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阿爺……”
聽到張韜光的宣旨後,李林甫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眼一翻,栽倒在地。
自開元二十三年拜爲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到開元二十四年拜中書令,成爲首席宰相。再到今日,整整整整十七年。
拜相的前十年,李林甫立仗馬,手握權柄,說一不二。
可李瑄橫空出世後,李林甫屢屢不得計,一次次被削弱威勢,丟失重職,親僚亡散。
今突然被罷相,李瑄親至。
很明顯,這是李瑄一手操作。李林甫甚至沒有向聖人解釋的機會。
李林甫與李瑄的爭奪,因此落幕,他一敗塗地。
在李林甫心中,認爲李瑄狂妄自大,新法一定失敗。
可李林甫無法在宰相的位置上,等李瑄失敗的那一天。
十幾年來,李林甫得罪了太多人。
李林甫的長子李岫是將作監,從三品的官職,可這有什麼用呢?
“李監,代你父親接旨吧!”
李瑄看到李林甫昏倒,不似假裝,於是對李岫說道。
李林甫罷相,代表着他們這一支的落寞。
經受這種打擊的李林甫不知還能活多久。
一命嗚呼也不一定!
“臣代父接旨!”
李岫忍住心中的悲痛,俯身接過詔書。
天寶四載的時候,李岫見父親權勢滔天,擔心盈滿爲患,憂慮不已。
一次,李岫隨父遊園,看到一個役夫拉着一輛重車走過,趁機跪倒在地,哭着對父親道:“大人久居相位,樹敵甚多,以致前途滿是荊棘。一旦禍事臨頭,想跟他一樣恐怕都不可能。”
李林甫揪然不樂,嘆道:“形勢已然如此,又有什麼辦法?”
當初的憂慮,變爲現實。
現在父親的罷相,也絕對不是他們家的結局。
怨恨李瑄嗎?
怎麼可能不怨恨呢。
但李岫還是理智的,知道其中的因果。而李屹、李岐、李崿、李嶼等,對李瑄怒目而視。
特別是李屹,臉上的鞭痕,成了他永遠的記號。這是李瑄賦予,他一輩子難以忘記。
他們想打李瑄一頓出氣,但他們也知道自己等人與打李瑄是不自量力。更別說院子中聚滿禁軍。
李林甫的女兒們花容失色,她們也恨李瑄,因爲李林甫一向疼女兒,幾乎百依百順,甚至女兒可以不用聯姻,自由選如意郎君。
唯有李騰空在安撫李林甫的心情。
她信奉道教,對因果十分看重,知道在阿爺剷除異己能那一刻,因果的輪盤迴轉回來。
自古權臣,哪怕自己善終,家人必不可安寧。
或許這就是宿命!
她可以不久後,和家人一起流亡。又也許能償還阿爺所犯下的罪過。
李瑄看滿屋的驚慌,沒有多待,轉身離去。
右相府中的奴僕,只要年富力壯,皆被逮捕,連馬伕都沒放過。
只有一些良籍得以避難。
“將軍,只找到五套鐵甲,兩架擘張弩,一架角弓弩,數十柄槊、矛等長柄器。”
在院子中,金吾衛將軍向李瑄稟告道。
“這些兵器不足以證明李林甫謀反。算了,只將李林甫府中的奴僕押走。”
李瑄緩緩說道。
李林甫身爲宰相,家裡有一些鐵甲強弩,長兵器太正常了。
他也要培養自己的兒子,是否有將帥之才。
就像李瑄的天水王府一樣,也有一些管制兵器。
只要甲具不過十,無法斷定李林甫私藏兵器。
在刑法上,達官貴人和平民百姓的定義不一樣。
“遵命!”
金吾衛將軍領命後,平日裡跟隨他們的主子廝混,囂張的惡奴皆被抓起。
由於李林甫重病在身,李林甫的兒子皆不敢再出去玩樂,所以幾乎所有的奴僕都在家中。
這些李林甫的奴僕,會先押送到城外的禁軍軍營中。
然後由京兆尹的兵卒,將其送至隴右,成爲邊地的勞役。
右相府出現這麼大的變故,自然無法瞞過長安的權貴。
本來李林甫因病不上朝,已經讓人多想。
而現在李瑄率金吾衛在李林甫府邸抓那麼多奴僕,擺明了李林甫徹底失勢。
果然,沒過多久,李林甫被免去右相的消息,就在長安傳開。
李林甫在宰相之位太久,對長安來說是驚天消息。
雖然李林甫已經沒有權勢,但許多人依舊認爲李林甫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直到這一刻,人們才覺得李林甫可以蓋棺定論了。
保守派沒有爲李林甫的罷相感到悲傷,他們聚集在一起,商議將來如何去做。
他們不散夥,是因爲李瑄能容忍,不像李林甫一樣剷除異己。
哪怕在李瑄面前跳得再歡,哪怕質疑辱罵李瑄,只要沒有證據證明其犯法,他也可以容忍。
殊不知,朝堂即將大變,不是誰都會和李瑄一樣,可容忍反對的聲音。
只有李林甫的親信有些悲慼,李林甫一倒,他們失去了依靠。
由於跟隨過李林甫,他們註定會被權貴們唾棄。
楊國忠得知李林甫罷相,且被李瑄帶兵將奴僕全部逮捕後,心下一驚。
他一陣手舞足蹈後,沉靜下來,因李瑄的手段而懼怕。
昨日李林甫已經逃過一劫,他看出來聖人不想再過問李林甫之事。
沒想到僅僅一天,李林甫就遭到災難。
比他之前計劃的還要嚴重!
又聯想到李瑄曾經的部下哥舒翰向他獻策,他覺得自己又當一次李瑄的棋子。
他不禁感覺到脊背發涼。
假如他當了宰相,也暫時不能與李瑄硬剛,不然他一定會吃大虧。
……
李林甫府邸。
黃昏的時候,躺在榻上的李林甫才悠悠轉醒。
“阿爺醒了……”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的兒女面色一喜。
李林甫沉定一會兒後,慢慢開口,斷斷續續地說道:“把詔書…拿來,我再…看一遍。”
“是,大人……”
李岫猶豫片刻後,將罷相詔書拿到李林甫面前,並緩緩展開。
此時李林甫的腦子很清醒。
從罷相詔書上看,聖人認爲他有罪啊!
否則罷相詔書不會這麼寫。
“李七郎,我終究還是沒鬥過你啊!”李林甫長嘆一聲。
“還發生了什麼?”
在兒女們低頭抽泣的時候,李林甫又說道。
“家中四百多名壯齡的奴僕,皆被李七郎抓走。現在家中除了年邁,只剩女眷。”
李岫沒有隱瞞這件事情,父親遲早會知道。
“原來是這樣,聖人是懷疑我謀反吶!”
李林甫很聰明,從逮捕他奴僕上,一下就聯想到這點。
雖然他從未掌握軍權,但他有勾結邊將的嫌疑。
府邸之中,又有如此多的奴僕,聖人若是聽信了什麼,可不會管這麼多。
當初,聖人就因爲懷疑太子李瑛謀反,直接一日殺三子。
李瑛可沒有兵權啊!
沒有直接處死他,而是罷他的宰相之位,讓他反省,算是“網開一面”了。
“大人怎麼會行大逆不道的事情呢?孩兒明日跪在興慶宮,爲父親辯解!”
李岫向李林甫說道,他自知父親絕無謀反之心,定要討個公道。
“沒用的!你去勸說聖人,只會讓我們家更難過。”
李林甫太瞭解李隆基了,有的時候,堪稱鐵石心腸,絕不會因爲李岫的求情,而去徹查具體事情。
李隆基已經放棄李林甫,哪怕是爲了自己的臉面,也不會撿起來。
不知錯,不認錯,不改錯。
這就是此時的大唐聖人!
“如果孩兒脫去紫衣,家人能保住現在。孩兒也願意。沒有了父親,一切都像是空中樓閣,該怎麼辦啊!”
李岫跪在李林甫榻前,將頭埋在李林甫身上。
“不久前,我向李七郎說過我不後悔。現在爲父十分悔恨。爲父現在才知道,給你們帶來多大的災難。”
李林甫充滿了懊悔,對自己的輝煌一生產生質疑。
他努力大半輩子,如果只是爲了一時的權勢,而讓自己的子孫後代遭罪,那就是愚不可及。
當初他多享受權力,現在就多難受。
“大人別這麼說,我們因您而榮華富貴,我們都有奢靡享樂,將來即便死無葬身之地,也不會後悔。”
李岫握住李林甫若枯柴的手,向他安慰道。
他說的話,卻讓在場的一干兒女低頭,誰能接受這樣的結局呢?
“爲父現在倒是希望李七郎一直是宰相。這幾年,李七郎雖然雷厲風行,強勢無比,但他可沒有亂殺過人,亂貶過人。爲父當初怎麼沒和李七郎一樣啊!”
李林甫當初掌握權勢的時候,對反對者非殺即貶,動輒牽連全家,流放數千裡,死傷無計。
李瑄是武將出身,本應是“殺伐果斷”,“戾氣極重”,李瑄確實言殺戮,但卻不會因喜好濫殺無辜。
因此李瑄在朝野好評如潮。
兩代宰相相比之下,高低立判。
所以李林甫認爲,如果李瑄是宰相,那他兒孫可以暫時安寧。
如果李瑄罷相,就不好說了。
“大人有自己的執政方法,您也偉大!”
李岫不能說一點不好的話,怕父親傷身。
“我休息一下也好,接下來爾等好好支持李七郎的新法。”
李林甫只是這麼說了一句。
看似難堪的話,實則是想讓自己的後代能好好活着。
因爲他們沒有資本再與李瑄對抗。
此時,屋內的氣氛更加悲傷。
……
“報……”
“啓稟李相,雲南王閣羅鳳送來詔書……”
在長安風波不斷,李瑄穩坐釣魚臺。
幾日後,中書門下堂,快馬加急送來奏書。
李瑄先是打開閣羅鳳送來的奏書。
毫無意外,是閣羅鳳狀告雲南太守張虔陀。
張虔陀自去年任雲南太守以後,閣羅鳳按照禮儀,經常帶着妻子白氏拜見。
但張虔陀仗着大唐的強大和降伏吐蕃的聲威,對閣羅鳳多有徵求、索要,作爲南詔君主的閣羅鳳,自然不會總是答應一個太守的要求。
於是張虔陀辱罵閣羅鳳,但閣羅鳳畏懼大唐,只能忍氣吞聲。
這段時間,張虔陀多次上奏朝廷,數南詔王閣羅鳳有異心,疑似不臣。
他還說南詔在閣羅鳳的帶領下,向周圍的國家擴張,且越來越強大,遲早成爲另一個吐蕃。
同時,張虔陀想讓流亡在大唐的誠節代替閣羅鳳爲南詔王。
誠節是前任南詔王皮邏閣的另外一個兒子。
這是給閣羅鳳上眼藥,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容忍。
所以閣羅鳳和張虔陀掐得越來越厲害。
李瑄與裴寬商議後,決定將張虔陀調回長安,同時,再將一個品德好的別駕,升任爲雲南太守。
知道歷史的李瑄,站在南詔的一方。
儘可能避免與南詔的戰爭。
他知道李隆基在過問南詔擴張。
但南詔再擴,也是向南,向東。不可能向大唐擴。
李瑄倒是希望南詔擴張到印度洋。
然而他知道南詔受制於地理因素,想變成吐蕃那樣的巨無霸是不可能的。
等以後局勢安穩,再想辦法融合南詔。
歷史上的閣羅鳳面對張虔陀的侮辱,面對大唐想要立他弟弟爲王,直接起兵攻擊大唐,並投靠吐蕃,成爲贊普的弟弟。
使大唐兩次南征,都大敗而歸,造成了《兵車行》上的苦難。
而這一世,閣羅鳳哪怕受再大的委屈,也不敢攻擊大唐。
因爲吐蕃已經臣服大唐。
而且李瑄是宰相,閣羅鳳接觸過李瑄,他害怕。
也渴望李瑄能主持公道。
在朝堂上,李瑄奏離張虔陀,李隆基同意。
大臣們也沒有拒絕。
唯有楊國忠眼神閃爍,若有所思。
他似乎發現了不一樣的東西,宰相能站穩腳跟,是不是需要一點軍功呢?
憑大唐的強大,從南詔身上刷點軍功,唾手可得!
楊國忠雖然從過軍,但他並不會打仗,全憑臆想。
不久後,南詔王得知張虔陀被調離以後,鬆一口氣。
大唐朝廷有李相這樣人主政,還是能分清事理的。
閣羅鳳有雄才,他派人向大唐上貢以後,開始進攻東爨、西爨,準備讓南詔變得更強大。
……
六月初,霜兒終於臨盆,李瑄得到消息後,休假等候。
隨着一陣啼哭,李瑄的長女誕生。
母女平安,讓李瑄心裡的石頭落地。
對待霜兒,李瑄一般好,悉心呵護,沒有被外界因素所影響。
這段時間,李隆基不止一次向李瑄暗示,只要能把楊銛放了,他就拜李瑄爲右相。
但李瑄置若罔聞,有時候用罪責過大不能容而搪塞。
這讓李隆基有些惱火,也是右相之位一直懸而未決的原因。
文武百官也猜測到,可能是楊銳案讓聖人不順心,李相遲遲未成爲右相。
李隆基認可那些懲奸除惡的大臣,但輪到自己人的時候,卻又不行。
親近李瑄的大臣,都知道李瑄在堅守底線。
哪怕面對唾手可得的右相之位。
沒有人不欽佩李瑄的行徑。
但李峴、裴遵慶等,也因此而憂慮。
因爲地方上因一條鞭法和考成法,有些不利的消息傳至長安。
楊銳案,又雪上加霜。
考成法和一條鞭法,正在擬訂,還未實施。
可見此兩法,在盤根錯節的地方上,不容易推行。
李峴、裴遵慶、路嗣恭等多次私下來天水王府拜見李瑄,勸說李瑄暫停一條鞭法和考成法。
但李瑄沒有采納他們的意見,只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可不是說說的!
許多大臣都認爲李瑄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幹成大事。完成“大道之行也,天下爲公”的政治理念。
睿智的大臣,明白李亨一定不會用李瑄。
這樣一想,他們也能體會李瑄的難處和執着了。
十年,一百年,除了李瑄,誰又能頒佈考成法和一條鞭法呢?
在這種矛盾的摩擦下,過天長節,過中秋節……
這些宴會上,大家興趣沒有以往高,彷彿山雨欲來一樣。
中秋宴會,吳道子喝醉求詩,還揚言爲李瑄作畫,打破“非有詔不得畫”。
李瑄就揮筆寫下一首。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很明顯,這首詩暗指吳道子因年輕衝動,爲名利與富貴,成爲宮廷畫師。
就像嫦娥偷吃西王母的不死藥一樣,以爲長生美好。
誰知身體輕飄,飛昇到月亮之上。
而月宮清冷,漫長的歲月,滿是孤獨與寂寞。
想回到過去,卻又回不去,只能擡頭望天,低頭看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正應了吳道子的“非有詔不得畫”。
這首詩雖然是調侃吳道子,但讓李隆基非常不高興。
彷彿是說他將吳道子困在“月宮”一樣。
事實的確如此,吳道子多次請辭,皆被拒絕,李隆基也不好說什麼。
然楊玉環芳心一顫。
她不斷在心裡默唸這首詩,她覺得這首詩是爲她寫的。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爲了富貴,投入李隆基懷抱,以爲天下榮華都在此。
現在她很後悔,只能夜深而流淚……
……
中秋節過後,一支車隊從上洛郡駛入長安城。
這支車隊有前上洛太守和龍沙河金礦管理貪污的黃金。
足足一千五百兩黃金,還有一些珠寶、絹錢。
前上洛太守也招供了,如楊銳所說,前上洛太守賄賂楊銛三百金。
不論哪個朝代,這都屬於重罪。
“啓稟聖人,楊銳案已經查明,請聖人過目。”
這一日,李瑄趁李隆基上朝的時候,出班將奏摺舉起。
高力士接過奏摺,將其轉呈給李隆基。
李隆基看到奏摺後,微微皺眉。先不說楊銛阻攔官道,想劫楊銳的罪過。
楊銛先後收受楊銳、前上洛太守、龍沙河金礦官吏的賄賂,價值超過五百金,還有包庇他們的罪名。
還有就是他的金礦,竟然被貪墨這麼多,豈有此理!
“堂堂朝廷命官,竟然淪爲大盜,盜取國家的黃金,前前後後,怕是超過兩千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將龍沙河金礦貪污的官吏、前上洛太守、楊銳、安業丞、安業尉等全部處死,以儆效尤!”
李隆基怒不可遏,下達旨意。
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涉案的,都被處死。
唯有受賄、犯罪的楊銛,他隻字不提。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聖人明擺着袒護楊銛,該怎麼辦呢?
“聖人英明……”
這四個字,只有極少一部分的官吏迴應。
大部分未吱聲,使大殿內陷入僵局。
所有人將目光放在李瑄身上。
“啓奏聖人,臣認爲涉案的楊銛在大庭廣衆下毆打御史,不尊律法欲劫走楊銳,此性質惡劣,比貪污受賄更嚴重,請聖人懲處!”
就在李瑄欲發聲的時候,吏部侍郎趙奉章搶先一步出班,向李隆基奏道。
“你只是四品官,還想問三品官的罪過嗎?”
李隆基面露不悅,他以爲是李瑄,誰知連趙奉章都敢來頂撞他。
“八品的拾遺,都能問一品官吏的罪過。更何況臣是吏部侍郎?”
趙奉章非常剛硬的頂撞一句。
這句話直接頂在李隆基的嗓子眼,讓他很沒面子,厲聲說道:“那沒有品級呢?”
這是在威脅要罷免趙奉章的官職。
“從前蘇安恆只是一冀州小民,卻能冒死三諫天后,臣覺得即使沒有品級,也可以糾正陛下的過失。”
趙奉章直言不諱地說道。
所有大臣都爲趙奉章捏了一把汗冷汗。
許多大臣面對李隆基,優先會保全自己,再做大事。
哪有像趙奉章一樣,一剛到底。
過剛易折,還有人不明白嗎?
果然,李隆基面容扭曲在一起,就要暴怒時,李瑄立刻向李隆基拱手道:“啓奏陛下,楊銛受賄衆多,如果不處置,會有損朝廷的威望。會讓地方官吏爭先效仿,臣建議對楊銛定罪。”
這一下,李瑄成功將李隆基的不滿引在自己身上。
這是宰相的言語,不同於趙奉章。
李隆基還不能用譏諷趙奉章的言語,來譏諷李瑄。
都知道李瑄說得正確,但李隆基不願意問罪楊銛。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罪證確鑿,都不去治罪,以後楊氏不得把尾巴翹到天上?
“臣等請陛下爲楊銛定罪!”
李峴、裴遵慶等文武大臣,同時起身,齊聲說道。
這其在威逼李隆基,定罪楊銛!
李隆基見此,非常吃驚。彷彿又回到韓休、張九齡時代,朝廷大臣逼迫他做不喜歡的事情。
“哼!楊銛有罪,但朕是天子,今下令赦免楊銛的罪過,貶其爲光祿少卿,這還不行嗎?”
李隆基吹鬍子瞪眼後,冷哼一聲。
看來李瑄真變成張九齡的模樣了,爲了這點小事來逼迫他。
雖然李隆基也認爲楊銛有些混賬,但楊銛不能死,否則玉環娘子一定傷心。
“臣恐陛下有失威望,特赦楊銛不值得!”李瑄向李隆基說道。
“這還不是你們逼的……”
李隆基惱怒道。
“楊銛犯罪,如果我們不提倡治罪,就是不忠。自古皇親國戚犯法,最容易牽動民心,臣等盡忠直言,沒有一點私心。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君之所以暗者,偏信也,請聖人明鑑……”
李瑄向李隆基一拜,還在勸說道。
“朕累了,退朝……”
李隆基不想聽,下令退朝。
“退朝……”
高力士臉上也寫滿憂慮,上前大喊一聲。
“恭送陛下……”
文武百官行禮。
李隆基被氣得退朝,他們又能怎麼辦呢?
通過這件事情,大臣不得不承認,聖人的英明不再,和歷史上的昏君沒什麼兩樣。
再明顯不過的案子,爲了包庇而特赦。
臣子苦口婆心勸諫,竟然直接退朝。
他們不明白聖人到底怎麼想的。
“李相….”
大臣們靠上前來,卻被李瑄打斷:“不要再說了,各做各的事情吧!”
大臣們只能嘆息離開,回到自己所在的衙門。
眼看李瑄屢屢頂撞聖人,那一幕似乎又要重現了,讓保守派有一種躺贏的感覺。
就這樣,楊銳等被判了死刑。
而楊銛重見天日。
他只是降級爲光祿少卿,他還是五楊之一,無傷大雅。
朝野都在爲這件事情嘆息。
目前李瑄也因此登不上右相的位置。
李隆基甚至一度想將楊國忠拜爲右相,卻被楊玉環勸阻。
她總是有意無意地爲李瑄說好話。
孟冬十月。
兵部尚書皇甫惟明沒有熬過這個冬天,含恨離世。
他是暗藏的太子黨,曾經是李亨的好友,雖有時候也挺李瑄,但他一直希望太子登基,使他有拜相的機會。
但他終究沒有熬過李隆基。
同樣的歲數,李隆基現在還能打獵擊毬。
這個月,在常平新法和一條鞭法章程即將擬訂好的時候,來自地方的反彈到來。
以劍南道綿水縣爲中心,數十個縣齊齊向朝廷稟告,各地常平糧倉已空,已經沒有糧食可借。
如果將來有災害發生,將因此出現更大的災難。
同時,以郡爲單位,一百多個郡一起聯名上奏,請聖人收回成命,常平新法和一條鞭法誤國。
從十月開始,李隆基每天都要收到地方十封以上的奏摺。
雖然李隆基不怎麼上朝,但三天兩頭把李瑄叫到興慶宮訓斥。
李瑄義正言辭,向李隆基分析一條鞭法和考成法的可行性與必要性。
羣起反抗,是必然的趨勢。
只要堅定意志,就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李瑄第一次建議,趁邊地無戰事,調離二十萬邊軍,進入中原。
隨時準備鎮壓,避免亂象。
李隆基認爲李瑄偏激,不予採納。
這也是李瑄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這個時代,變法想要成功,就必須有軍隊鎮壓。
李隆基不同意,就是錯失機會。
在十一月初的朝會上,李瑄再次提出調離軍隊入中原、江南,準備實施新法。
得到一定朝臣的支持!
但李隆基繼續否定。
楊國忠私下還向李隆基說李瑄圖謀不軌。
但李隆基沒有相信。
因爲李瑄希望調遣的兵馬,不止有河隴軍,還有大量的河東軍朔方軍,以及范陽軍平盧軍。
李瑄現在沒有兵權,別說范陽平盧了,就是河隴也控制不了。
到了十一月,向朝廷告急的地方越來越多,全是常平糧倉被借空。
雖然支持李瑄的郡縣不少,但這些足矣引起天下的恐慌。
還有許多豪強已經放棄耕種自己的土地,上書罵李瑄是奸相。
更有甚者,請求斬李瑄!
每日的奏摺,讓李隆基不勝其煩。
他想去華清宮,卻因爲這些事情,無法動身。
楊國忠最近一直在李隆基面前,說一條鞭法和考成法不可取,所以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趁着一條鞭法和考成法還未實施,應該儘快廢除。
雖然李瑄說得很漂亮,一條鞭法和考成法確實利國利民。但李隆基覺得楊國忠說的不錯,當前的大唐,可能不適合一條鞭法和考場法。
李瑄描繪的藍圖,太過理想化。
十一月中旬,河北安祿山呈上“萬民書”,向李隆基傳達民心,說一條鞭法和考成法會使官吏折騰百姓,使百姓民怨沸騰。
因爲常平倉缺糧,官府無法常平糧食,商人藉機起價。
山南,江南,嶺南,河北等道,鬥米百文。
飆升十倍。
許多地方百姓買不起糧食,竟爲盜賊。
而市場一被打亂,即便有一些尊從朝廷的郡縣,也無法控制。
楊國忠趁機又向李隆基說,李瑄只適合打仗,治理天下時,太年輕,又沒有底蘊。
天寶九載,十二月五日,焦頭爛額的李隆基準備朝會,問李瑄的失職……
因此一條鞭法和考場法,使李隆基今年無法前往華清宮,甚至連陪玉環娘子的時間都變少了,他的忍耐到了極點……
……
與此同時,一支龐大的隊伍,已經通過河西走廊,過隴右……
而率領這支隊伍的人,正是一代名將高仙芝。
他此入長安,是爲向李隆基邀功獻俘。
去年的時候,高仙芝奉命討朅師國,俘虜其王勃特沒。另立勃特沒的哥哥素伽爲新的朅師王。
隨後,戰上癮的高仙芝七百里加急向朝廷稟告石國無番邦禮節,結交大食。
李隆基也同意進攻石國。
詔書到達後,他派人與石國約和,然後暗度陳倉,帶着兵馬翻山越嶺,到達石國邊境。
石國不備的時候,高仙芝出兵偷襲。石國的軍隊在安西勁卒面前不堪一擊,頃刻間大敗。
高仙芝俘虜了石國國王車鼻施及其部衆。
並屠石國都城柘枝城,盡殺其老弱。
高仙芝本想立石國王子爲新王。
但石國王子仇恨大唐,逃入大食。
此戰,高仙芝盡得柘枝城的財富,光是黃金,就得好幾個駱駝馱運。
這些都被高仙芝私吞。
雖然貪財是大唐將領的普遍現象,但如高仙芝這種行徑,還是沒有過的。
在高仙芝大勝後的返程途中,又以突騎施背叛爲由,擊破突騎施,俘虜了其可汗移撥。
這一下把大唐在西域的名氣搞臭。
此時,大食結束內亂,黑衣大食建立。
蔥嶺西的國家,紛紛投靠黑衣大食。
然高仙芝無懼,他準備將朅師王、石國王、突騎施可汗獻給朝廷後,再與大食一較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