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睜大眼睛,望着這位自稱黃泉宗主的少女。
紅衣少女很是不好意思的說出這句心裡話,卻又搖頭道:“再說我覺得父親和諸位伯父太過害怕了,我想只要找到公子,託您求個情,冥王說不定會放過我們呢。”
她說着便望向了李道玄。
李道玄深深看着她,搖頭道:“就算我是冥界之子,也不會摻入你們其中,至於求情之事,求情之事。”他忽然矛盾起來。
紅衣少女嘆了一口氣:“所以我還是將你帶到黃泉宗囚禁起來吧。”她說着更溫柔道:“我可以帶你去雲夢澤,那裡是很美的一個地方,說是囚禁,但絕不會虧待公子的。”
李道玄聽她說的話兒如此單純,皺眉緩緩道:“宗主,你是魔門一宗之主,想的也太過簡單了,真不知你是如何率領那黃泉的魔頭們做事的。”
紅衣少女低下了頭,被他說得無言以對。
兩人正在沉默中,那一直安靜的車外忽然發出了轟隆之聲。
李道玄急忙伸手要去掀開車簾,紅衣少女卻先一步扯開了一塊黑布,露出了車外的景象。
李道玄見那明亮的水晶石外,西市長街一側,一輛金黃色的戰車緩緩開拉出來,正對着後方的金風細雨樓人衆。戰車上的黑黝黝的炮口正噴射出一團白色的光球。
那是一輛形似雄獅的車子,雄獅四肢之下滾動着數個小車輪,車身就似一隻金黃獅子,刻着古怪的花紋。四枚火紅的炮口閃着火焰之光,又射出了一團白光。
紅衣少女輕輕喊了一聲:“那是大食國的機關火焰車,打出的卻是破靈之力。”
李道玄已感受到了火焰獅王戰車噴出的白光正是帶着破靈之力,心中大急:“宗主,快想想辦法,我那些朋友還在後面呢。”
紅衣少女卻立刻搖頭道:“那是魏王佈置的車子,公子就不要管這些了,跟我去黃泉雲夢澤吧。”
李道玄身形衝向了車門,但身子剛剛站起來,胸前就是一涼,丹海之上的雲雨脈立刻鬆動起來,他無力的坐倒。咬牙道:“你若不救他們,我死也不會跟你回黃泉宗的。”
紅衣少女輕輕拉了一下面紗,露出一雙眸子,卻現出喜悅之意:“真的,若我救了他們,公子就願意跟我去黃泉宗麼?”
李道玄定定望着她:“宗主,若道玄日後有時間,我一定會去黃泉宗走一趟。”
紅衣少女的眼神黯淡下來,失望的嘆了一口氣,那九骨馬車外側的水晶牆上,一個胡姬少女緊緊的貼了上來,手指間一道無法可見的透明劍靈正在上下切割着車壁。
但阿離那澎湃的大雪山劍靈卻對這水晶一般的車壁毫無作用。李道玄轉身望着紅衣少女:“宗主,請放道玄離去吧。”
紅衣少女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等等,我有一段口訣,對公子體內的古怪經脈或許會有點幫助。”她說着湊近李道玄身邊,低聲念出了一段法訣。
李道玄心急外面戰況,勉力聽着,將這段怪異的口訣記了下來。
那紅衣少女手指揮動,馬車車門緩緩開了一縫:“公子要記得你的承諾,盂蘭盆會前千萬要來黃泉宗一趟,我等着你。”
李道玄身子已探出了車子一半,眼前看到的正是九匹黑炎燃燒的骨馬,他轉頭見那街道遠處的黃金獅子戰車已經暫停了破靈攻擊,終是忍不住回頭望着那紅衣少女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那紅衣少女伸手將他推了出去,依稀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我叫黃泉,你記住了麼。”
李道玄身子落在了地上,金風細雨樓車隊中傳來一陣呼喚之聲,卻覺得身前一陣涼風吹過,那九匹骨馬拉着的黑色大車已騰空而起,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彎,衝向了前方蓄勢待發的黃金戰車。
阿離自車上跳下,不忘揮手又是一道劍靈。李道玄定了定神,伸手拉住了阿離,轉身返回金風細雨樓車隊中。
此時就見那黃鬍子一身白袍破破爛爛,魚朝恩站在白小蠻肩上氣喘吁吁。
蓮生和魚玄機也是一身香汗,諸人都被那黃金戰車的破靈氣團逼到了香車之後,車隊之後的九流修士人人帶傷,卻躺了一地的遊俠兒。
李道玄快步走到車前,被白小蠻拉到後面,他低頭看着地上死去的遊俠兒,再看看身邊之人,心頭浮起一陣悲哀之情。
魚朝恩在白小蠻的肩上望着前方,忽然大聲道:“咱們不能再捱打了,便跟着黃泉宗主的九幽車一起衝過去。”
李道玄看到前方的九骨馬車帶着一團黑炎已經衝到了敵人的黃金戰車之前,那戰車四炮口已轉到了一起,四團破靈氣團噴薄而出,齊齊打中了就骨馬車之上。
魚朝恩看得更是心喜,雖然不知道爲何這黃泉宗主忽然改了心意,但機不可失,便帶着諸人跳上了香木馬車。
白小蠻狠狠拉着烈馬,馬車疾馳直奔,衝向了前方。
李道玄抱着阿離站在車門一側,定定望着前方,正要和魚朝恩說話,就看到身側一個遊俠兒慢慢靠了過來。
那遊俠兒依稀在樓中見過,此刻靠過來開口便說道:“樓主……”
但他也只說了這兩個字,李道玄懷中的阿離手指已經擡起,一道大雪山劍靈便切了過去。扭動的空氣之中再次現出肉眼難見的波紋,這凌空一劍將那遊俠兒自上而下切成了兩塊。
聞聲回頭的白小蠻露出驚容:“羊魔千面!”
那破成兩半的遊俠兒就如破開的一件破衣裳,皮肉軟軟的散開,其中跳出了一個人影。
魚朝恩在白小蠻肩上看得清楚,在行駛的馬車上喊道:“那是生肖派的羊魔!”
李道玄還未反應過來,懷中的阿離又是凌空一劍,將那跳出的人影逼出了車外。羊魔身影晃動,逃向了前方。
三道更爲快速凌厲的劍靈自他身後閃了過去,這次是實實在在擊中了半空中的羊魔,將他身子切碎了開來。
此時前方的黃泉宗主的九幽骨車已撞到了黃金戰車上,在四團破靈氣中,那九幽車前方的黑炎骨馬嘶鳴一聲,被破靈之氣擊中的馬身。
黑炎白骨馬雖然被擊中,但並未影響九幽車前行的方向,那車子騰空而起,化爲一團黑煙消失在東方天際。黃金戰車被撞成了兩半,車中翻身倒下了四條屍體。
這驚心動魄的一撞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直到此時,那天空散落的羊魔屍體碎塊才堪堪落到了兩半黃金戰車前。
金風細雨樓的香木馬車也已衝到了長街的盡頭。西市坊門就在眼前,那緊閉的坊門之後已隱約聽到了禁軍的呼喝之聲。
白小蠻肩上的魚朝恩精神一振,口中呼喝道:“三靈鬼體,破開大門!”
這句話說完後,白小蠻已經發動了,左手拉住魚玄機,右手扯住蓮生,匯合了三人鬼體的靈力,一團黑芒如蟒蛇一般遊向了黃金戰車後的坊門。
黑蟒靈力直接將那坊門擊穿了一個大口子,破開的黃金戰車中卻在此時跳出了十多條人影,魏王府秘養的地象境死士立刻形成了第二波攻勢。
金鳳細雨樓的香木馬車硬生生被攔了下來,十多條人影各色道法齊齊擊打出來,半空炫麗一片,帶着一擊必殺的味道兒。
但他們的道法堪堪擊到了馬車之前,便四散開來,一張如漁網般靈力擋住了所有的攻擊。被三女靈力破開的坊門後,杜玄風騎着烏黑的小毛驢跨了進來,他的背後黑壓壓的正是一隊破靈衛。
杜玄風望着身前的魏王府殺手與那香木馬車,手臂揮動,這一人一驢之後,數千道破靈弩箭怒射。
黑暗的夜空中再次亮了起來,破靈弩箭無聲無息,閃爍的微芒撲向了那羣驚慌失措的魏王府殺手。
雖然都是地象境的修爲,但被如此密集的,專門剋制修士靈力的弩箭齊射,立時便有一半反應慢了的修士被射穿身軀,破靈弩箭順勢再粉碎了他們的丹海,無數四散的靈力便擴散開來。
反應稍快的殺手們卻已經祭出了各自的保命法寶,四散飛逃。
但杜玄風身後的破靈衛第二輪攻擊再次發出,這一輪不再是弩箭,而是無數飛舞的長矛。
破靈長矛之下,再無一人漏網,半空中如死魚一般啪啪落下了數名被長矛刺穿的殺手。
金風細雨樓的香車再次駛動,杜玄風滿意的望着地上的死屍,揮手讓破靈衛分成了兩隊,一條大道讓開,那香木馬車帶着金風細雨樓的傷兵殘將,自這條大道上飛速奔馳。
杜玄風直望着馬車遠去,才掉轉驢頭,低沉的對着破靈衛,以及這黑甲軍後的禁軍們,沉聲道:“走,去九王宅,魏王府!”
於是禁軍在前,破靈衛在後,跟着杜玄風,如狼似虎一般衝向了九王宅的方向。
前方奔馳的香木馬車上,白小蠻終於疲倦的鬆了一口氣,指揮車子轉彎穿過東木坊,向着金風細雨樓的方向而去。
此番一場惡戰,人人帶傷,金風細雨樓中的精銳慘折了一半,但畢竟是過了這一關。
李道玄站在車前默然無聲,魚朝恩似是明瞭他心中的想法,緩緩道:“公子,你雖不願在長安亂局中攙和麼,但他們卻不會這樣想的,不但是爲了你自己,便是爲這些跟隨你的人。公子也要振作起來了。”
李道玄望着前方,良久才緩緩問道:“魚先生,我問你一件事,道玄的孃親,真的是仙流五宗害死的麼?”
魚朝恩一愣,望着李道玄還未說話,香木馬車發出吱呀之聲,拉車的馬兒忽然瘋癲起來,口吐白沫撲倒在了地上。
車上諸人都是壓住了身子,跳下了已無法維持平衡的車子。
香木大車在地上滑行向前,與跌倒的馬兒擠到了一起,血肉紛飛中,前方現出一位白髮蒼蒼的青衣老者,手中卻捧着一隻石碗,蒼聲道:“李道玄!你看阮某手中的卻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