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太極宮,顯德殿內。
短短几步的功夫,李世民已經神色如常,神色寡淡。
然而就在剛剛看完奏摺的內容時,無論魏徵還是裴宣,都能夠聽出陛下語氣中透露出的怒意。
帝王心性,閒雜人等又豈能揣摩得透。
裴宣與魏徵一左一右跪在御桌之前,頭顱低垂,不敢直視當今天子。
“你們二人去一趟湯峪鎮,越快越好。”
“無論如何,明日之前,必定要將小常老闆帶回。”
“查清楚在湯峪鎮上活動的幾方勢力,只需要查清即可。”
大殿之上,李世民身爲一朝帝王的威勢展露無遺,拜服在地的魏徵裴宣兩人齊齊應聲。
李世民眉頭微皺,但很快又趨於平緩。
“另外,在那之前先去尚書省衙門……”
話說一半,李世民面色略顯古怪道:“魏愛卿既然在奏摺上寫的如此清楚,想必已經做好準備了?”
魏徵頭顱擡起半分,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果然瞞不過陛下。”
看着魏徵雙手呈上的東西,李世民頓時被氣笑:“你這田舍翁,平日裡最是死板不通人情,怎的遇到這種事情,反而敢先斬後奏了?”
“微臣斗膽揣測聖心,還望陛下降罪。”
魏徵嘴上說着請罪,雙手卻舉高半分,意圖極其明顯。
“罷了罷了。”
李世民擺擺手,示意魏徵將東西收起來。
若是換成旁人做這種事情,即便李世民現在表現的不在乎,但日後少說也要整治一二。
但魏徵這個老東西本就是倔驢脾氣,就算罰的再厲害,日後該如何還是如何。
魏徵恭敬道謝,這才準備將東西收起來。
不過在那之前,李世民突然來了興致:“先等等,將東西呈上來!”
魏徵緩緩擡頭,眼眸中難得的露出幾分疑惑。
而李世民見魏徵沒有動靜,索性自己走出御桌,將那玩意兒接了過來。
隨着“砰”的一聲,李世民這纔將東西重新丟回給魏徵:“你們二人,儘快出發,朕在宮中等着你們的好消息。”
聞言,魏徵與裴宣兩人立即起身退出顯德殿。
直至出了顯德殿大門,裴宣才抓住機會看了眼魏徵手中的東西。
然而,也就是這一眼,裴宣整個人都看傻了眼。
因爲不敢擡頭,所以裴宣並不知道剛纔“砰”的一聲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
可看到那東西上的印記,他這才意識到剛纔陛下做了什麼。
灑金紙張的背面,正靜靜的躺着一個碩大印記。
其上刻有文字,秦篆,字跡分明,爲三個字。
定命寶!
“魏大人,這是……”
裴宣結結巴巴開口,好半晌都無法平定情緒。
魏徵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順勢將東西塞回到懷中:“陛下剛纔的話,裴大人想來也聽到了。”
“咱們只有一日時間,裴大人可有辦法儘快趕往湯峪鎮?”
“有、有的。”
裴宣還沒從印記上收回心神。
那可是受命寶啊,大唐玉璽,代表着當今陛下。
大業十四年時,前朝皇帝楊廣被斬於江都,蕭太后攜楊政道遁入漠北,投靠了突厥,同時還帶走了傳國玉璽。
當今陛下因沒有傳國玉璽,便命人篆刻“受命寶”“定命寶”兩枚玉璽,前者對外,大都印於與番外人的文書上,而定命寶則對內,用做聖旨蓋印。
換句話說,也就是這個印有“定命寶”玉璽的紙張,等同於聖旨。
再結合陛下剛纔的那番說法,裴宣心中突然涌出一個荒謬念頭。
回頭等見到了小常老闆,自己要不然就再客氣一點?
最好是能在小常老闆那邊刷足好感。
指不定,自己升官進爵的希望,就全部寄託在小常老闆的身上了啊!
旁邊的魏徵自然不知道裴宣的想法。
此時的他,只想儘快趕到湯峪鎮。
不管是被陛下放在心頭的小常老闆,還是湯峪鎮上的四大糧商,都需要見上一面再說。
其實真要算起來,小小的四家糧商,根本不配他親自出面。
反倒是小常老闆更重要一些,只需要將其安全帶出湯峪鎮即可。
可陛下的話已經擺到了明面上,他這把老胳膊老腿的,只能跑上一趟再說。
眼下,只希望湯峪鎮那邊,尚未亂將起來纔好。
臉上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表情的魏徵,此時卻有些憂心忡忡的感覺。
但他不知道的是,現在的湯峪鎮非但沒有不亂,而且一團和氣,和氣到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棲雲客棧。
湯峪鎮上最好的客棧,據說掌勺的大廚師從宮廷御廚,一手淮揚菜做的那叫一個色香味俱全。
放在往日,正晌午時分正是棲雲客棧最熱鬧的時候,可今天的情況卻和以往截然不同。
偌大的棲雲客棧,卻只有一桌客人,就連在棲雲客棧住宿的客人都被一併趕了出去。
倒也不是不讓對方入住,而是在事情談完之前,不得進入棲雲客棧。
能在這家客棧住下的,多少都還有些身家,面對這種無理要求自然不予認同,被堵在門外的,更是被氣的暴跳如雷。
只不過,當客人們紛紛落座後,不管是死賴在房間不走的,還是門口不依不饒的,全都識趣的閉上了嘴,乖乖躲遠了些。
一桌客人不算太多,滿打滿算也就一手之數。
其中四個,分別姓趙周吳沈,更是湯峪鎮四大糧商的主事人。
毫不客氣地說,這四個人一旦聯手,甚至能掀起長安城境內的糧食危機。
就是這麼四位,在飯桌上,卻是連主座的位置都沒有拿到。
四大糧商之首的趙家家主,趙迎春,也只是落了一個陪坐左側的位置,而他正對面,就是元家主母,沈憐陽。
被這四位衆星拱月捧在中間的年輕人,直說姓唐。
但坐在這裡的人都很清楚這位唐公子姓甚名誰家住何方,甚至於,唐公子家境如何,父親是誰。
畢竟來這裡之前,沈憐陽已經將自己得知的信息如實告知了其餘三人。
唐觀,戶部尚書唐儉之子。
只是這麼一個名頭,就值得他們四人作陪。
“唐公子,這可是特地從長安城買來的佳釀,據說價值五十兩一壺呢。”
沈憐陽主動提起酒壺,臉上掛着恬淡笑容。
常昊神色如常,嘴角噙着半抹笑容,看起來很是享受沈憐陽的伺候。
但場上幾人都不知道,常昊這會兒是什麼心情。
這他孃的不就是自家茶樓賣的醉仙釀嗎?
什麼佳釀啊,這裡面是摻了水的。
茶樓後院還埋了好幾壇比這個更好的!
想歸想,常昊自然不會戳破這壺酒的真相。
隨手抄起酒杯,常昊環視周圍,語調平緩:“四位,終於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