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端午以後,翻越秦嶺而來的南風徐徐吹綠了關中平原的綠樹,吹黃了關中大地的小麥。李誦站在田野裡,不禁想大聲讚歎大自然的偉力,人類的偉力,眼前開闊無際的一大片都是焦黃的麥田,麥浪滾滾,猶如一條黃色的金地毯,散發出燦爛的光芒,和遠處的綠樹,頭頂的藍天,以及天邊三兩個黑點似的行人,構成了一副絕妙的風景畫,哪怕最出色的畫家也不能勾勒出這幅圖畫神韻的萬一,站在田邊的李誦這樣想到,一邊擡頭看着代替他履行祭祀職責的李淳。李誦厭惡繁文縟節,凡是能找人代替的儀式一律稱身體不舒服,於是皇長子李淳就快樂並痛着地接受了重任。
隨着太常卿出身的杜黃裳一聲令下,皇長子李淳裝神弄鬼的祭祀儀式結束,整個關中平原也就進入了忙碌的夏收了,整個朝廷的工作重點也轉移到了夏糧上來。不管是農業社會還是工業社會,糧食就是社會的魂,百姓的天。偉大的毛大大說,“手裡有糧,心裡不慌,腳踏實地,喜氣洋洋”,在大唐帝國夏糧搶收工作會議上,李誦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剽竊了毛大大地這句絕對真理,要求各部門各機關協同作戰,基層(縣一級)要深入到田間地頭去,組織好夏季搶收搶種工作,保證顆粒歸倉。
中書令杜黃裳,檢校司空杜佑等先後發言,指出了夏收工作對大唐年度工作計劃完成的重要意義。爲了顯示大唐中央對夏收工作的重視,今年雖然關中農民免賦稅,除了皇長子李淳。李經、李緯等皇子,權德輿、衛次公、韋執誼等大臣也被分派到各地,投身到了轟轟烈烈的夏糧搶收工作中去。
割麥,打場,連續多日的忙碌讓關中大地的農夫們黑瘦了許多,不過豐收的喜悅卻洋溢了每個人的眉梢。今年陛下聖明,愛惜百姓,免了賦稅,許多農夫都覺得壓在身上的巨石分量減輕了許多,據說明年皇帝還要免稅,一個個農夫雖然勞累,精神卻極爲健旺,每到天黑下工時,就有好嗓子的唱起了嘹亮的歌子,蕩氣迴腸,曲折其意,只是沒有了往年的悲傷,多了幾分歡快。
許多下鄉的官員也感受到了這些歌聲裡的歡快,雖然勞累,心情卻舒暢的很。在地方擔任下僚的大多是青年才俊,這些才俊往年下鄉都是爲了徵繳租稅,前幾年道王李實做京兆尹時,賣糧賣田甚至賣兒賣女的人倫慘劇不知見過多少,殘酷的社會現實使得許多青年才俊心灰意冷,而今年田間再次響起的歡快歌聲讓許多人的心重又溫暖起來。嗅着田野裡熟透的麥子的芬芳,許多人想,麥收真好。有的官員還和着農人的歌曲,打起拍子,甚至跟着輕哼起來。這些官員裡,有白居易,元稹,還有劉禹錫,柳宗元。
當搶收的戰役在關中各地進展的如火如荼的時候,長安城裡的戰役也進行的如火如荼。
首先是長安及附近的各衛。薛盈珍案后皇帝放出風來要整頓軍隊,最近又聽說皇帝準備在夏收後防秋前考覈各軍將,考覈優異的將獲得升遷和獎勵,本來這消息是到不了下面的,但首先是神策軍得到了消息,因爲神策軍的大佬是楊志廉和孫榮義,二人和宮裡的大佬有關係。神策軍多達十五萬,神策軍知道就等於關中大部分軍隊知道了。而且各軍將領大都有親戚好友家人在長安,而在長安軍界的少壯中又有許多人和皇帝最近寵信的李愬關係良好,而李愬經常入宮宿衛,爲人豪爽,酒量不好偏偏又喜歡喝酒,於是從李愬那探聽消息就簡單了許多,消息又從另外一個渠道得到了證實。現在的軍隊不再是當年開國時的府兵制,而是募兵制,長安附近的軍隊尤其是各衛,待遇本來就不如神策軍,升遷機會小,哪裡能錯過這個機會?於是,雖然天氣炎熱,軍隊卻加緊了訓練。
這樣的場景是有人歡喜有人憂,老百姓自然是高興的,有的年老的甚至哭着對身邊的人說道:“這樣的景象,自天寶後已經五十年不見了。”而各鎮派在長安的眼線就不那麼開心了。於是長安往各鎮的秘密交通線突然間繁忙了起來,路線不同,內容卻差不多:皇帝頗有大志。而各鎮的回覆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夏收和軍隊的操練,長安城裡最引人注目,如火如荼的就要屬俱劉之爭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人們幾乎是見面必談。而無一例外的,輿論對這二人評價都極其惡劣。宦官在人們心中的地位本就不高,何況,宮裡出來辦事的小宦官傳出來的消息,是這兩個閹人連皇帝擺的和酒都給掀了呢?
原來前兩天端午剛過,皇帝對二人相鬥趕到擔心,於是命令命王叔文分別勸說俱文珍和劉光琦。
“王舍人,那可是陛下在東宮時最喜愛的師傅啊。您瞧陛下對這兩人的事多重視吧?”長安城的酒肆裡,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唾沫橫飛,手舞足蹈地比劃着,正是那個愛看熱鬧的仁兄,他被元稹抓了兩回都沒問出個所以然來,現在倒是神氣,周圍圍着一羣人。
七十歲的王叔文不辭勞苦,奔走在兩人府第和左右神策軍之間,告訴他們皇帝很關心他們的事,並且皇帝認爲再鬥下去會兩敗俱傷,“王舍人說,‘皇上不忍心責罰先帝的侍臣,但是也不願意二位傷了和氣,二位都是皇上信任的重臣近臣,這樣下去皇上很爲難,不如賣老朽一個面子,給二位做個和事老如何?’”
感覺面子上都很過得去的俱文珍和劉光琦勉強接受了王叔文的邀請,來到翰林院赴宴。
“這兩人一開始還說人話,假惺惺地,結果說着說着兩人就吵了起來。那個俱文珍大怒之下,竟然把桌子給掀了。那可是皇帝賜的御宴啊!湯水濺了楊志廉孫榮義這二位中尉一身。”
“那兩個閹貨也不是好鳥,先帝在的時候壞事做少了嗎?活該挨這一下。”人羣裡有人插嘴道。
“那王舍人呢?王舍人可是好人哪。前幾日我在東市還看到他,說朝廷中興在望呢。不過邊上有個人真是滑稽,聽王舍人這麼說手都抖了。”又一個聽衆說道。
“王舍人也好不到哪裡。聽宮裡出來的小黃門說,王舍人鬍子上都沾着菜葉呢,氣得渾身發抖,說再也不管這事了。”那胖子又繼續說道。
wωw● ttKan● C O “這兩個閹貨,當真無法無天。不知道皇帝如何忍他們那麼久,莫非也怕了他們?”一個年輕人脫口而出。
“噓,噤聲。這位小哥,咱們說說只當聽個樂,何必當真呢?傳到他們耳朵裡,你須不好看。”胖子不滿意地說。
那年輕人笑道:“金二哥,他們哪裡知道我是什麼角色?你快說來,我等等着呢。”
胖子只得繼續:“你們有所不知,皇帝是個仁慈的的君主,因爲他們侍奉過先帝因而客氣,卻不是怕了他們。這事之後,皇帝也大怒,據說俱公公被罰了半年俸祿呢。”
“那劉光琦那廝呢?”年輕人又問道。
胖子還未答話,就聽到外邊人聲如潮,似乎有大熱鬧,立刻停下不講,側耳聽了一會,突然起身跑了出去,衆人本已安靜下來,見他如此。不由得一聲鬨笑。小二卻追出去,喊着:“金二,你這廝又沒給錢。”衆人又是一陣鬨笑,散去不提。出了酒肆那個年輕人卻說道:“什麼時候收拾了這幫閹貨,長安城裡就真的太平了。”邊上的人點頭稱是,見遠遠來了兩個長安縣的衙役,忙拉了拉這個年輕人的衣袖,各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