑國,樑國必定投靠陳國,豈不是把樑國打成了陳國的幫兇?”
韋鼎笑道:“這有何難?陛下何不聯姻?”
“聯姻?”
“大隋的皇子若能娶樑國的公主,兩家聯姻變成一家,日後樑國終究要投靠大隋。”
“嗯”楊堅點了點頭,說道:“這到不失爲良策,但朕還需與獨孤皇后商議此事。”二人大笑,相談甚歡,觥籌交錯,相談甚歡。
……
楊堅回到寧安殿,正被獨孤皇后聞到有幾分酒意。獨孤皇后是個剛烈女人,又精通政務,爲人強勢,使得楊堅也敬畏三分,大小事務無不與獨孤皇后商量,對皇后是言聽計從。
獨孤後問道:“陛下今日召見了何方高士,相談如此投緣?”
“江南名士韋鼎,此人通天文,知地理,頗有遠見,尤其今日提議與樑國和親,以便將來不戰而收復江陵。”
“哦?”獨孤後道:“既然有此遠見卓識,不如就留他在朝爲官,效力朝廷,豈不更好?”
“朕意如此。”
“臣妾覺得和親樑國不無道理,收復江南,事關重大,須提早做準備。”
楊堅點了點頭:“江南半壁江山,絕不是一兩年準備就能開戰,所以和親越早越好。”
獨孤後掐着手指算了下,說道:“如今太子楊勇已有一妃三妾,晉王楊廣年方十三,到適合定門親事。”
楊堅大喜,立刻傳下旨意,命大臣崔弘度爲使者,出使樑國,前往江陵商議聯姻之事。
大隋的出使書信,快寄至江陵。樑國此時正由太子蕭琮監國,正巧收了禮部呈奏的隋朝書信。
蕭琮雖然主張聯姻,也是與韋鼎聊的投緣,沒太當真,如今隋國已發書信,即將派使者求婚,讓蕭琮不敢怠慢,立刻前往寢宮,面見孝明帝蕭巋,告知此事。
“父皇長久以來擔心隋主南征,而今楊堅欲聘我蕭氏宗室女子,以荊南總管崔弘度爲使者,欲結秦晉之好。”
樑主蕭巋拿過奏章,細細觀看,說道:“長久以來,朕一直擔心隋樑開戰,樑國彈丸之地難擋隋軍,若能成就兩國姻緣,即便歸順隋朝,也能保全宗室。”
“這也正是兒臣也盼望,萬一遭遇戰亂,也好給樑國人留條後路。”
“皇兒即刻準備,務必大禮迎接隋國使節。”蕭琮得了口諭,安排江陵上下大禮相迎。
不過兩日,楊堅的特使崔弘度抵達江陵府,太子蕭琮與大將軍戴僧朔親往渡口相迎,渡船之上,大旗高懸“隋”字,登岸船板打開,迎面走下一人,正是崔弘度。這崔弘度長得儀貌魁岸,鬚髯美儀,頗有風範。走下渡船,崔弘度見了蕭琮、戴僧朔,互施大禮,請進宮中敘談。
在宮中見了蕭巋,崔弘度言道:“我主萬歲,此番遣使,就是爲隋樑兩國永結秦晉之好,並準備厚重大禮,聘宗室女子,聯姻成親。”
孝明帝氣色比以往好了不少,說道:“朕早有此意,但不知宗室之中,隋主欲聘哪位公主?”
崔弘度道:“我主有言,此番乃是爲晉王楊廣選妻,需先看生辰八字。”
“嗯。”孝明帝說道:“此事好辦,我即名人取衆公主八字,讓崔大人帶走。”
孝明帝轉過身來,對陪在一旁的蕭瓛說道:“速去請出諸位公主的生辰八字。”
“遵旨。”蕭瓛剛要走,又回過身來,好似心裡有鬼一般,附耳問道:“敢問父皇,那個蕭珺算不算皇室之女?”
“嗯?”孝明帝一想,說道:“唯有此女生辰八字,寡人猶記心間。”
蕭瓛轉身去了廂房,抄好了各位公主的生辰八字,放在桌案上,這時蕭巋從外面進來,蕭瓛一見父皇進來,問道:“諸位公主八字已經寫好,只差蕭珺。”
孝明帝問道:“寡人也在納悶,此女生辰不吉,到底寫是不寫?”
蕭瓛說道:“雖說不吉,也是父皇親生骨肉,與其留在樑國,不如遠嫁他鄉,以免災星禍害我樑國。”
孝明帝平日不喜次子蕭瓛,唯有提到算命占卜,父子卻一脈相承,深信不已。蕭巋覺得蕭瓛言之有理,順手拿起一支毛筆,隨手寫下“蕭珺天保五年二月十九日卯時出生”。這纔是:
骨肉難分吉與災,嫁女只爲躲悲哀。
本想災星遠嫁去,怎知鳳巢有後來。
崔弘度正與蕭琮、戴僧朔閒聊,孝明帝與蕭瓛便把衆公主的八字寫好帶來。崔弘度接過八字,“如此最好不過,微臣儘快返回京師,呈報我主,定當準備厚禮來聘。”
孝明帝說道:“崔大人辛苦,不如在我江陵暫住兩日,回程不晚。”崔弘度見盛情難卻,便留宿江陵一日,不做細說。
一日之後,崔弘度收拾行裝,帶好生辰八字,告別樑國,渡江北歸。
崔弘度回到京師,入宮覲見。
隋文帝楊堅接過崔弘度帶回的生辰八字,問道:“此番南行,愛卿可曾勘察江陵水陸地形。”
崔弘度道:“臣受萬歲差遣,刻意在江陵逗留一日,命人實測當地水陸地形,路上已繪製成圖,獻與陛下。”崔弘度拿出已秘密繪製的江陵地圖,呈現隋文帝楊堅。
楊堅大喜,展開地圖端詳一番,對崔弘度言道:“愛卿不虛此行,由此詳圖,日後何愁收復江陵。”這纔是:
假意道喜求聯姻,媒人探底爲入侵。
強強聯手都說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隋文帝楊堅一心想收復江南,雖得了崔弘度地圖,卻未想用兵討伐。心中思索,倘若能兵不血刃拿下江陵,方爲上策。楊堅看了看蕭氏宗親未婚女子的八字,便將大臣韋鼎請來。
韋鼎博學多才,精通陰陽占卜,因而備受楊堅賞識,所以皇帝爲難之事,便邀請韋鼎占卜。
韋鼎匆匆而來,隋文帝正在御花園舞劍,旁邊幾個太監、丫鬟伺候着,一見韋鼎到了御花園,楊堅把劍收起,交與太監。
韋鼎趕忙施禮,楊堅將手一揮:“愛卿平身,坐下說話。”
“謝皇上。”
韋鼎陪楊堅坐在石凳上,楊堅把樑國帶回的生辰八字,在石桌上展開,對韋鼎言道:“朕欲爲晉王楊廣,聘娶西樑國蕭氏女子爲妻,以結秦晉之好,今生辰八字已請來,望愛卿爲晉王占卜。”
韋鼎言道:“臣得陛下信賴,正欲沾沾喜氣,那就請出晉王生辰八字。”
楊堅寫下晉王楊廣生辰八字,韋鼎一一占卜,楊堅看着韋鼎,一連佔卜幾個都搖頭,皆不如意。占卜到最後,但見韋鼎臉色一變。韋鼎說道:“這些蕭氏女子,八字皆已占卜,多是不和,唯有一人有些奇異。”
“哦?”楊堅生疑,言道:“愛卿但講無妨。”
韋鼎言道:“衆女子中,只有這個叫蕭珺的生辰八字與晉王相合,不僅大吉,而且有些怪異,此女只恐將來‘母儀天下,命犯桃花’。”
楊堅一愣,言道:“要論這女子與晉王八字相合,朕相信;要論母儀天下,朕不信。”
韋鼎畢竟是臣子,不敢頂撞,便言道:“卜算生辰,不過卦書片面之言,陛下大可不必太在意。”
“不,朕並非此意。既然八字相合就成全一對佳人,但朕也想看看這母儀天下準不準。”
楊堅既信占卜,也有心存猜疑,此時已擁立長子楊勇爲太子,楊堅偏偏不信晉王楊廣的妃子能母儀天下。
越加猜疑越是要做,楊堅回到後宮,將占卜結果告知獨孤皇后,獨孤皇后大喜,說道“既然是‘母儀天下’,臣妾到也想親眼見見這個蕭氏女,究竟何等非凡,能有此命?又有何等姿色,竟能‘命犯桃花’?”
楊堅雙手撐在雙膝之上,說道:“韋鼎占卜素來靈驗,朕也是覺得這蕭氏女非比尋常,如若不然就聘婚蕭珺?”
獨孤皇后總覽六宮,連楊堅也難擅自裁決,看着蕭珺的名字,獨孤皇后道:“臣妾所想,正如陛下所言,就聘這個蕭珺。”
“好,朕即刻向樑主蕭巋寄去婚書,再命蘇威爲迎親正使,崔弘度爲迎親副使,擇良辰吉日陪晉王楊廣前往江陵娶親。”
楊堅寫好婚書,派使臣快馬送至江陵。孝明帝蕭巋看了這封婚書,立刻召來兩個兒子,太子蕭琮,二皇子蕭瓛。蕭巋說道:“隋主致書,樑國衆公主中,唯有蕭珺與晉王楊廣八字最和,欲聘蕭珺爲晉王妃。”
“哦?”太子蕭琮說道:“看來三妹命當如此,兒臣以爲此事這門親事最好不過。”
蕭巋又問:“蕭珺現在何處?”
荊江王蕭瓛說道:“兒臣聽說,張軻夫婦已故,張家後人遠遷,蕭珺已流落街頭。”
“啊?這孩子竟是如此遭遇。”蕭巋不免臉上露出慚愧、憐惜之情,“唉,寡人真是對不住這孩子呀。”
蕭巋又對太子蕭琮說道:“既然蕭珺有此富貴,速到民間,找回蕭珺。”
太子蕭琮上次御馬撞了蕭珺,已經派人跟蹤過蕭珺住處,蕭珺此時正在江陵城外的茅草窟中居住,跟一老太婆行乞爲生。
太子蕭琮親自前往,來到江陵城東,一片草莽之中,遠遠望去,果然有一片茅草窟,蕭琮問道:“可是此處?”
隨從答道:“就是此處。”
太子蕭琮翻身下馬,走到草窟邊上,探頭望去,只見窟中躺着一位老者,這老婆婆似乎已經久不出門,奄奄一息。這纔是:
人生變化似占卜,無非有禍亦有福。
早知佳音遲來到,險些斷送好前途。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