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路向西
華陰,顧名思義,就是華山的北面,以華山而得名,名著《水滸傳》中有回目“史大郎夜走華陰縣,魯提轄拳打鎮關西”。這座關西小鎮離長安只有一百多裡,最多不過兩日路程,雖然人口並不多,但鎮上還是有兩家客棧,而街道上卻並不見賣肉的屠夫,更加沒有專賣早點的攤子。
看了看錶,九點一刻,胖子已經餓得前胸貼上了後背。
時令已是六月,路邊田野上依然青黃不接,別說路邊沒有瓜果,就算野花都極其少見,而野菜已經是開出了金黃的小花,葉子的苦澀甚至讓胖子覺得能把腸子都苦斷。顯然,這個時候找店子吃午餐並不合適宜,最重要的還是身無分文,相應地也就沒有了膽氣。真是“錢壯慫人膽”,“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啊……
也許這個國家國民生產總值世界第一,可是國民的生活仍然沒有保障,或許沒有“貌閱”依然可以在這個國家裡流浪,但沒有身份就沒有工作,沒有工作則無法生存。大國的強大與繁榮,如同一朵奇葩,只開在史官的妙筆中,但人民不知道什麼是免費醫療,也不知道什麼是生存保障。
胖子出了小鎮,行了大約一刻,實在走不動了,便找了個樹蔭歇息,順便又理了理行裝。胖子現在的裝扮,一眼就能看出是個標準的古代農夫,只是因爲頭髮太短,又沒有頭帕,怎麼看都像個浪蕩子,還好有個草帽,如果揹包能換成書箱的話,大概更像是進京趕考的農家子弟,只是今年似乎不是大比之年,所以他更像個收賬的,額,胖子的思想好像跑到許仙或是寧採臣身上了,當然,就算真的像,也是魁梧版的。
可是,白娘子呢?聶小倩呢?——這可真應了郭德綱的《八盼》:"數九寒冬盼春光,三更半夜盼朝陽,夜讀才子盼女鬼……"可是,可是,自己又算哪門子的才子呢?現代人回到古代,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只有“數學”一項了,至於物理和化學,大概可以偷偷搞點發明創造。
牛仔褲太重,以後或許再也穿不着了,所以早被胖子沉到了河底,襯衣和內褲都穿在身上,破了的相機則早扔掉了,手機雖然沒電,但說不好什麼時候有電呢?裡面可有一部《中華奇書》呢,所以手機不能扔。此外,還有一支沒墨水的鋼筆和幾頁筆記本,胖子現在有點後悔撕掉了大半擦屁股了,如果這筆記本是完整的,或許可以用它換來第一桶金呢。戒指留給了農家,手錶不堪大用,最後還能吃的是一包生葵花籽,可是那是兒子最喜歡吃的。
胖子也不是沒有過落魄的時候,大學剛畢業那會,因爲年少輕狂,毅然決然成了一個北漂,短短兩個月換了幾次工作後導致身無分文,賣掉手機當掉手錶之後可謂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從京城的南四環徒步到南五環,從南五環又走到了南六環,——並不是胖子喜歡步行流浪,而是因爲路邊有可以暫時果腹的爛桃,——好在,胖子流浪了一個多星期之後,就發現卡上突然多了幾百塊錢,那是他第一次收到稿費。
胖子思念兒子,又回憶起前世的落魄之後,便有了一個計劃,眼睛忽然亮了許多,他似乎看見陽光下,田野中一望無際的金黃的花盤向着太陽從東到南,從南到西……
正在半夢半醒之時,一隊騾車由東而至,大概是商隊,也可能是某個鏢局護送的鏢車;胖子尚未做好攔車的準備,車隊已經擦身而過……
正懊悔時,又聽得蹄聲的的,東面又有大隊的人馬由遠及近。
“這次怎麼也不能錯過了。”胖子下了決心,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特別是把那把錳鋼匕首藏到了袖子裡,既不易察覺,也爲了有突發情況要用的時候最快地拔出來。不過,當胖子裝作不勝腳力而躺倒路邊而馬隊快速奔近之時,卻有了些許後悔。
中國古代馬匹還是很稀少的,一部《世說新語》中,說到許多高官大閥的時候,他們的交通工具基本都是牛車,隋朝的時候或許好了些,國力強盛之後,也只有高門大閥或是軍隊才允許使用馬力,後來的隋末動亂,許多勢力投靠突厥也有藉助突厥兵力和馬匹的原因;就像李密,年輕時出遊也只騎牛,纔有牛角掛書的典故,所以有“別人騎馬我騎驢,後邊還有挑腳漢”的說法。到了現代,就算開上了寶馬奔馳,身份也就相當於古代騎騾子和驢的;只有軍車和紅黑牌照的奧迪,才相當於古代那些騎馬的。
只是,這些身份高貴的人會講究人道主義嗎?可別到時候馬車撞傷人後,看見車下的人沒事,人家在來回碾上那麼兩三趟,自己可找誰說理去?
還好,車隊算是停了,一個小廝模樣的先是下了馬,在胖子周圍查看了一番,得出了胖子中暑的結論後迅速向馬隊的話事人做了報告:“公子,有個體格健壯的士子,只怕是中了暑。”胖子暗暗一嘆,“健壯”這詞用得真好,隨即明白了,只怕車裡坐的“公子”大概也很胖,所以會同病相憐明白胖子容易中暑吧。
“哦?救醒他,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就捎他一程。”話剛說完,胖子已經鬆了一口氣,他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如果能混口飯吃那就最好了,胖子本來也沒想過像南京徐老太一樣弄點醫藥費誤工費什麼的。
只是,那話剛說完,卻來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殿下,屬下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這麼定了,我也正要休息一下。”車裡的王顯然不是那麼容易納諫,可是也很平易近人不是?至少在下屬公事公辦之後,人家也並沒有稱孤道寡嘛。
“殿下”兩字,在修辭上算是一種借代,與“陛下”“本宮”等差不多。陛,原指帝王宮殿的臺階。《國策?燕策》:“秦舞陽奉地圖匣,以次進至陛下。”“陛下”是臣僚謁見帝王時所處的地點和位置,可能是臣僚自己對帝王表示恭敬的一種稱呼,因爲臣僚見帝王常用“陛下”一詞,慢慢轉變成了尊稱帝王的稱謂。而除了“陛下”,稱呼后妃則常常用“某某宮”,稱呼王子王爺則多用“某某殿”,正如漢晉時代將鎧甲稱之爲“具”一樣,這些習俗都是起源於中國的禮儀稱呼。但後來,這種習俗只在韓日存在,中國的“某殿”稱呼,則直接演化成“殿下”了。
不過,敢稱孤寡的也並不一定就是王子,至少,在這個時代,大臣還是可以用這兩個字的。胖子不禁有些感嘆,這到底什麼情況?是不是古代的王都特別的多啊,爲什麼每個穿越者都能或多或少的碰到那些王子啊公主啊什麼的?而在現實生活中,自己就是想見個鄉長,見個村委會主任都那麼困難呢?
感覺到有人掐了掐自己人中,隨即又是一捧水澆到了臉上,胖子不知道這是不是有效的治中暑的方法,卻也配合地不再裝下去,下意識地喊了聲“水”,直到口裡灌下了兩口水,纔有氣無力得說了句“謝謝”。
那小廝卻道,“要謝只謝我家王爺,不是殿下的善心,只怕足下已是小命不保。”雖然是小廝,說話卻文縐縐的,但還是免不了被胖子在心中暗罵可句“無恥”,——雖然是救了咱,卻也不能如此“賣乖”好吧?只是自己能做什麼呢?恩將仇報嗎?只好高聲說:“多謝殿下救命之恩,小的定當涌泉相報。”這是場面話,反正說得冠冕堂皇,還不用交“盜版”費。
“真說得一口漂亮話!”連王爺的小廝也感嘆。“那麼,你有什麼本事呢?”
“這……”胖子一邊算計着,好像自己還真沒什麼本事,現實生活裡算是個浪子,無非是靠寫寫散文遊記寫寫影評畫畫插圖混生活,可是這些技能來到隋朝能做些什麼呢?或者,顯擺一下最近才上手的弓箭技能?文,不能安邦,武,無以定國。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天文,地理,醫卜,星象……這些都離我很遙遠。不過,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要是說到術算,在下要是稱天下第二的話,大概無人敢說第一吧。”胖子坐在地上,一臉的傲氣,前半句把衆人嚇了一跳,衆人“哦”了一句以表嘲諷後,又聽說他自封天下第一,都是一臉的不信。
“術算……”那殿下聽胖子如是說,卻皺起了眉頭,牽扯到數字啊什麼的,那就是賬目,就是財務問題,這就不僅僅是專業問題了,最重要的還是安全問題,財務和老闆,只能是自己人。“正好本王也對術算有些興趣,既是足下精通術算,可否爲在下解惑?”
說着話,已是撩開了車簾,穿着也不甚華麗,尤其是一張胖臉更是和藹;胖子見他形容可親,說話又極是客氣,由不得不點頭答應,只是嘴上連稱“不敢”。
於是車隊繼續行進,胖子在雙腿勞累了兩個多月後,終於可以在交通工具上繼續旅行了。儘管胖子現在搭乘的是貨車,但也無礙於他坐在副駕上與司機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不一會,卻見剛纔掐自己人中的小廝拿來了一張宣紙,上面寫着兩行字:“竹高原九尺,末折着地,去本三尺,問竹現高几許。”
胖子微微一笑,掏出鋼筆來,直接寫了個“四尺”。當然,在兩人的驚訝聲中,胖子做了解釋:“這一題的原意,是把竹子與地面看成一個直角三角形,用勾股定理即可解得。勾股定律,亦即商高定律也,顧名思義,早在三代之初就已被人發現,離現在大概有兩千多年了。”
胖子說完,兩人才恍然大悟似地使勁點頭,而胖子,通過搭訕,才知道這位喜歡術算的年輕王爺竟然是太子楊廣的次子楊暕,此人生於開皇五年,細算來已經年近十八,封豫章王,官拜揚州總管,沿淮以南諸軍均歸其轄制。而跑來跑去的小廝則是他的貼身長隨尚德,尚德其實一個宮人。——也就是後來人們口中的“太監”,但如果真要掉書袋的話,太監算是高級宮人,就像和尚是高級佛教徒一樣。
——不是所有的宮人都可以稱爲太監,也不是所有的佛教徒都可稱爲和尚的,至少,在隋朝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