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之畔,李二將自己的坐騎斬殺當場,和突厥結盟,然後直接回返長安,在立政殿上大發了一通脾氣。
一時間皇宮裡人人自危,宮人們幹活時都小心奕奕,要是一不小心聲音搞大了就是一頓責罰。這幾日已經有好多人因爲這些往日微不足道的小事被責打,雖然不是致命,可是卻也皮開肉綻。
兩儀宮內,李二正躺在一張軟榻上,長孫坐在一邊給他輕輕的揉着太陽穴。這幾天裡,李二的脾氣很暴躁,也只有在長孫這裡方纔能安靜那麼一會兒,只要一出這兩儀宮的大門,李二就成了一個人形炮仗,一點就炸。只要什麼事情稍不順心,就是一頓責罰,要不是還有那麼幾分理智讓他生生剋制着,恐怕這深宮內院又要多出幾縷冤魂。李二心裡的苦楚,作爲他的妻子,他的皇后,長孫是非常理解的。這前所未有的恥辱讓他的驕傲受到了嚴重的損傷,他容不得這樣的屈辱在身。可是形勢比人強,李二除了發怒卻別無他法。
突厥兵退去了,留下了滿目瘡痍的大唐河山。以及那躺在路邊,雜草叢生的荒野中的屍骸。
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走在這通往長安的官道上,身上的衣服雖然破爛不堪,可是質地卻是極好的綢緞,腳下的靴子,雖然腳趾都露在外面,也不是一般百姓可以穿得起的物件。他面如枯槁,雙眼無神木然的走着。每見到倒在路邊的百姓屍骸,那原本木然的雙眼中就不自覺的閃過一縷哀慟,還有刻骨銘心的仇恨。
長安城離這裡已經不遠了。漢子找了個水潭,不顧刺骨的冰涼,跳下去,洗乾淨身上的血污以及灰塵。然後上岸,再一次向着長安而去。這一次他將腰桿挺起,像是一棵筆直向天生長的青松。洗乾淨臉上的血跡之後,露出了清瘦的臉龐。雙眼雖然木然,但是卻仍舊如同深潭一般,讓人不敢直視。這是久居高位而且還兼殺人如麻才培養出來的氣勢。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朔方城被攻破之後,失蹤了的侯君集。
朔方離長安有着幾千裡的路程,頡利攻破朔方到現在也差不多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侯君集除了最開始的時候找了個山洞養傷。待傷勢穩定之後,就堅定不疑地向着長安城而來,最開始還有一匹戰馬,可是戰馬卻因爲他急切趕路在半道上就被活活累死。之後侯君集就徒步前進,一步步的丈量着大唐的崎嶇官道。官道上不時地有大唐將士在收斂屍骸,這些將士也曾攔下詢問過侯君集,結果他只是一言不發,木然的離去。將士們見他這般模樣。也沒再糾纏,只不過侯君集還是能感覺到有人在暗處一直窺視。不過沒過幾日,這種情況就消失了。
他這是要回來請罪,他有負聖上的託付,將朔方城丟了,這是爲將者最大的恥辱。他有時候都恨不得自己死在朔方城。至少那裡有着他的無數袍澤,可是他卻活了下來,哪怕是機緣巧合之下跑進了祁連山脈,但是整整三萬人全軍覆沒,就他這個主帥活着,這讓他情何以堪?別人會如何在背後議論?侯君集能想象得到,但是這些都不是他逃避的理由。既然活着,那麼就要雪恥,就要讓突厥亡族滅種,這樣纔對得起那些戰死的將士,那些遠去的英靈。想着這些,侯君集步伐更加堅定了。
長安城裡,李寬正在教導小豫章:“這個念‘啊!’”李寬指着在宣紙上用毛筆寫下的‘a’字符號說道。
“a。”小傢伙聽話的念着,不聽不行,小屁屁現在還疼呢,雖然眼淚讓二哥給自己許諾下可以騎着‘小灰灰’出去玩的承諾,但是這奇奇怪怪的東西還是要學。
李寬在教小豫章拼音,這東西,李寬自己真記不全了,還是一點點拼命的回想起來,慢慢的拼湊,從小傢伙兩歲要開始啓蒙學習的時候就開始準備,現在大功告成,自然要檢驗一番,小傢伙就成了最好的實驗小白鼠。被李寬抓來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要是敢不學,就打小屁屁。
“二哥,這些字好醜,一點都不好看!”小豫章指着李寬寫下的拼音表,嘟着小嘴一臉的不願意。
“這可是二哥老師教的,這東西會讓薇兒變聰明喲!”李寬哄着小傢伙,雖然可以武力脅迫,但是暴力不能解決問題,就像之前那滿地掉的金豆子,讓他好一陣手忙攪亂,甚至連小灰灰都不得不當作賠償條件才哄好。
“真的嗎?”小傢伙一聽可以變聰明,立馬來了興趣,誰叫李麗質老是說她是笨蛋來着,所以可以變聰明成了小傢伙最大的願望。李寬也是把準了她的脈,才這樣說的。
說起來,渭水之盟也過去好幾天了,皇宮的氣氛一直非常凝重。似乎在爲某些事情爭執不下,就連長孫這一次都沒再和李二站在同一陣線了,她成了反對派的領頭樣,除了她還有楊妃,陰妃。也不知道是什麼破事兒,讓這三位皇后和皇妃居然和李二鬧將起來,要知道長孫一直都是李二的堅定支持者,楊妃一直是與世無爭對誰都是笑臉相迎,陰妃也很少爭權奪利,因爲她知道自己那兒子是什麼德行,而且自家和李家的恩怨也是一大阻礙,能有現在的地位她已經滿足了!何必再強求什麼呢?
可是這一次這兩位一直不怎麼說話的皇貴妃,居然跳將出來站在了李二的對立面。真不知道李二又在打什麼主意,但是這幾位有皇子的貴妃都跳出來了,那麼定然少不了他,可是他沒娘,沒人給他撐腰,至今還矇在鼓裡。而李承乾他們這些天都不見人,看來是知道李二打算做什麼了,李寬第一次覺得這沒孃的日子不好過,在此之前他都是想做什麼做什麼,比起李承乾他們這個不準,那個不許的要自由得多,可是隨着李二登上皇位之後,李寬才發現,原來有一個好娘在這深宮裡要好混的多。
但是李寬也沒太在意,不管怎樣,要是李二獲勝,那麼自己那幾個兄弟肯定是跑不掉的,要是長孫他們獲勝,那就接着過現在的小日子,對李寬來說幾乎沒啥好怕的。
翌日,鉛黑的雲層總算是散去了,大雪不再飄灑,太陽從地平線上冒出了頭,撒下巨紅色的陽光。
侯君集在路邊捧了一捧積雪,胡亂地擦了幾下臉,看着遠處的明德門,放聲痛哭!在月前,他從這裡離去,那是鮮衣怒馬,身後是虎賁之師,隨着他保衛大唐邊疆。可是現在自己回到這裡,那灞橋變的柳樹上當初折柳送別的印記猶若新痕,可是那當初離去的人除了自己,卻是再也回不來了。這由不得他不放聲痛哭,那些追隨着他的,全是那一場場戰爭裡邊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漢子,全是一等一的好漢。可是自己將他們帶了出去,卻沒帶回來。
明德門的守城士兵,看着在城外失聲痛哭的男子,有些納悶:雖說長安城宏偉無雙見到的人全都會心潮澎湃,可是激動的痛哭流涕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這是多麼熱愛大唐的一個百姓啊,見到這雄偉的都城,都失聲痛哭了。簡直堪稱大唐百姓的楷模!要上奏朝廷,這樣的百姓定然要好好嘉獎!
士兵們在腹誹,守城的城門將聽到動靜,走了過來,藉着初升的太陽的那微微的光亮,這守城將,仔細的看了下面痛哭的人。這一看,不得了,他一下子就大叫起來了:“是侯將軍!侯將軍回來了!快開城門,我去稟報!”這守城將沒想到天大的餡餅會砸到他的頭上,侯君集,這個名字現在在大唐可是滿朝文武皆知,長安人作爲最靠近皇帝的大唐百姓,消息比起一些偏遠地區的官員還要靈通。所以侯君集失了朔方城的事情,整個長安沒有幾個不知道了。只是因爲侯君集失蹤,所以侯家人暫時還沒被李二問責,等到確定侯君集是戰死沙場還是臨陣脫逃搞清楚朔方城丟失的緣由之後再做處置。
現在侯君集回來了,那麼這個消息足以讓這位城門將撈一些功勞,把自己的職位再往上挪一挪了。這守城門實在是個讓人膩味的活計,每天就這樣看着手下弟兄們搜查那些箱子,馬車之類的。百姓就罷了,要是遇到那些勳貴,講理的還會配合,不講理的你一個小小的城門將,揍了就揍了,誰也不會多說什麼。
所以他急急忙忙的向着宮城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侯君集侯將軍回來了……”
今天宮城職守的是段志玄,他正帶着手下的一隊玄甲在朱雀門附近巡查着,聽得這叫聲立馬激動了。雖然侯君集爲人有些陰翳,手段什麼的比較上不得檯面,但是畢竟是袍澤一場,這個兄弟之情還是有的,聽聞他失陷在朔方城,這幫天策府將領還在一起討論過活着回來的機率有多大。現在侯君集居然回到長安了,這讓他如何不能心生歡喜!要不是還要職守皇宮,他早就衝出去了,但是雖然不能離去,卻也就呆在朱雀門附近了,讓手下玄甲先去巡視,他就呆在這裡等,等着侯君集進宮面聖,他有好多疑惑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