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千匹馬還活蹦亂跳的,全給捉住,先當馱馬把賊兵的軍械糧草全給馱了回來。
起初霍壽光還有些納悶和不解,敵人真的有三萬人?就被他倆人全給收拾了?
恍然若夢。
直到看見浩浩蕩蕩的馬隊和馬背上大量的軍械物資,他才相信,這一切竟是真的。
首戰告捷,大獲全勝。如此真實的勝利,誰還計較他們是怎麼打敗敵人的啊?
就算他倆過去講個笑話,把他們都給笑死的,也行啊。
霍壽光趕緊傳令下去,把首戰告捷的消息,通告全城,以壯威風。
繳獲的彎刀和長矛,撥出五千份,分發給志願護城的百姓。弓弩和將近五萬支箭矢,全部運到城頭,直接投入防禦戰備。
尤其這五萬支箭,對於這次防禦戰來說簡直太寶貴,太及時了。
無論百姓和士兵,都受到了極大鼓舞。霍壽光甚至於絕望的心底,看到一絲光明。
從清晨到正午時分,烽火不斷,持續報告着大石軍團的行軍路線和到達地點。
從大石到怛邏斯,一共有三條路可以選擇。
一條路是走怛邏斯北沙漠邊緣的綠洲走廊,這邊地勢坦蕩,適合大隊人馬和輜重部隊行軍。但距離較遠。
一條路是走碎葉川北面一條狹窄的谷地,名爲狼牙劍道,最窄處只能容納兩三匹馬並行通過,但距離很近,適合輕騎兵快速突襲。
碎葉川主川亦很寬闊,只是地勢較爲崎嶇不平,適合大部隊緩慢行軍。
“敵人有一萬輕騎,走的正是狼牙劍道,這一支速度最快,估計還有兩個時辰,可到達狼牙劍道。”
過了狼牙劍道,再走五里路就可進入怛邏斯平原,急行軍一個時辰,就可在黃昏時分,趕至城下。
“他們的主力部隊三萬五千人,走的是碎葉大川,估計在子夜時分可到達怛邏斯平原。”
“另有三萬人走北邊的綠洲走廊,負責押送糧草輜重,估計在明日午時可以進入怛邏斯平原。”
“目前進入唐境的敵軍有七萬五千人,後續可能還會更多,甚至超過情報中所說的十萬人總數,從他們兵分三路的安排來,既有奇襲之策,又做好了打長期消耗戰的準備。”
“目前我們已有所準備,敵人的一萬輕騎對我們來說,威脅不會太大,激烈的戰鬥將會在子夜開始,到時候我們將會直接面對四萬五千人的包圍。”
斥候官彙報完畢。霍壽光在地圖上,指着狼牙劍道的方位,沉吟良久。
“只是一萬輕騎,不足爲懼,我看還是把重點兒放在子夜,安排一支部隊做前期防禦,大部人馬養足精神休息,子夜正式投入戰鬥。”郭昕建議道。
霍壽光認同郭昕的提議,然而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卻顯然另有隱思。
“父親,孩兒——”霍雲施禮站起,想要說什麼,卻被霍壽光攔下了。
霍壽光壓了壓手,示意霍雲坐下。又強調了一遍郭昕的建議,先安排一萬人馬守城拒敵,餘下即刻用飯、休息,子夜全部投入戰鬥。
郭曖和獨孤歡面面相覷,這父子倆神色不對勁兒,霍壽光明顯另有想法,兒子想說什麼,卻又被他拒絕了。
他是一城守將,這裡他負全責,自然也是他全權做主,不至於爲了照顧郭昕的面子,連自己的想法都不肯說出來吧?
這二人到底藏着什麼心思?
父親沒讓自己說話,霍雲也不生氣,乖乖退下守城去了。他所在的兵團,擔任前期防禦職責。
衆人繼續留在議事廳裡,沒有軍情的時候就閉目養神,或是聊些家常,以緩解緊張逼仄的氣氛。
郭曖眯眼假寐,功夫兒不大,一名城門官兒小跑着過來報告。
霍雲參軍已點齊兩千精兵,出城往狼牙劍道方向趕去。
聽這名守門校尉話裡的意思,霍壽光是知道這件事的,只是來回稟覆命,告知一聲霍參軍已經履行軍令去執行任務了。
霍壽光忽地站起身,好似受了很大刺激,臉上的肌肉繃緊,慢慢又放鬆下來。片刻後,才擺手示意那名守門校尉退下。
“本將知道了,爾等好生固守城門,辛苦諸弟兄了。”
在場之人無不驚愕萬分。
莫說郭昕、郭曖幾個,就連那些多年追隨霍壽光的部將,都大爲不解。
剛纔大家都在,霍壽光可不是這麼說的,是要嚴守本城,沒說主動出兵啊?
這種事可大可小,輕則私自出兵——重則,重則,帶兵投敵。
郭昕示意郭曖等人沉住氣。
果然,那幾位部將交頭接耳幾句,便有一直爽漢子站起來,大聲喝問。
“將軍,少將軍帶兵出城,是何時下的軍令?又是去做什麼?”
霍壽光笑得十分苦澀,解釋道:“你可還記得數年前,高仙芝將軍在怛邏斯大戰大石軍團?”
“末將當然記得。”
“你,你,還有你,還有你——”霍壽光激動起來,點了幾名部下,這才強忍着心中悲慟說道,“當年你我在狼牙劍道的事,是他最喜歡聽的故事,他一直視我們爲榜樣——”
那一次怛邏斯之戰,同今日之情形大致差不多。
也是大石軍,勾結了突厥人,忽然來襲。
當時的霍壽光不過是一名遊擊將軍,主動獻策,帶兵兩千在狼牙劍道阻擊敵人。
他們血戰兩天兩夜,竟把來犯的兩萬敵軍消滅了大半,爲高仙芝爭取了調兵佈陣的時間。
那次怛邏斯大戰,一開始,大唐是取得了極大勝利,佔據上風的。
不過,那次阻擊戰中,霍壽光的兵馬也幾乎消耗殆盡。只剩下他,和幾名部下。
陳大路,郭笑風,王近賢,司馬大,劉天明,張近,左青。
其中陳大路,郭笑風,司馬大,在後來的戰鬥中相繼戰死。餘下皆在議事廳中,生死追隨霍壽光。
若不是高仙芝及時派軍來援,就連他們幾個也早爲國捐軀了。
“今天早些時候,他便向我提議,假設敵人意欲奇襲,必然會走狼牙劍道,他要效仿我等,帶兵去阻擊——”
“倘若我不是這怛邏斯將軍,只是一名參將,就算今日,我也會去的,可是,他畢竟是我的兒子——”
“將軍——嗨,這種事不早說,我等這就出城趕過去,援助少將軍。”
王近賢,劉天明,張近,左青,個個血脈噴張,齊齊抱拳,請求出戰。
“胡鬧——”霍壽光刀眉一怒,拍桌子喝住衆人,“衆人莫要添亂,守住怛邏斯爲要。”
“可是雲兒他,這孩子我們打小看着長大的,總不能讓他——”張近急了。
“不能看着他去送死是麼?糊塗,他一早請戰,我不曾應允,已是動了私念,有愧朝廷恩澤,今日我兒能慷慨赴死,我這個做父親的,你們這些做叔叔伯伯的,也該替他高興纔是。況且——”
“況且——今時不同往日,當年尚可各處調集援兵,這次沒個十天半月,怕是援軍都趕不來的,衆將須早立死志。”
這事其實大家早都心知肚明。霍壽光把話說到這份兒上,衆將也不好再爭執什麼。
郭曖和獨孤歡請求出援,也被霍壽光攔下了。
霍壽光向郭昕和喜鵲打聽過,知道郭曖和和獨孤歡身懷異術,怛邏斯城的安危還得多靠他倆,他們倆實在不能離開。
霍雲年方十六歲,已經晉升參軍,可不是靠了老爹的緣故,而是實打實軍功累積的結果。
霍壽光雖是一介書生,玄宗皇帝親點的探花,可他這個兒子卻打小對詩詞歌賦不屑一顧,心思都在騎馬射箭,排兵佈陣上。
他六歲學習騎射,兵法,八九歲時已能射得一手百步穿楊的好箭法。
十歲時自己做了一身小號的鎧甲,刀槍。霍壽光見他心思誠懇,第一次帶他巡視邊境。
十一歲時,隨左青巡視邊境,射殺敵人斥候三名。
十二歲時,獨自率隊出巡。
十三歲巡邊時,率百人衆,遭遇突厥小股騎兵近二百人滋擾邊境。
霍雲仗着熟悉沙漠地形,將敵人誘至流沙中,全部殲滅。
後又累有戰功。去年,十五歲時,由北庭都護府大都護,節度使長孫弘,提拔爲參軍。
這小子打小就是個人狠話不多的主兒。
早上跟父親提意見,老爹沒答應,議事廳裡本想當着衆人面兒,把自己想法說出來,強行請戰,又被拒絕,這小子就暗暗下了決心——自己偷偷帶人去。
這兩年他獨立帶兵的經驗很多,有一幫自己的小哥們兒,調集兵馬,帶兵出城,大家跟他都很熟,哪個也不會懷疑他是偷偷溜出去的。
他也不知道什麼害怕,甚至對於死亡,有着一種奇怪的念頭。
他常常在腦海裡描繪,當年父親和幾位叔伯,在狼牙劍道阻擊敵人的畫面。
夕陽如血,屍積如山,人們的血染紅了沙子,染紅了草——何其壯美?
他們帶了三日的乾糧和水,輕騎快馬,不到一個時辰就來到了狼牙劍道的谷口。
這個地方他太熟悉不過了。
谷中一草一木,巖壁上每一道裂痕,每一塊凸起,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每一次他巡邊路過這裡,都會暗自琢磨,如果讓他來守這裡,他會怎麼做?
這裡有一段大約五十餘步的峽道,只能容納三五匹馬並行通過。
他的計劃是全面佔領這段峽道,把敵人阻斷在山谷另一頭。
在行軍路上,他便同將士們幾番喊話鼓舞士氣,一到現場,便立即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