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大海之上,又經歷了十一天的顛簸之後,前哨艦的艦長給杜睿帶來了發現大陸的訊息,當杜睿走出船艙登上瞭望塔的時候,通過望遠鏡,他已經可以看到遠處的道格拉斯港了,不過在這個世界之中,道格拉斯港已經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新的稱謂一一薛言港!
薛言當初不過是杜睿遠航艦隊之中一個小小的哨官,可就是因爲他是第一個發現澳洲大陸的唐人,所以杜睿便自作主張,將澳大利亞未來的著名深水港口道格拉斯港,提前命名爲薛言港,也使得薛言這個泉州海邊小漁村長大的青年得以名垂青史。
“恩師!前方發現一支船隊,看旗號是馮師兄的部署!”毛亮急匆匆的登上了瞭望塔稟報道。
杜睿也看見了遠處行駛過來的船隊,這個時候通訊手段極爲落後,馮毅向長安發送告急文書,都經歷了幾個月的時間,才能送到長安,他們自然不可能知道杜睿這支艦隊來此的目的。
“發旗語,告訴他們,我們的身份!讓他們在前面引航,今日便在薛言港休整!”杜睿傳達了命令,便將望遠鏡遞給了一旁的哨官,獨自下去了。
不過是對方便回覆了旗語,並調轉航向,在前面引領杜睿的艦隊朝着薛言港的港內駛去。
杜睿倚着船舷,看着越來越近的澳洲大陸,心中也是思緒萬千,這片土地的安靜祥和已經被徹底打破了,前世是因爲歐洲白人,然而現在歷史發生了改變,闖進這裡的外來者,變成了大唐。
封閉了數億年的大陸被叩開了大門,多了喧囂,對了殺戮,曾經的平靜一去不復返,杜睿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對,還是錯,如果沒有他的話,這片安寧的大陸還能享受一千多年的平靜,這裡生存着的土人還能繼續享受他們的世外桃源,但是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杜睿的艦隊在薛言港停泊的時候,已經得到了消息的馮毅,歐陽延嗣已經率領大唐在澳洲道的文武官員在港口迎接了。
杜睿在迎接的人羣當中一眼就看見了馮毅和歐陽延嗣,他們師徒也是多年未見了,看着當初的青澀少年,如今也快要步入而立之年,杜睿都要不禁感嘆歲月無情了。
杜睿還沒下船,在港口迎候的馮毅和歐陽延嗣便率先跪倒在地,大呼:“弟子馮毅(歐陽延嗣),拜見恩師!恭迎恩師大駕!”
杜睿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吩咐毛亮放下舷梯,準備登岸,倒是毛亮顯得很是激動,當初在杜睿門下學習的時候,他們三人的感情最爲親厚,後來又一同跟隨杜睿遠航,一起並肩作戰,在域外爲大唐開疆拓土,感情不可能不深厚。
舷梯被放了下來,杜睿當先登岸,看着跪拜在地上的馮毅,歐陽延嗣兩人,杜睿的神情似乎有些複雜,道:“起來吧!”
馮毅和歐陽延嗣再拜,方纔起身,垂着手,等待杜睿的訓示。
杜睿看着兩人,好半天才淡淡的一笑,道:“鎮守澳洲道多年,你二人也辛苦了!”
馮毅忙道:“弟子受恩師教誨之恩,豈能忘記恩師當年對弟子的要求,忠君愛國,爲國效力皆是本分,不敢妄稱辛苦!”
杜睿一笑,接着看向了歐陽延嗣,當初他們三個師兄弟,馮毅性情穩重,深通中庸之道,有大局觀,可爲帥才,而毛亮和歐陽延嗣兩人一個性格內向,一個性格外向,一個老成持重,一個激烈張揚,可爲將才。
古語有云:能領兵者,謂之將也;能將將者,謂之帥也。
很明顯帥才比之將才要高一個層次,能爲帥者,要偏重於戰略思維,其學識和涵養能把自己提高到應有的空間境界,因而其思維的覆蓋區域比較廣,滲透力也較強。
將才是在一定局部範圍內能掌控局勢,能帶領所屬出色或順利完成統帥分派的任務的人,偏重於戰術或方式方法的研究。
所謂帥才就是較大區域的領導、決策者、指揮者,他的學問就是領導學、謀略學,偏重於創造勢態、把握方向、制定目標以及調遣將領,關鍵的時候能告知全體“應該做什麼”或“不該做什麼”,帥才與將才的區別就在於,帥才更高人一等,具有更敏銳的洞察力和創新能力,帥才更善於機會的把握,更知微見著!
漢初之時,劉邦有一次問韓信:“像我這樣的人你看能帶領多少士兵?”
韓信回答:“超不過十萬人。”
劉邦又問:“那你呢?”
韓信說:“多多益善。”
劉邦笑了:“你能多多益善,那怎麼還是被我抓了呢?”
韓信說:“你不善領兵卒,卻善於領導將士,這就是我韓信爲你所抓的原因。”
從這個歷史故事可以看出,韓信雖然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垓下一戰,滅了項羽,可是他充其量也就是個將才,這也是爲什麼他只能是淮陰侯。
而劉邦雖然不學無術,卻深通用人之道,最終橫掃六合,一統八荒,成了大漢的開國高祖。
有的人嚮往做帥才,卻只適合做將才;有的人身在帥才之位,卻不得志,迴歸將才則如魚得水;有的人不滿足於做將才,身懷帥才之志不得施展而寡歡;有的人不識將才與帥才之分,用人不當,謬誤千里。
將才肯吃苦耐勞,關鍵時候一個頂倆,毫不含糊,感興趣的事情不遺餘力的去做,甚至不計成本和個人得失,不感興趣的事情則毫無成就感,做起來不痛快。
帥纔則善於分解任務,並留置餘地以防止突發事件,對於執行力的理解重點在於控制能力。
將才對於下屬的管理頗有師傅帶徒弟的味道,往往言傳身教,希望下屬嚴格按照自己的章法來操作。
帥纔則崇尚倡導提升下屬的能力,以提高整體的水平,使下屬更好的爲己所用。
將才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帥纔則深知溝通能力強是帥才的基本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總能找到“共同語音”,適應能力強。
將才要麼內向,要麼外向,爲人處世直接灑脫,不拖泥帶水。
帥才比內向人外向,比外向人內向,爲人處世中庸之道,不溫不火。
這就是帥才和將才的區別,當初杜睿建議李世績,讓馮毅擔任澳洲道的都督,就是因爲他看好馮毅身居帥才之能,可以說在門下的衆多弟子當中,杜睿最器重的是狄仁傑,因爲狄仁傑能延續,繼承他的理想,而最爲看好的就是馮毅。
不過要說最爲喜愛的,除了那個能在格物機巧之上找到共同語言的杜承學,就是眼前這個歐陽延嗣了。
歐陽延嗣生性跳脫,不拘於常理,自入了杜睿的門下,就沒少做些調皮搗蛋的事情,杜睿卻從不怪罪他,因爲他喜歡的就是歐陽延嗣這種毫不掩飾的真性情。
大丈夫生於世,就應當快意恩仇,虛僞那一套,杜睿是永遠都瞧不上的。
不過此時再來看歐陽延嗣,杜睿突然發現,歐陽延嗣身上那種張揚激烈的真性情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難以言明的陰沉。
馮毅見杜睿不說話,連忙道:“恩師!澳洲道之事~~~~~~~”
杜睿一擺手,道:“且不忙說,還是當你的都督府再說吧!”
馮毅聞言,一陣遲疑,和歐陽延嗣對視了一眼,趕緊答應。
安排了車馬,衆人浩浩蕩蕩的朝着都督府進發,到如今大唐開始朝澳洲道移民也已經過去五年的時間了,和當年初到此處的蠻荒景象比起來,澳洲大陸改變了很多,雖然人煙稀少,但是在靠近薛言港的這個地方,看上去還是十分繁華的。
當然和長安比,那是天上地下,就算是與泉州城相比,也是遠遠不如,不過能從一無所有,發展到如今這個景象,也算是不俗了。
如今澳洲大陸按照行政劃分,分爲:北奧,東奧,西奧,南奧,新奧,中奧六州。
不過因爲土人以及移民叛亂,如今大唐還能控制的區域也只剩下了,北奧和東奧兩州,餘下的盡皆被叛軍佔領。
馮毅的都督府就在東奧,那是一座完全稱不上宏偉,但是異常險峻的要塞式城堡,建的雖然有些粗糙,但是背靠大山,易守難攻,地方倒也安排的不差。
杜睿將隨行的十萬大軍全都安置在了城外,只帶了馮照,杜平生,以及五百護院充作的親軍進入了城堡。
都督府內,馮毅恭敬的請杜睿做了主位,杜睿也不客氣,他此番前來,得了李承乾的詔命,總理澳洲道一切事宜,不要說馮毅是他的徒弟,就是旁人,也一樣要歸他節制。
都督府的議事堂內,除了馮毅,歐陽延嗣等澳洲道的文武官員,還有一些移民之中的富戶,也都被杜睿招了過來。
因爲土人和移民叛亂,那些富戶爲保身家性命,紛紛涌入了這座被命名爲奧府城的城堡。
杜睿面色略顯冷淡的看着那些衣着華麗的富戶,如果可以的話,杜睿當真想將這些爲富不仁,草菅人命,逼得土人和移民造反的混賬東西盡皆斬了。
“馮毅!”
杜睿終於開口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的馮毅聞聽杜睿喚他的名字,身子不禁一抖,他雖然是澳洲道殺伐果斷的大都督,在這個遠離大唐本土的地方,儼然土皇帝的存在,但是在杜睿的面前,他就好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樣,戰戰兢兢的,生怕惹惱了杜睿。
“恩師!弟子在!”
杜睿目光冰冷的看着馮毅,道:“馮毅!你是澳洲道的都督,這裡發生的一切,你都清楚,澳洲道的事情,你來爲爲師解說一番!”
馮毅聞言,不知爲何,臉色居然變得有些蒼白,額頭之上明顯都能看出一層細汗,在場的衆多澳洲道官員雖然也都曾聽說過杜睿的威名,但是他們更爲了解的還是馮毅,在他們的眼裡,這位馮都督在處理政務上一向都是沉穩老練,在對付土人和叛軍之時也是沙發果斷,可是這麼一個爲威名赫赫的都督,在杜睿的面前居然嚇得連話都不敢說了。
一旁的歐陽延嗣見了,心中也是召集,急忙起身,道:“恩師!這澳洲道~~~~~~~”
“你閉嘴!”杜睿突然一聲斷喝,打斷了歐陽延嗣的話,目光惡狠狠的瞪了過去,道,“爲師沒讓你說話,你站到一邊去,馮毅!澳洲道與大唐來說,至關重要,爲師厚着麪皮,爲你向李世績大人求來了這個職司,你身爲澳洲道的都督,如今局勢竟如此糜爛,你卻束手無策,你就是這麼報答爲師的信任嗎?”
馮毅低着頭,好半晌才分辨道:“恩師恕罪!不是弟子不盡力,實在是~~~~~實在是~~~~那些土人過於狡猾,野蠻,絲毫不念及天朝聖恩,不斷襲擊我大唐移民,弟子也是疲於應付!幾次派兵進剿,可是每次那些土人都躲進中奧州,弟子雖在澳洲多年,可是這裡疆域過大,弟子也不熟悉路途,以至於讓他們每次都逃過了!”
馮毅的解釋非但沒能讓杜睿消氣,反而越聽越怒,冷聲道:“派兵進剿!?是何人的主意!”
馮毅聞言,遲疑道:“這個~~~~~~~~”
“是我等的主意!”這是那羣富戶之中有一個年輕人站了出來,對着杜睿一拱手,道,“杜大人!那些土人和賤民冒犯大唐天威,居然膽敢犯上作亂,我等百姓一致向馮都督請命,派兵徵繳!只可惜那些叛匪太過狡猾,馮都督幾次進兵都勞而無功,此絕非馮都督的過失,如今好了,宋國公帶大軍前來,想不日便可破了那些叛匪,小民在中原之時,也時常聽聞宋國公的威名,想來我等百姓得享太平的日子不遠了!”
杜睿聞言,冷笑一聲,道:“閣下是何人!?”
那年輕人道:“在下李進,賴聖上恩德,在這澳洲道上小有產業,前幾次馮都督進兵,小人相助軍資,馮都督以小人有功,以表奏了小人爲都督府從事!”
杜睿看着李進道:“不知閣下所指賤民又爲何人!?”
李進聞言,聽出杜睿言語不善,不禁有些遲疑,小聲道:“自然是那些忘卻了聖上恩德的移民,他們~~~~~~~”
“住口!你不過是個小民,我等在此談論軍國大事,你有何資格在此胡言亂語!”杜睿喝斷了李進的話,接着又對歐陽延嗣道,“你來說說,如今這局勢該如何料理!?”
歐陽延嗣被杜睿的威勢嚇了一跳,連忙起身道:“恩師!弟子以爲~~~~以爲那些土人不服王化,移民叛匪數典忘祖,可使大兵徵繳!”
杜睿接着又道:“那你來說說土人因何反叛?那些移民又因何由良民成了叛匪!?”
歐陽延嗣的額頭上也流下汗來,咬了咬牙才道:“恩師!土人野蠻成型,不服王化久已,至於那些亂民則是~~~~~~則是~~~~~~”
“則是你們官.逼.民.反!”杜睿大聲喝道,“馮毅!歐陽延嗣!當年你們在我門下之時,我是如何教導你們的,萬事當以民爲本,澳洲道移民反叛皆是你等這些混帳東西所逼迫而致!還有你們這些爲富不仁之輩,不但任意壓榨土人,掠其子弟爲奴,更殘害同胞,貪婪成性!若不是你們這些混賬,他們豈會反叛!”
當初制定移民政策的時候,杜睿爲了避免在澳洲道形成龐大的宗族勢力,難以控制,便向李承乾進言,只讓那些破產的農戶和貧民百姓移居澳洲大陸,就說那個李進,想來當初在中原之時,也不過是個小民百姓,可是到了澳洲之後,因爲大唐朝廷爲了鼓勵移民,對澳洲道的礦產持開放政策,這個李進定然是佔了幾處礦山,發了財,於是貪心不足,便漸漸成了害民之人。
杜睿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眼前這些人了,杜睿當初制定移民政策,就是爲了讓那些貧苦的百姓能得一條生路,可是他們如今好過了,卻本性大變,居然生出了害人的心思,杜睿也知道移居異域對他們這些鄉土情結甚重的大唐百姓來說是何等艱難,這才事事照顧,更將他門下最爲看好的弟子馮毅派來坐鎮,可是卻沒想到,居然成了眼前這副模樣。
杜睿現在才明白,前世英國在開拓澳洲大陸的時候,爲何那麼艱難了。
“馮毅!你可還記得你當初奉命爲澳洲都督,帶領第一批移民來到這片大陸時的情形!?”
馮毅聞言,臉色一變,也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當初馮毅受命爲澳洲都督,一開始也是雄心勃勃,準備在這裡開創一番事業,不辜負杜睿的期望,當他在永徽三年,帶領第一批移民到達這片大陸的時候,雖然面對的是漫漫荒原,但是他卻一點兒都不感覺困難,還信心滿滿的鼓勵那些移民,鼓勵他們辛勤勞作,在這裡開始的新的生活。
可是那些移民當時面對這個完全陌生的大陸和未來,多數人早就沒有了出發之時對新生活的嚮往,情緒充滿了絕望和麻木。
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都覺得他們再也無法回到熟悉的故鄉,再也不能見到自己的親人。他們的餘生註定要消耗在這片荒野的土地上,沒有歡樂,只有磨難,這是多麼殘酷的現實。
萬事開頭難,在來到澳洲大陸的第一年,移民們就遭受了飢餓的折磨。
當帳篷和簡易房剛剛搭好,馮毅就迫不及待地佈置耕種,他按照當初杜睿的交代首先建立了農場,並分配給隨行的官員,士兵土地,讓他們也建立私人的小農場,要和移民們一起白手起家,在澳洲大陸建設唐人的家園。
只可惜,開始了耕作之後,馮毅才發現,這裡的土壤與大唐本土極不相同,地面板結,很快就磨禿了他們的鐵鍬和鋤頭。而在後世的悉尼灣一帶的土壤又很貧瘠,害蟲也來禍害播下的種子。到九月的時候,馮毅不得不無奈的承認了現實,第一茬播種完全絕收。
糧食發生恐慌,可是大海茫茫,從大唐本土,或者夷州,室利佛逝等地輸送糧食給養的船遲遲不見,馮毅只得下令食品嚴格限量配給,糧食定量消減到平時的三分之二,蔬菜則完全沒有了。因爲飢餓,人們的勞動時間不得不減少,缺少營養和新鮮蔬菜水果使病號大增,尤其是壞血病在蔓延。不僅是食品,工具和衣服也不夠,不少擔任守衛的士兵光着腳,連鞋都沒有。
對待澳洲土人的態度,馮毅也從一開始就堅持杜睿下達的“懷柔政策”,他命令士兵要態度友善,不到萬不得已不許與土人發生衝突,他本人也極力對土人擺出所有表示友好的姿態,總是面帶微笑,還向土人贈送禮物,比如小斧頭。一開始確有成效,但是,當土人判斷出這些唐人打算長期佔領他們的土地時,他們對唐人的微笑就不買帳了,土人開始用石塊和標槍襲擊唐人移民,連馮毅的肩部也中了一標槍。
當永徽三年冬天的時候,兩名唐人移民被土人殺死並分屍的時候,馮毅還是咬着牙選擇了隱忍,但土人的襲擊活動絲毫不減,而且土人還竊取唐人工具和食物,大部分兵士和移民早已對“懷柔政策”失去了耐心,終於,馮毅下令不許土人靠近住地,返回當初杜睿爲土人規定的生活區域。
但是馮毅對土人的強硬態度並沒有改變移民在澳洲大陸上的窘境,移民們每天都要承擔着繁重的勞作,伐樹、挖草根、翻地、修路、蓋房子。
他們在創業的時候有着數不清的艱難困苦,住棚子,幾乎沒有什麼生活用具,單調的飯食,極爲孤獨,最近的鄰居也許在幾十或上百公里以外。沒有任何社交活動,卻有很多的危險和災難,土人會無情地襲擊他們,一隻澳洲野狗可以在一晚上咬斷他們的脖子,叢林野火可以把一切燒個精光,此外還有乾旱。更爲嚴酷的是,一旦災難臨頭他們得不到任何及時的援救,一旦損失了,他們就徹底完了。
唐軍將士和移民也越來越厭煩、失望,生活的艱苦和無聊,越來越令人無法忍受,他們感到自己就好像是犯人一樣被流放到這與世隔絕的地方,他們對外面世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對故鄉和親人的思念使他們發瘋。
當來來自室利佛逝的補給船終於到達時,他們簡直髮狂了一樣地划着小船迎上去,撲到來船上,不理睬來人的任何問話,只是對着那些來給他們送補給的同胞大聲哭喊。
已經習慣了大唐錦繡江山的移民們,對他們現在生活的澳洲大陸一無所知,單調無謂的生活,已經幾乎要把他們給逼瘋了。
但是馮毅決不是輕易退卻的人,他面對重重困難並沒有失去信心,他在更遠離海岸的地方發現了大片的肥沃土地,並在第二年在那裡建立了定居點和農場,他不僅認爲食品供應的前途光明,他還繼續相信土人遲早會感受到大唐的天威,會被同化到文明社會裡來。
終於,形勢開始變化。新農場的豐收和更多的開墾,使他們徹底擺脫了缺糧的恐慌。接着馮毅還驚奇的發現,澳洲這裡盛長着各種各樣的蔬菜水果,水裡有的是魚,地上到處是獵物,而帳篷已被木頭房和石頭房取代。
接着隨着船隊不斷的送來新移民,澳洲道這裡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文明跡象”,有了繁榮的影子,生活的全部內容已不再是“如何活下去”。最困難的開頭已經過去,他們站穩了腳跟。
但是好景不長,因爲缺乏行政應變能力,馮毅忽視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情況,那就是新移民和老移民的關係,當老移民已經擺脫了貧困,開始有了收穫的時候,新移民卻依然一窮二白,而馮毅爲了鼓勵當初老移民的勞動熱情,居然放棄了所有收穫上來的糧食,財物,只留下維持軍隊必須的給養,餘下的全都分給了老移民。
新移民到來之後,他們一無所有,不得不依附於老移民的農場,很快,那些擁有糧食和財物的“富人”,開始顯現出了他們貪婪的本性,他們依靠財力,開始壟斷一些商品,礦山,很快那些老移民就成了澳洲大陸上的農場主和礦主了,他們利用掌握的生產資料牟取暴利,迅速積累財富,腐敗墮落之風盛行。
馮毅發現了這個問題之後,原本打算“整頓綱紀”,但是遇到了強大的抵抗,抵抗力量的代表人物就是那些先富起來的第一批移民。
就比如方纔對杜睿說話的那個李進,他原本不過是江州的一個農家子弟,因爲不善經營,再加上江州的士族力量還十分強大,最終破產,不但失去了朝廷分給他的永業田,更是連房屋都失去了,當朝廷下達移民令時,他抱着試試看的態度,跟隨馮毅的船隊到達了澳洲道,他非常能幹又雄心勃勃,很快就發了大財,他經營農場很成功,到第二年的時候,他已經有了一個十幾晌的農場,他的房子是居民點裡最氣派的,在西奧州也漸漸有了些聲望。
馮毅想整頓綱紀,立刻就陷入了與李進等人的對抗,幾個回合下來,馮毅敗了,馮毅雖然掌控着軍隊,但是在澳洲道,軍隊並非能解決所有的事情,李進聯絡了很多人拒絕向馮毅的軍隊提供糧食,馮毅又不能向移民動手,只得暫時選擇了妥協。
李進等人見馮毅選擇了妥協,倒也沒有得寸進尺,畢竟他們還需要馮毅的軍隊對他們提供保護,保護他們來之不易的財富,隨着他們的財富逐漸的積累,而那些負責生產財富,依附於他們的新移民,卻在流汗流血。
他們住牢房,爲了防止他們反抗,甚至被縛以鐵鏈,他們在皮鞭下被充作了苦工,而生活有時還不足溫飽。
單單是數量不多的新移民顯然不能滿足李進這些人的胃口,緊接着他們就將目光投向了澳洲的土人,於是捕奴行動開始了,那些富人瘋狂等的抓捕所有他們的能看到的土人,並且燒燬他們的部落,殺光所有他們認爲沒有價值的老人,和病人,當馮毅出言制止的時候,卻發現那些捕奴的人都打着報仇的旗號,就連他麾下的軍隊也不大願意去幹涉,畢竟此前土人殺害唐人移民的事情,造成的影響太大了。
馮照最後也只能默許,畢竟要想將澳洲道發展起來,他不能缺少那些老移民的支持。
被抓捕爲奴的土人,從一開始就不斷的反抗,怠工是最普遍的,漸漸的那些依附於老移民的新移民也參與了進來,可是已經體會到了好處的老移民,卻不願意給那些新移民自由,新移民從事實上已經成了老移民的奴僕,老移民倒也精明,他們在壓榨新移民的同時,也從其中挑選出了一些忠心於他們的人,重做護衛力量,彈壓新移民和土人的反抗,新移民反抗不了,就開始逃跑,但是在陌生的澳洲大陸,跑進叢林就等於死亡,或因飢渴,或被極端仇恨唐人的土人殺死。
而被抓回來之後,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更爲悲慘的境遇,他們要長期戴着手銬腳鐐,被驅趕着作苦工,如修路,晚上就被塞進路邊的牢房裡。因爲痛苦太甚,實在受不了的新移民和土人開始互相“賜死”,經過商量,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殺死,然後自己也得到死刑。
在所有新移民中,越是晚來的,就越是最易受到懲罰的,他們一到澳洲大陸,就不得不爲了生存依附於老移民,但是因爲已經富裕起來的老移民越來越殘酷的壓榨,新移民又不斷的反抗,雙方似乎陷入了一個解不開的噁心循環當中。
還有那些被抓捕爲奴的土人,他們的處境更加悲慘,因爲性格倔強,都是“硬漢子”,在被懲罰的時候,即使被打得皮開肉綻也常常一聲不吭,哪怕把牙咬碎。終於在不斷壓迫下,土人發起了叛亂,第一次叛亂,大約三百名土人和少數新移民參與了進來,但是軍隊很快趕來,只有簡陋武器的叛軍當然敵不過,不少人被殺,領頭的被逮捕並處以死刑,這是澳洲道第一次爲爭自由反暴.政的起義。
馮毅最開始的時候並不想參與,但是因爲一件事,他不得不屈服了,派出了軍隊,也徹底將他和那些老移民的利益聯繫在了一起,再也切不斷了。
馮毅開始不再理會那些老移民的殘酷手段,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建設唐人在澳洲道的第一座城市奧府城上,爲了加寬街道,改進公共衛生設施,建造起第一批宏偉的建築,馮毅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可是那些新移民都被安置在了老移民的農場內,成了他們的私人奴僕,爲了解決人手問題,馮毅也終於開始了抓捕土人奴隸。
軍隊抓捕奴隸,可要比那些老移民容易多了,原本就因爲相互之間的矛盾,再加上一些傳聞,唐軍將士對土人存在着一些仇恨的情緒,因此在在抓捕過程當中,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殺戮的事情。
這場殺戮一開始,就不容易控制了,越來越多的土人部落遭到了血洗,越來越深的仇恨在土人的心裡慢慢積蓄着,等待着有一天的總爆發。
可是爆發卻不是因爲土人對唐人的仇恨,而是因爲越來越多渴求土地,渴望新生的移民到來。
大唐朝廷爲了鼓勵移民,從一開始就承諾,一旦移民澳洲道,將會獲得免稅的土地,可是當越來越多的移民到來之後,適合耕種的土地卻沒有多少了,那些肥沃的土地都被老移民掌控在了手裡,所剩下的一部分,馮毅也爲了增加都督府的收入,開始出賣土地,不再無償批給任何人土地,並限制殖民地的範圍,不許向內地發展,可是移民都是些窮人,窮人根本就買不起土地,這樣一來,就更是隻能作僱工,給富人幹活,接受老移民的壓榨。
而那些有錢有勢的老移民卻根本就不在乎馮照的法令,他們開始大規模的非法佔地拓荒,向內地前進。當他們選好理想的土地就打木樁,在樹上刻字,沿着邊界犁出要條溝,以示這裡已被佔領了,然後搭起帳篷開始組織土人奴隸,以及依附他們的新移民開荒,有的則將目光轉向了那些被發現的礦山。
新移民因爲無錢無勢,只能爲那些老移民做事,可是他們非但什麼都得不到,還要被當成奴隸一樣對待,這讓他們越來越不滿。
最終有人站出來了,一個從揚州過來的移民,發動了叛亂,最開始他只是集結起了五十個人,迅速洗劫了老移民的農場之後,立刻轉向了下一個農場,他用食物鼓動那個農場的土人奴隸和新移民加入他們。
很快這股浪潮,就席捲了澳洲大陸,反叛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那些因爲躲避捕奴隊,躲避起來的土人也參與了進來。
馮照幾次派人徵繳,可是那些叛軍就好像可以未卜先知一樣,總是能在他的大軍趕到之前,逃之夭夭。
馮毅越來越心急,他知道自己的肩負的重任,可是面對神出鬼沒的叛軍,他也是無能爲力,畢竟對澳洲大陸,他也不是很熟悉,至少不可能比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上億年的土人更熟悉。
當叛軍的勢力越來越龐大,人數幾近十萬衆的時候,馮照終於意識到了情況不妙,他手上的軍隊,不過纔有兩萬人,而且因爲長時間參與勞作,再加上情緒上的問題,早就不像當年那樣精銳了。
馮毅不得不收縮兵力,放棄了四個州,不過即便如此,唐軍也不是那些叛軍可以輕易撼動的,馮毅有信心可以剿滅這場叛亂,可是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情,讓他有些措手不及,於是纔有了向長安發去的告急文書。
杜睿看着馮毅,看着這個他曾經最爲看好,認定了是個帥才的學生,心裡不禁一陣陣的失望和痛心,他猜到了一些事情,儘管還不能確認,或者說杜睿不想確認,但是他心底裡的不安卻越來越重。
“馮毅!爲師可以給你一個改正的機會!”杜睿突然說道。
馮毅的臉色一邊,正要說話,那個李進便率先開口道:“宋國公!在下覺得馮都督並沒有錯,爲何要改正,那些土人和賤民背叛大唐,難道不應該受到懲罰嗎?還是說天下赫赫有名的宋國公也怕了那些叛軍不成!”
杜睿聞言,臉色頓時爲之一寒,歐陽延嗣也緊跟着說道:“恩師!叛軍不服王化,背叛朝廷,絕對不能姑息,恩師大軍到此,弟子願爲先鋒,徹底剿滅他們!”
杜睿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冷,他沒說話,而是看着馮毅,道:“馮毅!你也贊成出兵圍剿嗎?”
馮毅聞言,一擡頭,神色有些慌張,但是最終心底裡的某些慾望還是戰勝了一切,咬着牙道:“恩師!如今的形式,弟子以爲,還是應當儘快進剿!”
杜睿聞言,突然笑了,笑的馮毅,歐陽延嗣的心裡七上八下的。
“好!好!說得不錯!確實應當派兵進剿!你們說得都很對!好!既然如此,爲師就答應你們,明日出兵,圍剿叛軍!”
歐陽延嗣聞言,臉上頓時閃過了一絲喜色,忙道:“恩師!學生請命爲先鋒!”
杜睿卻搖頭道:“不必了!你們鎮守澳洲道也辛苦了!你們只需要鎮守奧府城,圍剿叛軍的事情,就由爲師代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