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問情
“無妨。”
廣平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沉默下來,雙目微闔。
“王爺,王爺,小女子斗膽,還請王爺恕罪,還請王爺恕罪啊。”
廣平王擡眼看了馮三娘一眼,卻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馮三娘見廣平王看着自己,趕忙把手放在了肚子上,哽咽着。
“王爺,王爺,我家的死老鬼還有兩個孩子,那日裡都已經死了,可我這腹中娃兒卻是無辜的啊,就算王爺要殺,也請放過我腹中的孩子。”
“罷了,罷了。百手書生和攝魂師,都已經死了,在說你們也是受奸人脅迫,這件事就先按下。你們先住在孤王的府上,不可走露半點風聲,更不許踏出大門半步。日後孤王自有用到你們的地方。”
馮三娘當即喜極而泣,磕頭如搗蒜一般,連聲謝過王爺的大恩。
廣平王收好了物證,着令柳飛猿同管家將馮三娘連同幾個雜技藝人一起帶到了後院,好生看管起來。
丫鬟端上茶來,廣平王和魚諾海慢慢的品着茶,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弄幾份薛衣柳的筆跡來吧。”廣平王望着魚諾海說道。
唐時,禁內設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六局和下屬二十四司。
尚宮,便是尚宮局的主官,“正五品,掌導引中宮,總司記、司言、司簿、司闈。凡六尚事物出納文籍,皆涖其印署。”(新唐書)
薛衣柳位居尚宮,據說文采書法也是禁內女官中的翹楚。想要得到她的幾篇字紙並不是一件難事。
“是。只是,王爺,這就要對她——”魚諾海小心的迴應着。
“先把證據收集好。”
“小人明白了。”
薛衣柳是皇后的人,構陷建寧王,必是她二人同謀。此時告發她,等於直接和皇后宣戰了,就算將她繩之於法,又能如何呢?只會激起更多更大的風波罷了。
況且,如果真的同皇后鬧得水火不容的話,剛剛決定拉攏自己的李輔國又會如何作爲呢?那個老狐狸,只要皇上還在,就肯定不會馬上和自己聯手對付皇后的。鬧不好,還會再次和皇后聯手,對付自己。
那太危險了。
眼下,還是同李輔國建立同盟的關係,對自己更有利。倓弟已經死了,此仇總須從長計議。
“依你看,李輔國對孤王到底有幾分誠意?”
“一分也沒有,王爺是聰明人,無須小人多言。不過,聽他言談間流露的意思,他是認定了王爺纔是掌握未來大唐國運的人,所以,他確實很重視同王爺之間的合作。”
“呵呵,想不到他竟對本王挺有信心的。”
“王爺謙虛了,王爺本就是天命之人,相信在很多人心目中,王爺都是力挽狂瀾再造大唐昌隆的聖主。”
“哈哈哈哈,這樣的話以後還是不要說了,孤王眼下仍是如履薄冰,一切還是以重整大唐山河爲先,唯有再造一統,才能使天下百姓免於戰火之災。”
“如今奸佞亂國,王爺仍然心繫百姓,當真是宅心仁厚的君子,倘若百官文武能夠體恤到王爺這份心意,同心戮力,破賊必是指日可待。”
“恩,說到破賊,幾日來李泌也多次上書,問起建寧王的事,兵部和皇上卻遲遲不肯答覆,這樣下去,洛陽大營的諸位將官難免猜忌生變啊。”
“王爺說的是。眼下謀害建寧王的事已經明瞭,王爺同李輔國的合作,也算有了充分的理由,只要王爺和他展開實質性的合作,相信長安的局勢,很快便會明朗了,到時候洛陽大營那邊的麻煩也就自然解決了。”
“好,那你就帶話兒給他,告訴他,孤王謝謝他查出了謀害建寧王的真兇。”
“小人明白了,小人知道該怎麼說了。”
“恩,你辦事我放心。”廣平王拍了拍魚諾海的肩膀,欣慰道:“你說那日又遇見了烏鴉的人,還是那兩個什麼日月雙聖半路截殺,他們既然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你日後行事還要多加小心。”
“謝王爺體恤,那二人的來路和武功路數的確十分詭異,不過小魚兒也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再沒有摸清他們的底細之前,我不會與他們做殊死之斗的。”
“恩,這樣最好,哈哈哈哈,想不到那個呂東來竟然同薛衣柳有一段情緣,哈哈哈哈。”
“這個——這件事還是煩請王爺替小人保密的好些。”
“哈哈哈哈,這是自然,只不過聽你話裡的意思,呂東來似乎並不清楚薛衣柳找百手書生和攝魂師進宮,到底做了些什麼。”
“按小人聽他二人的對話,應該是不知道的。”
“恩,他最好不知道。”
“需要小人再安排人監視他嗎?”
“不必了,他既然已經發現了你們的行蹤,再派人監視就沒意義了。況且,現在朝廷仍然需要他的船隊,盡心盡力爲洛陽大營運送糧草,暫時不用去打擾他。”
“小人明白了。”
“哈哈哈哈”
“王爺又是笑什麼?”魚諾海一臉的狐疑。
“你說這個呂東來啊,還把薛衣柳當做個柔弱的女子看待呢。倘若有一天他發現,睡在自己身邊的,其實是一個蛇蠍一樣的女人,他該會怎麼樣呢?”
“這個麼,一個狡猾的狐狸和一個蛇蠍一樣的女人,也許纔是最般配的吧。”
聽魚諾海這樣一說,廣平王忽然一擊掌,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流露出十分讚許的笑容。
“噫——哈哈哈哈,別說,你這話,還真算是真知灼見哩。”
二人說笑着,廣平王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被自己派去洛陽大營的郭曖,聽說他和獨孤歡破了那九龍噬魂陣,又立下一件奇功,真是滿心歡喜。只是後來也沒了他的音訊,不免擔憂起來。
魚諾海寬慰了幾句,又講起自己同郭曖的幾件趣事兒,逗得廣平王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郭曖這小子,還真是個有趣兒的人,哎呀,聽你這麼一說,孤王還真想早點再見到他了。”
洛陽。張繼武的府內,海棠夫人和幾位嫂嫂已經哭了幾天。
有幾位家丁和老媽子,是打小看着張繼林長大的,一聽說小少爺被唐軍殺死了,也大着膽子到城門樓兒,遠遠的看了看,認出是張繼林的屍首,當下頓足捶胸的嚎哭起來。
張府一直沉浸在悲痛的氣氛中。
張繼林死了,張繼武本人又受了重傷,安慶緒暫時也難再找出對付張家人的理由,索性把注意力全放在同真田景綱和孔雀法王密謀的計劃上,任由張繼武留守在家中。
這一日黃昏,張繼武正在密室裡,陪着獨孤歡小酌,喜鵲也一併陪着。
多日相處,張繼武也感覺到喜鵲望着獨孤歡時的眼神,總是非常的特別。
自打她來到張家,還從未見過她如此的注視着一個男人。
也是一樁好事啊,過去還以爲這姑娘有什麼毛病呢,從沒正眼看過哪個男人一眼。
雖說她平日裡不施粉黛,總是一張冷冰冰的臉孔,這樣貌細端詳起來,卻也是一位出類拔萃的美人坯子。如今眼含秋水,更添了幾分女人味兒,說與獨孤歡做個小妾總是夠格的。
只是,這獨孤歡乃是駙馬之子,當今皇上的外甥兒,富貴殷實,想必早已有了妻子,不知他家妻子如何?
這喜鵲也是,性情素來乖張,不通人情世故,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只能嫁做獨孤歡的小妾,又該是怎樣的心思呢?也許會堅決拒絕的吧。
“張將軍有什麼心事麼?”獨孤歡看他出神,不由問起。
“哦——沒什麼,沒什麼,”張繼武起初支支吾吾的,後來乾脆硬着頭皮問起來:“獨孤大人出身豪門,想來家中早已有了妻室?”
聽張繼武這麼問,喜鵲一怔,臉上忽然泛起了紅暈,她看了張繼武一眼,微微低下了頭去。
她雖是低着頭,心裡卻是盼着獨孤歡趕緊回頭張繼武的問題的,於是悄悄擡起眼來,看上獨孤歡一眼,又看上獨孤歡一樣。
“呃,將軍怎麼會問起這樣的事來?”
獨孤歡反問道,他本來就對人世冷漠,被人家問起兒女婚姻更是有些本能的抗拒。
“哦,沒什麼,沒什麼,只是這許多天來,閒聊日久,忽然想起來,便問上一句。”
張繼武終究沒有坦白自己的想法,他是個顧慮太多的人,總是很難直爽起來。
“哦——”獨孤歡輕輕哦了一聲。
喜鵲不免有些失望,心裡懸着的石頭,晃來晃去的,又像是小蟲子一樣,在心裡鑽來鑽去。
“獨孤大哥,已經有了妻子吧?”喜鵲終於按耐不住,直接問起。
聽喜鵲問起來,獨孤歡這纔有些明白了。
就算是世界上最笨的男人,也能感受到一個女人對自己的愛慕,何況獨孤歡只是沉默,並不是一個笨蛋。
他望着她,也忽然變得支支吾吾起來。
“算,算是吧。”
“算是?就是隻有婚約,還沒過門麼?”喜鵲問的更直白了。
“呃,早已成親了。”
獨孤歡沒有騙過任何人,更不想騙她。他的聲音有些低沉、無力,就像是在嘆息一般。
“哦——”喜鵲臉色一變,忽然誇張的哦了一聲,“那還真是看不出來啊,你一點都不像結了婚的人。”
喜鵲的反應,令張繼武和獨孤歡都非常的詫異。
獨孤歡更是有些迷惑了,他忽然對眼前的這位姑娘,充滿了種種的疑慮、忐忑、好奇,還有一絲莫名的慌亂。莫非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怎麼?喜鵲姑娘,覺得結婚的人應該是怎樣的呢?”獨孤歡木訥的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