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毒蚺
隱在密林中的唐軍,遠眺二人的戰鬥,一個個瞪大了眼睛了,張開着嘴巴,驚訝的不知所以。
如果不是多年嚴格的行軍訓練,恐怕人們早已擊掌歡呼起來。
崖壁上的戰鬥很快結束了,只見二人猿猴一般,或輕踏巖角,或蕩動鐵索,巧力騰躍,幾個閃身,飄向了峽谷入口。
崖壁上空留下孤零零的鐵索,橫七豎八的殘木和屍體。
峽谷入口處的懸空城寨上,早有一百多名叛軍堵在那裡,長槍並舉好似狼牙箭樹,齊齊撲向郭曖二人。
掠陣的唐軍不由得爲他們捏了一把汗,一個個暗自攥緊了拳頭。
哪知二人早有防備,各自拉過一條長長的鐵索,權做軟鞭揮出,當即連人帶兵刃絞住了七八名敵人,手腕一抖,將他們甩落懸崖之下。
二人雙鞭蛟龍入海,把城寨上的士兵殺了個七零八落,隨即衝進了峽谷之內。
此時密林中的唐軍已經不能看到二人的身影,只能通過不斷傳來的喊殺聲、慘叫聲來判斷他們所處的境況。
隨着二人的深入,喊殺聲也越來越幽遠,卻也更加悽絕,如此慘烈的戰鬥,很難想象二人在山谷里正以何等的方式殺戮着——這根本不能算是人類的戰鬥。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兒,喊殺聲漸漸平息了,顏真卿方要下令讓斥候出身的李護前去探查一番,卻聽到谷內一聲低昂的虎嘯,隨即傳來陣陣萬獸嘶鳴之聲,整個山谷都沸騰了。
就連那些昨日才被收服的羣狼,也跟着躁動起來,幸虧有蒼狼王低吼示警,這才鎮住了它們,否則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一想到敵人竟能訓練野狼爲之戰鬥,更能把活生生的人煉製成蠻豬,尤其是昨日那慘絕人寰的場面,衆人心中不禁擔憂起來。
“李護,谷內空間狹小不利大軍作戰,趕緊帶上你原來斥候營的弟兄,隨本官前去助陣。”
李護還沒來得及應聲,但聽見一聲悲慘的嘶鳴——一條車輪般粗細的巨蟒從峽口猛然竄出。
這巨蟒通體墨綠,擡起頭來足有三丈餘高,一條身子幾乎把峽口堵得嚴嚴實實,張開了血盆大口瘋狂扭動着身子。
藏身密林中的唐軍嚇得一身冷汗,身子不由得後退起來——這哪裡是大蟒,分明是蛇妖,是蛇妖。
然而,還沒等那畜生奔出谷來,便似有一股強勁的力道,把它硬生生拉了回去,任憑它怎樣扭動掙扎,再也逃脫不得。
衆人一陣後怕,一身虛汗幾乎溼透了裡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呆在那裡。
是郭曖?還是獨孤歡?這兩個人到底擁有怎樣的力量啊,竟能將一條如此巨大的蟒蛇倒拖回去。
蒼狼王穩住了羣狼,朝前走了幾步,鄭重的望着顏真卿,輕輕搖了搖頭。
不知怎的,顏真卿只覺得這狼王的眼睛會說話一般——不要冒然行動,相信他們。
峽谷內百獸的躁動依然繼續着,雖然不知道郭曖和獨孤歡怎麼樣了,但至少可以側面證明他們還在戰鬥,還活着。
又過了一會兒,百獸躁動之聲也漸漸平息下來,腳下卻隱隱傳來一陣暗流隆隆之聲,有什麼東西在地底行軍一般路過。
將士們一個個低頭左右尋覓,有些人不斷的挪動着位置,生怕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從底下鑽出來。
李護俯下身子,把一個底部剖開的葫蘆緊扣在地上,耳朵貼在葫蘆嘴兒上——這樣能把地底的聲音放大——他仔細聽了一會兒,隨即安慰大家,暫且不必驚慌,地下的東西是朝着峽谷內奔去的。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數量卻非常的多,當是數以萬計的,根本無法估算大概的數字。
大家做好準備,腳底下三尺深處大概有千百條地道,整個地方几乎都是中空的,小心塌方,更要小心地底的東西突然殺出來。
聽了李護的報告,顏真卿捻了捻鬍鬚,一聲笑嘆:“哈哈哈哈,子不語怪力亂神,今天可真是大開眼界了啊,弟兄千萬打起精神,小心爲上。”
一頭負責警戒的夜狼也俯耳聽取了地下的聲音,有些驚慌的小跑過來,附在蒼狼王的耳邊一陣低語。
蒼狼王凜然一動,雙耳警覺的直豎起來。
顏真卿等人看在眼裡,只覺得這狼王好似很通人性,也會如人類一般思考呢——他們當然不知道這狼王的秘密了。
狼王好似拿定了主意一般,昂首闊步,走到了羣狼面前——五百餘頭夜狼,陣列有序,威風凜凜,更襯得蒼狼王無比的英武偉岸。
蒼狼王發出一陣陣狼語,頓時有百餘頭夜狼小跑着出了陣列,分散到唐軍陣營裡邊,每隔幾步便有一頭夜狼守衛在那裡。
顏真卿等人正在爲之疑慮之時,就見蒼狼王對着他們怒了努嘴——好似在說,不用擔心,它們是來保護你們的。
隨即,蒼狼王一個漂亮的騰躍,躥出了密林,直向峽口奔去,剩下的幾百頭戰狼緊隨其後,黑壓壓一片衝了過去。
這些夜狼極爲訓練有素,行動起來除了刮擦樹葉草木的聲響,幾乎不會發出一點點多餘的聲音,連喘息聲都十分的輕微——就在這深沉靜默的狼之軍團裡,卻有無比堅定的殺意,從每一頭狼的眸子裡迸射出來。
蒼狼王藉助巖壁上的裂隙和凸起,如山羊一般攀上了懸崖,從懸空棧道殺了進去,身後的狼羣則分成了兩撥,一批走峽谷,一批追隨狼王攀上懸空棧道,陸陸續續涌進了谷內。
“大人,看來這些戰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李護同顏真卿說道。
“恩,應是如此,它們本來就是叛軍所馴養,常年駐守在這裡,雖然這些狼兒不通人語,卻有隨郭公子而來的狼王領導,大可爲我所用,可謂幸哉。”
狼兒。這樣的說法逗得李護和馬相如一樂,昨天還是互相廝殺的敵人,今天就變成了共同浴血的戰友,這樣看來,這些戰狼也的確是多了幾分可愛。二人四下望了望留守的夜狼,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暖意。
這一次交鋒,沒有喊殺聲,也聽不到野獸的嘶吼,從唐軍所在的位置來看,峽谷裡靜悄悄的。
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竟會令蒼狼王也爲之所動。人們想到那些偷運屍體所用的洞穴,會不會是同一種東西呢?
日頭已近中午,密林中升騰起一層薄薄的溼熱之氣,唐軍本就穿的冬裝,再加上等待的焦躁,一個個臉上都掛了一層綿密的細汗。
時間足足過去了半個多時辰,終於,一頭夜狼從峽谷裡奔了出來。
它的嘴角乃至臉上的毛髮沾滿了鮮血,本就黑色的鎧甲變得血污一片,等走的近了可以看出,它也受傷了,耳朵、脖頸、腿腳,但凡裸露的地方,都有一些小小的啃咬的傷痕。
夜狼徑直奔向了顏真卿。
夜狼衝着顏真卿努努嘴,又向着峽口的方向望了望——它的意圖非常明顯,前面的戰鬥已經結束,大部隊可以過去了。它是來報信的。
負責傳信的夜狼對着狼羣一聲低嘯,夜狼衛當即出列重新排成了兩隊,跟隨傳信夜狼進入了峽谷。
顏真卿的隊伍緊隨其後,來到峽口才發現,原來裡面有一線溪水從谷內流出,又沿着左側的崖壁流向了遠處。
峽谷內的溪流忽隱忽現,或沒入巖隙,或忽然涌現,最寬處也就半尺左右的樣子,然而水流平緩深沉。
如果是在往日,這溪流清澈幽深,婉轉逶迤,一定非常的美。
只是此刻,溪流已變成血河,渾濁的血水裡泡沫浮動,猶如地獄中的血池。
最初的戰鬥主要發生在懸空棧道上,擡頭望去,可以看到上面掛着許多的屍體,一些人的腦袋或腿腳露在外邊,死屍中的鮮血已經流得差不多了,只是偶爾有幾滴墜落下來,落在人們的肩上臉上。
這裡的戰鬥顯得十分克制,可以想象二人一定是有所顧忌——如果龐大的棧道墜落下來,入谷的唯一通道就要被堵上了,至少會上許多的時間來清理雜木亂石,會貽誤軍機。
再往裡走過了一處轉角,一個巨大的蟒蛇腦袋癱在那裡,早已死去多時了。
大蟒的脖頸處被小心劃開了個口子,仍有腥臭的黑血從蛇嘴和傷口裡不斷流出,四散漫開,最後匯入了溪流血水之中。
“大人,這巨蚺的毒囊似乎被人取走了——”李護是斥候出身,久在野外偵查,對於細節有着特殊敏覺性。
“這大蟒還有毒?”馬相如滿不在乎的說道。
一來北方多是草蛇菜蛇,甚少毒蛇出沒;二來大蟒往往是靠蠻力絞殺獵物,少有毒物。
“不是大蟒,這是一條森林巨蚺,我也十分納悶兒,這樣的東西應該沒毒纔對,但是你們看的它的牙齒——這種黑色明顯是毒液受風后形成的,還有這裡應該是它的毒腺,被小心割斷了。”
“嚯——那這樣看,這畜生的毒囊可夠大的啊,它要是放個毒得死多少人啊?”
馬相如握拳比劃了比劃,比自己的拳頭還要大上幾圈。
“數十萬計吧,不過眼下令人擔憂的是這毒囊卻被人取走了。”李護說道。
“大人,您看呢?”
“你們看這裡的動物大多生得有違常理,大蚺有毒興許也是有人故意培養的,郭公子和獨孤大人都是身懷異術之人,或許這毒囊對他們有用,也或許是他們看出這毒囊厲害,所以事先取走安放了,我們還是先往前走吧,不必在這裡耽擱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