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是幻術。”郭曖意守神元,穩住了心魂,隨着方纔妖女的笛音,蜿蜒行進的雪痕,消失了蹤跡。
“是幻術,大家堵上耳朵。”
郭曖這樣說着,心裡卻也不敢大意。看這情形,高仙芝墓前的一戰,這蛇女也是有份參與的了。那天所發現的唯一一具屍體,的確是中了蛇毒死的。這其中想必還另有蹊蹺。
雖經郭曖提醒,可時機已晚。只見護住驕橫少年的幾個家丁,忽然癱倒在地上,面孔扭曲而猙獰,身體蜷縮不斷的抽搐着,好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看情形,就像真的被毒蛇咬過了一般。郭曖心裡明白,這是幻術導致的效果,不過令他驚異的是,這妖女的幻術竟然如此厲害。只是不知道,她到底要怎樣使人真的中了蛇毒呢?
先是千牛衛提醒大家小心毒蛇,又有郭曖提醒大家堵上耳朵。蛇女臉色一沉,豐腴的身子搖擺的更加妖嬈起來。
笛音,也變得更加靡靡不堪,就好像有三五妙齡的少女,伏在肩頭,摟抱着,撫弄着,不斷的喘息着,一陣陣濃郁的香氣襲來,令人的身心酥軟。
郭曖警覺起來,這香氣雖無蛇毒的成分,不過卻能加強幻術的功效。
只見假冒的郭曖和獨孤歡挺身護在驕橫少年身前,面露痛苦之色,想來幻術已經對他們開始發生作用。
就連木樁上的千牛衛,功夫雖然不錯,此時也只有自保之力。
不行,必須先破了這香陣,可手邊卻又沒有合適的解藥。郭曖無奈四下打量,只見每個房間門前都擺放了一兩個馬桶。呵呵,看來只好委屈各位了。
方纔那八九個家丁模樣的人,喝酒最多尿應該也不少。郭曖當下取出豹索飛爪,嗖嗖幾下,抓來幾隻馬桶。果然幾個裡面早已滿是尿溺。
郭曖空中換力,幾個馬桶登時摔碎在衆人跟前。一股屎尿和嘔吐物的惡臭登時瀰漫了整個院落。
幾個倒在地上不斷痛苦掙扎的人,更是被屎尿澆了一身,腥臊撲鼻,當下翻身趴起,不斷嘔吐起來。
“混蛋,竟敢壞我好事。”蛇女終於惱羞成怒,左袖一揚,兩宗白芒直飛郭曖。
“暗器?”
郭曖心中一驚,蛇女的暗器上想必也是淬了毒的,不敢硬接,當下幾個騰躍,閃在一邊。
熟料,那兩道白芒落在地上,竟又倏地飛起,或蜿蜒遊動,或借力高飛,不斷追擊着郭曖。
“怎麼?真的是毒蛇不成。這次可不是幻術了。”
郭曖不敢大意,催動元力飛身閃躲,一時陷入被動。
“過來。”千牛衛對着郭曖大喊。
郭曖來不及多想,應聲而至,身後緊追的兩條白蛇亦迅速跟了過來。
“吱——吱——”似是老鼠的叫聲。
一道銀光閃過,一匹小獸早已將其中一條白蛇捕獲,當下咬斷了蛇頭丟在了一邊,轉身又去追趕另一條白蛇。
妖豔蛇女知道自己遇到了天敵,當下收回了白蛇。那道銀光亦回到了千牛衛的懷裡。
“你到底是什麼人?一個小小的千牛衛,怎麼會有雪影銀貂?”
“怎麼?你怕了?”
“咯咯咯咯,不要故弄玄虛了,你不是那個人。不要以爲現在你有銀貂在手,我就奈何不了你。前面的路,還很長。”
身着千牛衛制服的人似乎並不想回答什麼。只是沉默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不想說麼?也罷,天不利我,若非這寒冬季節,縱然你有銀貂,也不是我的對手。”
妖豔蛇女知道再打下去,自己佔不到什麼便宜,當下同枯瘦男子飛身遁去。
時間已是丑時,見戰鬥真的結束了,躲在暗處的客棧夥計們纔敢出來。知道有獨孤歡和郭曖在,店家也不敢自作主張,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盼着幾位大爺給個交代。
穿千牛衛制服的人掏出腰牌,警示店家,不要報官,更不要對外聲張。
而且他似乎也認識那一夥假扮郭曖的人,讓他們先把屍體收斂停當,一早留人送回長安,不要驚動任何人。
諸事安排妥當,那夥被屎尿澆到的人一個個叫苦連天的去洗浴了,唯獨那名驕橫的少年獨自安排了一間浴房。想來身份的確特殊。
郭曖上前一把搭住千牛衛的肩膀,裝作很熟絡的樣子,拉進了自己房裡。
一進門,郭曖斜倚在了牀上,而那名千牛衛依然直挺挺的立在門口。
兩個人的臉上都覆着厚厚的人皮面具和油膏,看不出太多的心思,不過倒也分辨得出來,一個要隨意自在些,一個要嚴肅謹慎許多。
郭曖捻了捻耳朵,笑嘻嘻的看着那名千牛衛,他心裡猜測眼前的人就是獨孤歡本人,而那名和假郭曖在一起的獨孤歡,也是假冒的。
畢竟,郭曖和獨孤歡不熟,而獨孤歡這個人也是一向以冷漠嚴肅聞名長安的,據說很多他的僚屬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渾身不自在的。
面對着這樣一個戴着面具還要如此嚴肅木訥的人,無數的開場白在郭曖腦子裡閃過,卻又都覺得不夠妥帖。
“你在想,該怎麼和我說話嘛?”冷冰冰的人,拋出一句冷冰冰的話。
“呵呵,哈哈,哎呀,是啊。”這下反倒輪着郭曖不自在了,沒想到被對方搶了先。
“是不是在你們眼裡,我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千牛衛冷冰冰的說着,身子稍微的往屋裡挪了幾步。
“恩,多少有點兒,也許你只是不知道該怎樣同別人分享你的故事吧,”郭曖放鬆下來,繼續說道“這麼說真的是你了,獨孤少卿。”
“呵呵,是我——郭公子。”
“哎呀,早被獨孤兄看出來了呢?”
“呵呵,就算戴了人皮面具,可你那副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樣子,也太惹眼了啊。”
“哈哈,好吧。不過還是要多謝你方纔出手,不然我屁股都要被毒蛇咬開花了。”
“大家同爲朝廷效力,無需掛懷。”
“哈哈哈哈,獨孤兄好氣魄,此刻倒真想獨孤兄能早來幾個時辰,那樣就可以同獨孤兄好好喝上幾杯了。”
“呵呵,要喝酒,機會總是有的。”
“好,好,好,哈哈哈哈,獨孤兄這句話小弟可是記在心裡了,”郭曖見氣氛活絡起來,話鋒一轉,“不過,小弟生性好奇,不知獨孤兄什麼時候養了那等神獸,竟能剋制那蛇女的毒蛇?”
“那不是什麼神獸,也不是我養的。”
“哦?”
“那小獸名喚雪影銀貂,據說是毒蛇的剋星,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見識它的能耐。”
看獨孤歡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而且似乎還有什麼秘密不吐不快似的。
看來這其中還有許多不爲人知的隱情。
郭曖下了牀,往爐子裡新添了幾塊木炭,把火燒的旺旺的,靜聽獨孤歡繼續講下去。
獨孤歡也放鬆了許多,挨着郭曖坐了下來。
“本來察訪邊令誠的事,引出的幾宗案子就夠人驚奇了,沒想到現在竟然有事情直接找到了我的身上。”
這件事竟要從十多天前說起。
原來獨孤歡也覺得烏鴉集團一案結案的太過草率,很多跡象都表明這個集團不會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被剿滅了,於是在這段時間一直十分的留意長安城內的風吹草動。
有一天,他在烏鴉集團所繳獲的諸多文書裡,發現了一個名字,此人目前依然在工部任職,雖然只是一名無關緊要的小吏,卻也引起了獨孤歡的注意。
在做了一番準備工作之後,那一天他終於決定潛入那名小吏的府宅,深入探查一番。
說來也巧,就在那天晚上,還真被他撞見了那名小吏與幾個可疑人物的密談。
幾人商議的話題竟然是要去盜取高仙芝的屍體。
從他們的話裡可以判斷,這背後明顯是另有主謀在指使的,而且高仙芝的屍體似乎關係一件天大的秘密。
幾個人商議妥當,定下了盜屍的時日和人員,便很快散去了。
這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高仙芝死去已然數年,遺體恐怕早已化作白骨,還能藏起什麼天大的秘密麼?
獨孤歡雖然覺得這事情有些荒誕不經,但看幾個議事的人言之鑿鑿,也不敢大意。後來又繼續留意觀察,那名小吏也再沒做出什麼可疑的舉動。
直到賊人定下的盜屍日期的來臨。
獨孤歡順藤摸瓜,跟蹤了那名小吏,果然見他再次與那幾人密會,入夜後,幾個人換了夜行衣裝,翻城牆往潼關方向奔去。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獨孤歡追蹤小吏一夥人來到了高仙芝的墓地附近,距離墓地還有些距離的時候,那些人停了下來,謹慎的看着墓地周圍的動靜。
墓地周圍赫然已經有了一夥賊人。之所以做出這樣的判斷,是因爲那夥人正在用一些很強力的腐毒銷燬地上的屍體。那些屍體正屬於原本爲高仙芝修建新墳而請來的工匠和僧道。
小吏一夥在暗中觀察了一會兒,直到墓地裡現出一男一女的身影,那名小吏便帶人趕了上去。
他們是一夥兒的。
那名小吏俯在男人耳邊嘀咕了一陣,便領了自己帶來的幾個人去幫忙處理屍體去了。那原本是一名文弱書生,銷燬起屍體來卻一點怯懦都沒有。
“那一男一女,便是今夜出現的那二人,”獨孤歡看着郭曖,解釋道,“很快我便發現,是我中了對方的圈套。”
因爲那一男一女在聽完小吏的話後,互相看了一眼,便徑直朝着獨孤歡藏身的地方走了過來。
甫一靠近,那女子便先行出手,一道寒光穿過簌簌的落雪,直逼過來。
一男一女一出手,便是上乘的殺人手段,似乎很是瞭解獨孤歡的能耐,並不想浪費時間在些花巧的招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