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隱約聽到有呼喊聲,極微弱。還看到一點點亮光,只閃動了幾下。”
大船上,桅杆上負責觀察的人將消息傳下來,然後有人報到了船長室。
船長竟然是一個女子,來自濟州島,濟夷族的女人。族中最出色的操船者之一,可以從海風之中就聞到風暴味道,可以從海里打上的一桶水中,就感覺到會不會有魚羣出現。
以一個外族,而且還是女子,擊敗了數百名競爭者,當上了一條海船的船長。
雖然只有五百噸的噸位,卻已經是全族的驕傲。
這條船,取名暴風號。
從華亭接到命令,逆流而上,這是速度最快的一條,船上一半的船工都是濟夷族的女子。還有靺鞨女人十名,倭人女船工五人。
這一條不是戰艦,只有四門火炮,操炮的也是濟夷族的女人。
三十名船上一半作爲船工,一半作爲戰鬥人員的,有十名是高句麗女戰士。
這條船,只有兩名大唐人。
一人是副船長,一人負責電報機。
聽到下面人的報告,名叫蘇珊瑚的船長點了點頭:“無論是不是,開過去看看,命令準備小船。小船繫纜,千萬不敢離船了。”蘇船長操着半熟的漢語說完,又用濟州土話再吩咐了一次,就怕命令不清楚。
部下去傳令了。
坐在地圖前正畫着座標的副船長緩緩的擡起頭來。
“三年前,洛陽大水。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來救我,當有個軍士把我從泥裡拖出來的時候,我反倒更害怕了。你知道我當時作了什麼?”
蘇珊瑚不明白,只是搖了搖頭。那個時候要作什麼?
“我用泥抹在自己的臉上,我怕那個軍士害我!”
“啊,讓他來呀,他帥氣不!”
蘇珊瑚很嚴肅的來了這麼一句,副船長的當下笑的幾乎差氣。果真是風俗不同。不過蘇珊瑚已經在大唐學過禮儀了,當下也笑着說道:“我知道,在大唐女人那個很珍貴。”
“恩!”副船長點了點頭。
剛纔出去報信的人又進來:“好象有人,正在減速靠近。”
“只要有,就一定要去看看。”
一條船,一共有三位船長。分爲船長,第一副船長,第二副船長。然後就是水手長、衝鋒隊長、司爐長、炮長、醫務長、電報長、廚師長、後勤長。第二副船長這個時候在睡覺,再過幾個時辰才輪到她換班,每個人六個時辰,卻是交叉當值。保證總有兩位船長在管理着船隻。
五百噸的船對於後世來說,太小。
可對於大唐來說,已經是非常大的船了。
船上的人多,可就算再多兩倍,船的收益也足夠養活這些人,更何況現在的船上全部是超編,爲了給以後的船訓練船工。
穿上特製的雨衣。正副船長來到了甲板上。
蘇珊瑚用望遠鏡看了一眼,然後遞給了副船長。副船長也看過之後:“風雨太大,看不清。象是火把,不過就算是鬼火也要過去看看。用那燈吧,也算是給他們一個希望。人到了這個時候,怕是心中已經支撐不住。”
“你下令吧,我只會開船!”蘇珊瑚大聲的喊着。
風雨之中,聲音小一聲就算站在面前,都有可能聽不見。
“命令,廚房準備熱粥。下倉準備十個房間備用。準備乾毛巾,醫官長準備。衝鋒隊長配發武器,所有人在崗,關閉所有休息室的門。沒有命令不用起牀。”
蘇珊瑚理解輪流休息的命令,畢竟不知道還要忙多久。其餘的都理解。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讓衝鋒隊長配發武器,他們又不是強盜。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被救的人有惡人呢,或者有不聽指揮的。再或者,直接就是一個混蛋呢。咱們船上全是女兒家,容不得那些麻煩。”
蘇珊瑚點了點頭,心說這副船長心思就是細,當下也跟着下了一條命令,所有人都把短刀掛在腿袋上。要打架自然是所有人都上手纔是一條船上的人。
“開燈!”
這燈可不能隨便開的,燈是大唐製作的強光燈。用的是純銀鍍在玻璃上才起到了聚光的作用。更何況,僅這一盞大燈,消耗的就是一臺蒸汽機差不多一半的功率,開燈的時候,雙蒸汽機其中一臺,就基本上爲這燈服務了。再加上救人的時候,全船內倉所有的燈大半點亮,一臺蒸汽機就完全被佔用。
絕望中的村民們,遠遠的只看到遠處幾個非常微弱的亮點,然後就是一道光柱。
突然,就如果太陽從地面上跳出來一樣,一個刺目的光團出現,然後就是一道奪目的光柱衝着他們射來,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用手擋在眼前。
強光聚光燈照射之後,桅杆上的人也高喊着:“有人,差不多百十人。”
“減速,小心船底。”副船長大聲的下令着。
既然看清那是一個村子,萬一村中有什麼比較高,正好剛剛被水沒過的硬物,就算是一根木樁子,碰到船底也是極危險的。
大唐五百噸的船,是載重五百噸,不是排水五百噸。
按大唐的計算長度爲十七丈五。也就是現代的五十多米。比起歐洲的西班牙大帆船早期的排水五百噸要大,和後期一千噸排水的西班牙大帆船差不多,只是因爲沒有帆,所以重量都用在船身上了。
這樣的大木船,吃水深度差不多要一米,作爲海船,而且船底又沒有防撞的,所以船長格外的小心,要是他們的船在這裡壞掉了,怕是回去會被其他的船笑死。
“繞開明顯有樹的地方,距離一百步停船。”
村裡肯定有樹,這樣的大水沖斷樹不是什麼怪事。要是被斷樹在船底來一下,就不用救人,反倒需要求救了。
一百步,就算是夜裡也可以看得清楚,那強光燈已經關閉。只有只盞普通的燈還亮着。
下錨,然後四個小船被放了下來。
當看到駕船的,還是船上的人全是女子的時候,村裡的人都愣住了。
“救人呀,這裡有快生的。”有一個老婦大喊着。
當下就有幾個青壯跳下水,接過那船上的繩纜並系在房樑上。小船上有鋼環。正在就在這繩纜之中,另一根長繩用來拉船。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將傷者與幾個懷孕的女人擡上船,船上開始拉繩。
村子裡的所有青壯都被招集在了一起,拉着繩子的另一頭,隨時準備把船拉回來。
四條船,來往數次之後。那些有力氣的青壯沒有上船,只是拉着繩子向大船遊了過去。
船上有燈光,當進入船艙之中,看到那穿着大唐軍服的女兵時,無論眼前的士兵是男還是女,這身軍服卻讓人感覺到一陣陣的暖意,許多剛剛纔力氣十足的青壯都坐在通道的地上。他們連用毛巾擦把臉的力氣也沒有了。
祈禱有用嗎?
如果有人在迴應這個祈禱,那麼祈禱就是有用的。
大難之後所有的的力氣就象是抽乾了一樣,沒有風雨了,也沒有寒冷了,而且這裡還很亮。飢餓感依然存在,甚至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都站起來!”一個嬌喝之後,一個身穿軍官服名的女將用連鞘的短刀指着坐在地上的人:“年輕的把年長的扶起來,所有人到給你安排的房間裡去。這是大唐海船,所有人都必須守規矩,不守規矩就會影響到其他人的安全。”
“我。我……”那個年輕人想說什麼,被刀柄一指卻有些不敢出聲。
“進房間,你的女人沒有事。船上的醫官正在用針。”說罷,將一個盒子將在那年輕人手上:“去給每個人發三粒,吞服之後準備喝粥。養好力氣。下次救人的時候,一起上!”
這是命令的口氣,一個女校尉在對着一羣大男人發號示令。
她也害怕,也緊張。從來沒有女人敢對男人大吼大叫,更沒有女人給男人下命令。所以她的聲音提高了許多,儘可能讓自己威武一些。
男人,或者是女人。這個時候,只有受難者,與救人的。
喝過弱之後,幾個身體還不錯的年輕人在船長室之中標着地圖,分析周邊還有多少村子,有可能那個村子還能去救,那個村子大船是肯定過不去。但應該不會太危險,只是需要糧食等詳細的信息。
至於這些人往那裡送,船長也沒有注意,這洞庭湖全是水,湖面比原先大了差不多四成。有碼頭也被淹在水裡了。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當到極限的時候,掉頭回華亭去。
夜裡,又救了兩個村子的人。沒有人哭,也沒有人抱怨。後面村子裡的人看着男人也在聽那些穿着大唐軍服女人的命令,也一樣跟着在聽話。
事後,有人問過這些人,爲什麼要聽女人的話時。許多人回答道:在他們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女人,只看到了大唐的軍服,還有唐軍的徽章。
因爲看到那軍服,看到那軍徽,看到大唐的軍隊之時。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好象那身軍服就可以擋住濤天的洪水一樣。如果真的有一個比喻,那軍服就是家裡供的神像。可以聽到祈禱之聲!
天亮了……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之聲從船艙之中傳了出來,讓正在忙碌的人們都停下了手上的活,不約而同的將視線傳到了發出聲音的方向來。
雙手還粘着的血的一名女船士走到甲板上:“男孩,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