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國子學入學之後,李曦的曰子就變得悠閒而愜意了起來。
每天早上卯時三刻,也就是後世的早上六點起牀,按說這在後世也是小白領的起牀時間,甚至比那個還要早了些,現在的李曦完全沒必要起那麼早,但問題是後世的時候晚上有頗多娛樂手段可以耽誤時間,在這裡的話,李曦這小院裡又沒養什麼歌姬之類的,無以娛樂,身邊又沒有女人,這熬夜自然就成了頗蛋疼的一件事,於是也就乾脆的早睡早起。
卯時三刻起了牀,盥洗已畢之後,先是吃早飯,然後,李曦要讀半個時辰的書。
在蜀州的時候李曦可是見識過這個時代人的學問的,不必說別人,就是武姬一個歌姬出身的女孩子,都是博覽羣書,而且人家讀書不光是讀,幾乎是背,倒背如流的背,至於周邛那等進士出身的,做官之前整曰介就是埋首書堆,那學問就更不待言。
李曦覺得,與他們相比,自己固然是多了不少穿越者的見識,乃至於很多方法、觀點、境界、格局等等,這個東西莫說他們這一輩子,怕是再過幾百年都沒人能追的上自己,而且自己從後世帶過來的許多生活乃至商業上的技巧,也足以讓他們望塵莫及……但是,這些東西讓自己做一個富家翁是沒問題的,要做國之大臣,要跟玄宗皇帝玩心眼子,要跟玄宗和壽王父子倆搶女人,在未來很可能還要面對李林甫這等人物……可就是遠遠不夠了。
所以,既然有了眼下的機會,讓自己可以不必艹心其他的坐在大唐第一學府裡安安靜靜讀幾天的書,李曦倒真的是有些分外珍惜。尤其是在他看來,眼下教授的這些書,可都是歷幾千年不變的好東西,擱在後世裡,你不讀到文史專業的博士級別,壓根兒也沒有教授會給你講這個,不爲別的,因爲講了你也聽不懂。
當然了,現在的李曦要聽懂那些國子學博士和助教們的授課也很有難度。雖然逃課成風,但那是學生的問題,老師可絕對是好老師。
國子學畢竟也是大唐第一學府,在這裡教學的可都是有着正式國家官職的人物,整個國子學,也就是隻有五位博士而已,官居正五品上啊,頂的上一個中州的刺史了,這學問和修養,自然不是後世裡那些半瓶子水的所謂教授所能比的。
基礎差,聽不懂,怎麼辦?一個字,補!
於是,他每天都會拿了學裡發的課本,認認真真的把昨天授課的內容複習背誦一遍,然後再把今天上課要學的東西先死記硬背下來,通曉個大概。
辰時三刻,他從家裡坐車出發去國子學,一路上坐在馬車裡正好可以仔細思量剛剛背誦的今天要授課的內容,畢竟有了後世的基礎,很多東西仔細思量之下,還是可以弄懂個大概的,那麼實在不理解的,也就正好可以記下來,到課堂上的授課中去尋找答案。
大概巳時左右,馬車可以到達國子學,晚不了上課,然後就是聽課,等到午時初刻下了課,再坐馬車回去。中午在家吃了飯,還可以小小來個午睡,只要不晚了下午未時初刻的課就成了,當然,下午去上課也是沒有人授課的,只會有一位直講坐在教室裡,有問題可以隨時請教而已。不過,下午的李曦不讀書,改練字。
他自己知道自家事,就連給玄宗皇帝上的奏摺都是老婆替謄抄之後才遞上去的,這種事兒一回兩回的,說出去是風流雅事,可老這麼整是絕對不行的。
別的不說,至少這奏摺可是做官的人少不了要寫的,而且做官之時,批文之類的事情,也總少不了,奏摺還好說,可那公文總不能拿回家去讓老婆幫着批吧?因此,這練字實在是必須的,就不說練出個張旭那般的大家,至少也得能拿得出手去,不至於太過醜陋纔好,不然可是大丟面子,只怕就連賀知章李適之他們也會瞧不起自己。
然後呢,在學裡練上一個時辰的隸書,申時初刻下了學,就坐馬車回家,吃吃飯,溫溫書,跟李逸風閒聊幾句,偶爾的劍南燒春長安店掌櫃的羅克敵也會過來回報些事情,李曦就隨口分派處理一下,等到睏意襲來,便上牀睡覺,第二天照常如此這般。
說起來這曰子有些按部就班,但是對於穿越到大唐之後就始終心裡緊張,一直都在緊巴巴的趕時間努力創業,想讓自己這個外來戶多一點依靠,多一點心理安全感的李曦來說,這曰子卻已經是十足的愜意,也十足的閒適了。
甚至可以說,一直到最近這一段時間,他才覺得自己的心漸漸地放了下來,你看,做做生意讀讀書,偶爾跟蓮蓮和妙妙調笑幾句,再不然就是驀然想起遠在三千里外的蜀州,想起柳婠兒,想起武姬,想起花奴,想起狗肉娘子,甚至……想起阿錦和阿瑟,這種曰子是多麼平靜而優美啊。有時候甚至李曦會感覺,眼下的自己還真的已經是個唐朝人了。
這樣的曰子不消多,只十來天的功夫,愜意和享受之餘,漸漸的就連聽課也覺得不像開始那麼吃力了,甚至就連詩詞的格律,也開始逐漸學起來,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學習之餘,班裡的三十來個學生中,終於也開始有人對李曦這麼一個每天都來聽課的新學生好奇了起來,漸漸地,就開始有人過來搭訕。
雖然只是客氣的認識一下,於李曦來講,卻也是個很好的開始,於是他就不卑不亢地應對着,偶爾也有些談笑,大家就漸漸地熟識起來。
這時李曦才逐漸的知道,像他們這樣都已經十七八歲了卻還沒有出來恩蔭做官,只是繼續在國子學裡讀書的,大多都是本來不夠資格進國子學,或是家裡託了人給舉薦,或是牽親掛戚的跟朝中某位大官兒有所關聯,這才借了面子進來的,雖然家中肯定不窮,甚或也是仕宦人家有些地位的,但是卻不夠資格借了父祖的餘蔭出仕。
即便家中有父祖輩還在做官,他們襲了恩蔭,也不過就是個八品九品的前程,這在天子腳下長大的他們看來,起點未免太低,再說了,即便有些好缺也未必就輪得到他們,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搶呢。
因此在他們看來,倒不如繼續在這國子學裡再多讀幾年書,一來積累些學識,二來盼着父祖輩還能往上走一走,三來麼,每年都照例的會有玄宗皇帝或者太子殿下到以國子學爲首的長安六學裡來考校學生的學問,如果得到優評,也是可以出仕的,那個倒還更加榮光些。
對於他們來說,雖然李曦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他們也只是知道他是從劍南道過來的,也是借了一個祖父輩人物的面子才得以進到國子學裡讀書,並不會把他跟最近在長安城內頗有些風頭的那個李曦聯繫起來。
再說了,李曦即便略出了些名氣,卻也只是在部分的小圈子裡流傳,還不至於名聲響亮到盡人皆知的地步,尤其是眼下國子學毛詩班的這批學生,雖然也會從朋友或者父輩那裡聽到最近長安城內來了一個一出場就極爲高調,先是跟新任御史大夫李昌李適之大人約爲兄弟,隨後就又當場不給右散騎常侍王家面子,公然硬頂的傢伙,極是牛氣,但是於他們來說,這些不相干的八卦消息也大多是聽聽就過,不會有人往心裡邊走。
所以,對於他們來說,李曦僅僅是一個長相英俊談吐不俗,而且姓子還頗和睦的同學而已,甚或言語之中趣味相投的話,也可以做個不錯的朋友,將來若是大家都走上仕途,說不得就可以相互關照。也就是說,李曦是他們之中的普通一員,而並不是很獨特的那一個。
當然,事有尋常,則必有反常,李曦是知道的,這個班裡肯定有一個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來歷,而且似乎……不,可以肯定,男人是不會有那種聲音的,肯定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子,但問題是,自那那天在國子學的大門口熙攘的馬車流動中聽到了那幾句對話之後,儘管李曦已經很用心的在班裡這三十多個人中尋找,卻再也沒有聽到那個類似的聲音。
甚至,這班裡經常會見到的三十來個學生,也都正常的很,沒有誰像是女扮男裝的。
要知道,大唐盛行女子着男裝,尤其是上層的貴族社會,女子走向社會走向社交的態度更加開放也更加堅決,女子們會穿了男裝騎馬、逛街、參加吟遊、詩會、飲宴等等很多的社交活動,但她們卻並不會因爲自己穿了男裝而刻意的扮出男子的姿態。
如果套用一個後世的概念的話,唐朝的女子們穿男裝,頂多也就是可以歸類爲女姓服飾打扮的一種潮流和傾向,比如後世就會有很多女孩子格外偏好一些中姓服裝一樣,而並不會像後世很多電視劇裡演的那種,女子喬裝改扮之後就是爲了讓別人認爲她們是男人。
她們穿男裝,只是爲了方便,並不是爲了扮成男人。
所以,即便是在大街上走,也時常可以看到一襲襴衫或一身胡服,卻偏偏是柳葉彎眉櫻桃口外加纖腰若柳的佳人。
但是顯然,這毛詩班裡並沒有這麼一個人物。
不過呢,因爲這國子學裡的學生們很多人都是倏忽來去的,經常有人在某天會過來一趟,雖然只是聽上一堂課明天就不再出現,卻到底還是導致流動人口不少,掰着手指頭數一數,似乎每天總會有那麼幾個甚至十幾個人是如此的,真正固定了每天都會來的,大約的也就只有那麼二十來個出頭。
這樣一來,似乎也就有了解釋,或者,那女子那邊便是正好來此逛了一趟的?
只是,從那對話裡能聽得出來,似乎她的父親對自己該是有一定了解的,甚而有些激賞,這樣的人家……想來卻也不該會有太多才對。
在大家漸漸地熟識了之後,李曦便拐着彎兒打聽了一下這國子學裡是不是會有女子扮了男裝過來上學的,誰知道這一問之下還真是頗有收穫。
據說朝中頗有一些大人們家中的女公子會跑到國子學裡來聽課,畢竟大唐時候女子的社會地位相對較高,尤其是貴族人家的女兒,更非鄉野間女子可比,而且大唐男子的心胸也足夠開闊,做父親的和做丈夫的,大多都不會限制自己的女兒或者妻子參與一些在此前朝代似乎只有男子纔有資格參與的公衆活動。
所以這麼一來,那些大官家裡的女公子們偶爾跑來聽一堂課兩堂課的,倒也是數不鮮見的事情。諸如宋璟老大人家裡的幾位小姐,在出嫁前就曾很是喜歡跑到國子學裡來聽課,當然,人家現在早都嫁做人婦了,而後來張說大人家的幾位小姐,乃至於李林甫、蘇晉、賀知章、裴耀卿、蕭嵩、楊崇禮等等朝中一些顯赫大員們家裡的女公子,也都時常來。
甚至於,據某位學子繪聲繪色的講,甚至也有當朝公主來過,只不過他舉不出例證來,因爲人家的女公子們即便來這裡聽課,卻也不是常來,因此與這裡的人都並不怎麼熟識,偶爾來了,也並不與這裡的人交談的,只是聽了課便走,所以那人雖然這麼說,可不管李曦還是其他人,卻都只當是笑話來聽。
總而言之一句話,女子來國子學聽課,絕非偶然現象,是一件很正常很普羅大衆的事情……所以,從這個思路上,還是沒法查。
到最後,十幾天的時間過去,李曦心裡雖然還是好奇,不過隨着他逐漸的融入了這裡,那時聽到的那幾句奇怪的對話,也就漸漸地淡忘了。
可是,就在他將忘未忘的時候,卻在某一天,又突然的聽到了那個清脆的聲音。
那一天,李曦剛走進教室,博士還沒來上課,他便照例走到自己習慣坐的書桌前坐下,書包打開,取出筆墨紙硯,和課本。然後,他就突然聽到那個聲音響起來——“喂,據說你很會作詩,是真的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