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李靖無奈輕嘆一聲,硬着頭皮走了出來。
他也是先恭敬向李世民行禮,然後對韓躍道:“吾大唐衛國公李靖在此,西府趙王請講。”
韓躍面帶沉吟,好半天終於把天子劍放到李靖肩膀,鄭重道:“自古有功當賞,從來有過須罰,草原突厥一戰你與李勣同爲大帥,排兵佈陣,運籌帷幄,我今以天子劍予以封賞,許你李家國公三代,再賞黃金千兩,白銀萬兩,絲帛十車,侍女百人……”
嗡嗡嗡!
伴隨這韓躍說出此話,滿殿頓時響起嘈雜之聲,不少大臣面帶陰沉,認爲李靖已經投靠了韓躍。
若是沒有投靠,怎能獲此封賞?要知道韓躍給李靖的封賞完全和李勣一樣,都是三代不削國公,同樣賞賜黃金千兩。
武士彠忿忿一拍桌子,冷哼道:“李藥師牆頭小人,某家羞與爲伍。”
他旁邊恰恰坐着河間郡王李孝恭,這位大唐滾刀肉王爺嘿嘿一樂,嗤笑道:“你懂個屁,人家這叫良禽擇木而棲。”
武士彠怒目而視,道:“河間郡王似乎是第一個叛變東宮陣營之人,難怪你要幫李藥師狡辯。”
李孝恭仰天打個哈哈,笑眯眯道:“自古民間有言,跟着好人吃頓肉,跟着壞蛋挨頓揍,此語雖然粗鄙,但卻蘊含深理,可惜你這種蠢貨壓根不懂,本王跟你解釋也是白搭……”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停,望着武士彠嘿嘿笑道:“至於你說我背叛東宮陣營,如今哪裡還有東宮陣營?李承乾剛被打成了豬頭,他現在的封號也很有趣,聽說叫做面壁王,哈!”
武士彠大怒,忽聽身邊傳來咬牙切齒之聲,他差異扭頭一看,才發現咬牙之人是李承乾。
這小子被韓躍抽了十幾巴掌,不但臉蛋腫的像個豬頭,而且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他吃力擡頭盯着李靖,腫脹的眼縫閃過一絲陰毒,分明蘊含着憤怒和殺機。
“李藥師,本王決不讓你好過……”
這貨咬牙便想站起來,他現在破罐子破摔,準備直接翻臉揭穿,當衆說出李靖兒子給李淵戴綠帽之事。
也就在這時,忽見韓躍對李靖淡淡一笑,語帶深意道:“本王對你的封賞只有這些,國公三代不削,賞賜黃金白銀,至於天策府大帥之位,想來衛國公是不需要的。”
這話才一說出,滿殿之人都是一怔。
武士彠反應很快,他伸手一把按住李承乾,小聲道:“王爺稍安勿躁,李藥師似乎並沒有投靠……”
……
李靖目光直直看着韓躍,好半天之後才緩緩點頭,鄭重道:“多謝王爺成全。”
韓躍哈哈大笑,忽然把天子劍抽離李靖肩頭,道:“君子不強人所難,本王雖然算不上君子,但我也不是無恥小人。衛國公已然身有所屬,本王絕不會強行徵召,江湖上有句話說的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李靖面色糾結一閃,猛然對旁邊的李世民躬身一禮,然後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他回到自己的宴桌盤膝坐下,抓起酒壺仰頭一陣猛灌。
韓躍也不去管他,目光繼續掃視大殿,忽然連續大喝道:“柴國公何在?程知節何在?牛進達,劉宏基,秦瓊何在……”
他一路點名,凡是參與草原之爭的將領,個個被他點了一遍。
大殿之內轟然站起一大羣人,前面國公領頭,後面跟着軍中的大將、偏將,一羣人呼啦啦走到大殿中央,忽然單膝跪地,對着李世民高呼道:“陛下萬安,臣等敬拜。”
拜完李世民之後,這些人才轉向韓躍。
鏗鏘——
韓躍直接抽出天子劍,揚聲高喝道:“北伐之戰,功蓋千秋,諸位於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大戰之時個個爭先,此戰掃平草原突厥,一雪漢家兒郎千年恥辱。大功不可不賞,今陛下授我封賜之權,麾下衆將聽真……”
轟隆!
幾十個人同時單腳跺地,齊聲喝道:“吾等在此,洗耳恭聽!”
聲音隆隆,宛如鼓響,震的宴會大殿簇簇晃動。
“真威風啊……”殿中一羣皇子滿臉羨慕,恨不能自己變成韓躍,然後也手持天子劍分封獎賞,享受國公大將們獻上的恭敬。
魏王李泰目光閃爍,眼中藏着濃濃的嫉恨和渴望,他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暗暗道:“若有一天我騰雲而起,必要搶奪天子之劍,斬此人於天牢,然後取而代之!”
這個小小十四歲的孩童,心中竟然有着成人才有的殺念。
……
……
韓躍持劍而立,目光在衆將身上掃過,眼見所有人全都目光熱切,他哈哈一笑,開口進行封賞。
“此戰之功臣者,計有國公十二人,各許家門傳承三代,爵位不予削減。”
果然又是三代不削爵位,這似乎已經成了韓躍的慣例,滿堂之人面面相覷,受封之人卻個個狂喜。
韓躍繼續道:“另有大將、偏將共計五十九人,全體官升一級,俸祿加賜五百貫,另賞黃金百兩,白銀千兩,絲帛一車,調任天策府聽用……”
他說到這裡一停,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李世民,然後再回頭看着衆將士,面上有些猶豫不決。
就在大家以爲他封賞完畢,卻見韓躍猛然一咬牙,口中緩緩吐出一句話:
“將軍百戰死,尚無萬兜鍪(móu),我持天子劍,許爾皆封侯!”
哇——
滿堂無不震驚,大殿一陣譁然!整整五十九人全部封侯,這手筆實在太大了,大唐立國以來還屬首次。
然而不管衆人如何震驚,受封之人個個是滿意的,幾十人相互看了一眼,忽然跪地對李世民道:“感謝陛下隆恩,我等在此向天發誓,此生忠誠大唐,永世不會反叛,若違誓言天誅地滅,天下萬民同唾之……”
封賞是韓躍給的封賞,但是衆人致謝卻對着李世民致謝,這是應有的禮儀,也是給皇帝戴高帽。
李世民哈哈一笑,揮手道:“大家都退下去吧,這臭小子出口太快,朕想攔都來不及攔……不過封賞既然已經發出,那就沒有收回的書法,爾等從此爲爵,萬望精忠報國。”
“喏!”幾十人同聲齊喝,再次對皇帝恭敬一禮。
老程眉飛色舞哈哈大笑,臨下去之前對皇帝嘿嘿一聲,得意道:“陛下以前恁的小氣,欠俺救命之恩從來不償,還是您兒子做事大氣,一下就給了三代公爵……”
李世民臉色一黑,指着老程厲喝道:“你這無恥之徒,整日就知道張口討要,救命之恩朕足足還了你十幾次,匹夫安敢欺我?”
老程掉頭就跑,邊跑邊道:“天子一命抵萬命,陛下還了十幾次就心疼,俺老程吃虧吃大了!”
“你這匹夫……”李世民恨恨出聲,似乎氣的身體都在發抖。偏偏他只在原地生氣,但卻遲遲沒有下文,給人一種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
“父皇!”韓躍突然開口,一臉鄭重道:“國公大將已然封完,接下來便是軍中士卒的賞賜,以前士卒立功只給賞錢,這一次兒臣想換換花樣,我給他們特殊的封賞……”
“唔?”李世民微微一怔。
皇帝還沒說話,大殿之中忽然站起一個大臣,大聲道:“陛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您縱容西府趙王胡鬧,就等於是自己在胡鬧!”
此人好大的膽量,竟然敢直接說皇帝胡鬧,李世民哼了一聲,韓躍卻有些好奇。
他扭頭看向那人,耳畔卻響起李世民低聲的告誡:“此人名叫張玄素,乃是鐵骨錚錚的諫臣,脾氣跟魏徵一樣又臭又硬,所以朕一向很不喜歡他。不過這傢伙乃是朝堂忠臣,心中並無蠅營狗苟,等會他若是指責於你,我兒不可惱羞成怒。”
李世民說話之間,張玄素已經走了上來。
他躬身對皇帝一禮,隨即轉頭看向韓躍,大聲道:“西府趙王在上,臣張玄素曾任東宮少詹事,你可以認爲我是別有用心,也可以認爲我是故意找茬,不管王爺怎麼想,我張玄素今晚必要諫個痛痛快快,問個清楚明白……”
韓躍目光與他直視,發現此人一臉正氣昂揚,眼中沒有絲毫躲閃之色,顯然正如李世民所說,這張玄素乃是個直臣。
既然是直臣,那就得有直臣的待遇,韓躍哈哈一笑,溫聲道:“張大人無須解釋,你說要諫個痛痛快快,可惜我只是個親王,進諫你得去找陛下。至於你想問個清楚明白,卻不知所問又是何事?”
張玄素昂首挺胸,大聲道:“臣要問的事情很簡單,我就是想知道一件事,王爺你爲什麼要私改士卒的封賞?大唐律例寫的很明白,府兵作戰無餉,募兵作戰無賞,府兵均田給地,募兵免除徭役,若有斬首軍功,按例只能折算賞錢。”
他目光兇狠盯着韓躍,一臉強硬道:“這是大唐的國律,王爺爲什麼要私改,王爺憑什麼要私改?你若仗着陛下寵愛胡來,臣寧死也要噴你一口唾沫……”
“哈哈哈!”韓躍仰天大笑。
“王爺因何發笑?臣的問話很可笑嗎?”
韓躍緩緩搖頭,他沒有直接回答對方,反而開口反問道:“張大人可否知道,本王乃是加急趕回長安,我率領大軍緊急拔營,從北地到中原不敢有絲毫停歇,半個月走了三千里路?”
張玄素一怔,點頭道:“此事臣知道,陛下急招王爺迴歸,導致您攻克西突厥的打算落空。唉,一統草原乃是漢家兒郎千年的夙願,結果現在只完成一半,臣心中也很惋惜。”
“那你知不知道,陛下爲什麼急招我回來?”
張玄素又是一怔,沉聲道:“此事臣也知道,只因世家之臣辭官逼宮,天下州府有八成官員效仿……”
“那麼你告訴本王,你是世家之臣麼?”韓躍目光有些凌厲,眼中閃着幽幽森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