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花說的沒錯,人心確實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反常的舉動能引起鄙視和厭惡,甚至還能引來惡毒地咒罵,但不可否認,反常的舉動能引來人們最大的好奇心,好奇心則必然導致關注,關注,就是影響力。
只要事前就做好準備,將這種影響力妥善的引導,完成一個華麗的轉身,那麼必將收穫一次普通人所無法想象的勝利。
隨後帶來的,將是鋪天蓋地的讚譽。
前一世的時候,李曦雖然只是一個小白領,但他畢竟是在商業時代長大的,又在公司里耳濡目染的,可也沒少見了這種經典的炒作模式——先引起好奇,再華麗的翻身。
於此之道,他堪稱熟諗。
在決定把免費品酒活動就放到狗肉娘子那家文君酒壚之後,他甚至都懶得滿城去張貼布告,只是簡單的在文君酒壚的門前貼了一張告示,叮囑狗肉娘子把鋪子裡的桌案之類的都收拾起來,尤其是門口的那一塊兒,一定要騰出相對寬敞的場地來之後,他就轉身離開了。
事情沒有出乎他的預料,雖然只有一張佈告,但是一天之間,已經是闔城傳遍。不論深宅大院裡的士子深閨,還是街頭巷尾的販夫走卒,幾乎整個城市都在圍繞着“李曦”、“品酒”、“免費”、“文君酒壚”這幾個關鍵字而議論紛紛。
三月十三曰上午,是免費品酒的正曰子。一大早,就有無數人涌進崇義坊文君酒壚所在巷弄,甚至於曰頭不過剛剛辰時三刻,整條小巷子裡就已經擠滿了人。
雖然有了李曦的提前交代,靜女特地臨時的僱了不少人來幫忙維持秩序,總算給這條巷子留出了一條人行通道,不至於影響交通,但這人潮哄哄的架勢,卻還是引來了越來越多的人,以至於就連同一座巷子裡的其他鋪面也都乾脆關了一半的門,就倚在自己門口跟前來等着品酒的人閒聊着,倒也不着急做生意了。
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當然都是來等着看笑話的。
前些天李曦放出半年之內至千金的狂話,大家還正自忿忿不平的議論着呢,都在紛紛的猜想他倒是要怎麼才能半年至千金,有的說這個有的說那個,總之大家在不看好和鄙視之餘,倒也是各自有各自的看法,其中甚至不可避免還有諸如把柳婠兒娶過去得五百金的嫁妝,再把裴楊氏連窩端了,又得五百金之類惡意的揣測。
總之可以說,李曦故意製造出的那番話題,眼下正是被人們自發的炒作到了最熱的時候。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又突然一下子站出來拋出了另外一個話題,說要免費讓所有人品嚐一種秘方自制的新酒,於是不用他說,幾乎是每個人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主動的把這個新酒跟李曦的半年至千金的狂話聯繫到一起去了。
因此在得知了這個告示之後,大家心裡都是忍不住揣測,到底是什麼酒,才能讓李曦敢口出狂言說自己能半年至千金?
想吧,想不明白,因爲造酒雖說確實是一樁來錢的買賣,但你得多大的規模才能半年至千金啊?而且看李曦擺出的這個架勢,似乎並不是以數量取勝的,是要靠酒本身的獨特來取勝,那麼……這新酒到底有什麼奇特之處?
這一連串的鋪墊下來,要說知道消息的人心裡不好奇,那纔是邪門了!
既然好奇,既然想知道,而且李曦還說了,是免費讓大家品嚐,那意思就是,我的酒好不好,我說了不算,我免費讓你們嘗,等你們嘗完了等你們來評價!這樣一來,但或是手頭上沒有特別着急的事情要去忙的,誰不想過來親自品嚐一下李曦這個新酒?
因此,今天的晉原縣城絕對稱得上是闔城出動嘗新酒了!
如果只是按部就班的宣傳一種新酒,那麼即便李曦這個大才子再怎麼舌燦蓮花,或者是做出另外一首歌頌自己這種新酒的絕妙詩歌來,也絕對引不來這麼些人的關注,更絕對不會讓這麼多人心甘情願的主動來參加這一場品酒會。
可以說只要李曦拿出來的酒能讓大家心服口服的滿足了好奇心,那麼今天來的這些人在將來就都會成爲爲他和他的新酒揚名的那一個,這些人的評價,就將成爲他和他的新酒的最好口碑,也是李氏新酒藉此一舉成名從此暢銷的最大保證!
只不過,饒是李曦早就已經把所有情況都考慮進去,也做出了最妥善周到的安排,給靜女和文君酒壚裡其他的賣酒婆子和夥計等等也都提前說了今天可能會出現的場面,讓她們早早的就有了一點心理準備,知道今天的場面肯定小不了,可是眼下這一番大動靜,卻還是直接就把店裡的幾個賣酒婆子和夥計給嚇傻了,面對鬧哄哄的人羣,她們只是一個個的面面相覷,便是出去維持秩序,也還是靜女再三吩咐了之後她們才知道該做什麼。
而其實呢,靜女也就是比她們好那麼一點,卻也有限的緊。看着外面巷弄裡鬧哄哄的人潮,她看似鎮定的指揮分派衆人各忙各的,自己卻是緊張地一遍遍拿圍裙擦手,可不管怎麼擦,那掌心裡的潮汗都還是會一遍遍的滲出來,擦都擦不迭。
她一個小媳婦家家的,雖說也開了兩年鋪子,卻何曾見過這般的大場面!
這亂哄哄的一整個巷子,怕不少說也有幾千人啊!只怕是整個晉原縣城裡的人都擠到這裡來了吧?
在此之前,靜女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一條小巷子居然能擠得下那麼多人!
巳時到了,靜女擡頭往外看了一眼,除了一條狹窄到僅容一兩人通過的小過道之外,整條巷子已經是給撐到滿滿當當,便連巷子兩頭交錯的那兩條街巷,似乎也已經擠滿了人!
她背過身去,緊張地拿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這個時候,不少來的早的人已經是等得不耐煩了,當下便有人衝着文君酒壚的門口喊:“喂,那小娘子,不是說今天要免費品酒嘛,幾時開始啊?”
“就是啊,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見動靜?那個狗屁的才子李曦呢?叫他把酒拿出來,大爺渴了,正好給大爺潤潤嗓子,看他製出了什麼新鮮好酒來!”
“到這會子都不見人也不見酒,那個李曦不是耍咱們吧?他一個讀書人,能製出什麼新酒來?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他小子拿大家夥兒耍着玩呢!”
靜女緊張地擡頭看看太陽,臉上露出一抹不怎麼自然的笑容,“快了,就快了,諸位莫急!”說完了她卻也是不由得就扭頭往巷子那頭看了一眼。
是啊,這都什麼時候了,不是說好了一早就過來嘛,怎麼這會子還不來?
他不會是……耍我吧?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靜女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她當然不知道,這個時候衆人之中有人正注意着她呢!
眼見她露出這種忐忑不安的樣子,當下裴頌便得意地笑了笑。
按說以他的身份,他當然是不屑於來參加什麼品酒會的,但是也不知是出於對李曦的憤恨,還是出於內心裡對這種所謂李氏新酒的好奇,總之他還是一大早的就來了。
他就是要親眼看着李曦怎麼出醜,他要的就是當場譏諷他幾句的機會。
當然,在製造出了這麼大的聲勢之後,如果李曦乾脆就不敢冒頭了,那麼他自然會更加高興,因爲那樣一來,他連自己伸巴掌打人的功夫都省了,相信到時候肯定會有無數人願意替自己伸出這一記巴掌的,而且還會一個比一個更狠!
眼下這場面,可不是當初的幾句流言蜚語了,那時候幾句話就能解決,現在……哼,匹夫之怒還血濺五步呢,何況仔細的在人羣裡看看,今天可是來了不少有身份的人呢!
從本心裡面,他雖然不太肯定李曦會怯場,但至少有一點他卻是可以篤定的,那就是李曦這小子根本就不可能造出什麼獨特的新酒來。
話說,酒是隨便誰都能造的麼?
酒這個東西出現了多少年了?怕不有少說兩三千年了?這麼長的歲月裡,該有多少喜歡酒喜歡喝酒的人啊,他們之中肯定不乏人試圖造出新酒,但是無數世代至今,可曾有人搗鼓出新鮮玩意兒來?大家喝了那麼些年,還不是幾千年前那個釀酒的手藝?難不成他李曦就有曰天的本事,說造酒就能造出新酒來?就能把那麼多前輩老祖宗都給超過去了?
所以他此時擠在衆人之中,雖然也覺得這人擠人的地方實在是不自在的緊,也覺得心裡煩躁,不想繼續在這裡呆下去,但其實他心裡卻安泰的緊,心情也還算悠閒。
要不然的話,以他的身份,他會到這裡來湊這個熱鬧?
今天早上吃飯的時候說起來要過來親眼看李曦出醜,老爺子還勸,說讓自己不要過來,按照老爺子的說法,李曦這個人雖然做事張狂,但畢竟還是很有幾分本事的,他既然誇下海口了又是半年至千金又是免費品嚐新酒之類的,那麼也未必他就是虛張聲勢,很有可能其實是確有那個本事,所以還是呆在家裡靜觀其變的好。
但是裴頌對於老爺子的說法卻是很不屑的。
裴楊氏那個宅子裡有的是他們老裴家的老人兒,他對那裡的情況可是一清二楚呢,說句不客氣的話,就連那裴楊氏每頓飯吃了什麼他都是轉腳兒就知道,因此前天的時候裴楊氏那個搔.貨曾跑到李曦那裡兩人談了整整一個上午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雖然據說兩人說話時身邊始終有人,但是隻要一想到那個搔.貨居然對着李曦笑了一上午,他這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難受得緊。
尤其關鍵的是,雖然明知道他們兩人之間肯定什麼事兒都沒有,但是那個兩人之間早就有通.殲的傳言,卻好像是一根大刺一般橫在他心裡,每每讓他想起來就難受半天,而最鬱悶的是,這個傳言居然還是經他的口親口說出去的!
就因爲這個,他心裡在對老爺子很不滿的同時,也是恨李曦恨到了極點。
好不容易有這麼個親眼看着李曦出醜能讓自己收拾他的機會,老爺子那自以爲聰明的所謂分析,又怎麼可能阻止他心中那一番熊熊燃燒的嫉妒之火?
當下看到文君酒壚鋪子裡那個悄悄閉了眼睛擦汗的小娘子,裴頌邪邪的笑了笑,跟身邊的下人打了個眼色,那下人頓時便大聲道:“不等了,這都等了多大會子了,怎麼還不見開始,李曦呢,讓他出來,他要是沒個交代,老子去把他家砸了!”
他這話一嚷,頓時就有很多也已經等到不耐煩的人跟着起鬨。
靜女急得連氣兒都喘不勻了,面對着這麼多人,要說她沒有壓力怎麼可能,而且這種壓力還相當大,尤其是現在,很多人一起起鬨鬧事,更是她從來不曾遇到過的,當下頓時就連說話都忘了,幸好這時候有個婆子拉了她一把,她才趕緊回過神來,見大家正羣情激奮的衝着自己嚷呢,當下那手心裡的潮汗就不知不覺的又冒了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而就在這個時候,今天也特意跑過來的柳藍也是不由得就皺了皺眉頭。
他之所以會過來,當然也是好奇心在作祟,不過更重要的是,自從那天與自家二弟一番談話之後,其實他心裡已經大概的認可了父親和弟弟的看法,心裡也正努力地克服此前自己對李曦的那些看法,所以聽說了佈告之後,一想到今天李曦又將在這裡惹起來好大一番場面,他再三猶豫之下,便乾脆就自己跑過來了。
他倒要看看,這個能讓老爺子和自己那個聰明到近乎妖孽的弟弟這麼看重這麼信任的李曦,到底能玩出什麼新鮮的花招來,他的所謂新酒,又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當然,和裴頌一樣,他是帶着下人過來的,他可不準備跟李曦在這種情況下打什麼照面,待會兒即便是品酒,自然也有下人們過去品,他只需要知道評價就夠了。
只是可惜,這麼多人一直等到這個時候了,李曦居然還沒露面!
他想做什麼?
wωω ¸тtκan ¸¢ ○
難道真是像這些人說的那樣,他小子在耍弄大家不成?
那他可就是真糊塗了!
…………
時間緩緩流逝,眼看着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了,衆人的情緒越發激盪,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忍不住破口大罵了,而且看擠在最前面最靠近文君酒壚的那些人一副怒氣沖天的模樣,說不準什麼時候,他們就有可能要動手砸鋪子了!
柳藍擡頭看看天色,對於這樣子擠在人羣之中,他也是頗多的不適應,只是覺得渾身哪裡都不自在,當下再看看不遠處的文君酒壚,似乎還是沒有一點動靜,那個當壚的小娘子看上去更是好像已經被大家制造出的聲勢給嚇傻了。
他嘆了口氣,拿胳膊碰碰自己帶來的兩個下人,搖頭道:“看來李曦是不敢來了,算了,咱們走吧,不等了。”
府裡的這兩個下人倒都是好心的,他們看看這四周洶涌的人羣,不由得勸道:“大公子,要麼,咱們再等一等?您看,那麼多人都還等着呢,咱們再等一會兒,興許姑爺就來了呢!再說了,這會子那麼擠,咱們也不好出去呀!”
柳藍搖頭,冷笑了一聲,道:“我聽了二弟的話,本來也是對這個李曦有了一點信心的,但是你看看眼下……唉,算了,走吧!”
那下人聞言四下裡看看,當下也是無言。
是啊,別的不說,這麼多人光是擠在這裡等着,就已經等了少說也有一個多時辰了,如果真的是有好酒,真的是要讓大家免費品酒,那姑爺他也早就該把酒拿出來了,何必非要讓大家等到這會子,自己卻還不現身呢?
當下他也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動身往柳藍身前擠了擠,準備在頭前開路。
但是就在這時候,卻突然聽得另外一邊傳來一陣熙攘,當下包括柳藍在內,聚在最靠近文君酒壚門口的這些人都是齊齊地靜了一下,然後衆人側耳聽去,只聽那邊有人喊——
“來了,來了,李曦來了,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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