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等人趕到洛陽西郊的上陽宮時,已是子夜時分。這座巍峨之上陽宮建於高祖年間,曾爲承玄皇帝的東都別宮。所以制度壯麗,乘高臨深,有登眺遠望之美。
這上陽宮在皇城西南,西苑之東。南臨洛水,西拒谷河,東面即是皇城右掖門之南。
李道玄帶着阿離和蘇晚晴,看着那李泰一路踢着圓球,滾入了這深邃高大的別宮之中。
他們是自南提象門進入,一進別宮便有馬車相隨。但見這南門內不過四五十丈外,便又是一道觀風門。
進觀風門,可見浴日樓,樓接東方之日,背靠七寶閣,閣內據傳藏有七寶。
李道玄耐着性子跟着李泰前行,心中卻在想着他剛纔的話。看來查抄花家不像是句玩笑話。但李泰爲何讓他去查抄,他在想什麼。
李道玄心中有事,但阿離卻興致勃勃,就像一隻穿花蝴蝶,跑入了前方的觀風殿中。李道玄就要御風而起去捉這個胡姬少女,卻被李泰拉住:“得了,這上陽宮太大了,今晚就在觀風殿歇息吧。”
李道玄詫異的問道:“難道你每日都換着地方住?”
李泰懶散的打了個呵欠,伸腳狠狠一踹,將那圓球踹得飛滾了出去。他指着前方的宮殿羣說道:“這觀風殿東面有麗春臺、曜掌亭、九洲亭,兩亭一臺我是住過了。在洛陽十日,本王換了十個地方。就說那北面的化成院,雙曜亭,麟趾殿,每殿堂各有數十個院子。更別說東邊的神和亭、洞元堂……”
他還未說完,李道玄就打住了:“四少你別說了,道玄現在知道這上陽宮的大了。”
李泰呵呵一笑:“不光大,還有別宮留守的棄妃與宮女,本王這些日子可嚐了不少鮮貨。那仙妤院的棄妃們個個如狼似虎、冰井院的宮女卻是冷淡有趣、至於露菊亭的幾個新進的女妃,卻都是青梅年華,酸澀的很呢。”
李道玄聽着不喜,但還是跟着李泰進入了觀風殿,進入了殿中別院,名爲玉京亭的小院子中。
院中一個年老太監很是懶散的招呼了一聲,便慢騰騰的帶着宮女太監打起了熱水。自有幾個還算熱情的老宮女領着阿離和蘇晚晴進了屋中。
李泰扯着李道玄走入院中一處憑欄處,望着前方一片幽幽松林道:“天上白玉京,人間十二城。道玄來此的路上可經過那十二連城麼?”
李道玄心頭一動,不動聲色的說道:“不但見過,還進去了呢。”
李泰臉色猶豫,低聲道:“我來此之前,三哥曾吩咐我到了十二連城便找個藉口,帶兵屠了它!”
李道玄靜靜看着他:“爲何四少沒有這樣做?吳王殿下的吩咐,您不照做麼?”
李泰臉上現出苦笑,忽然說道:“道玄,我與三哥已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但我在十二連城門外站了一天一夜,還是決定放過他們。只因我知道自己不願去做,也不想去做,如果我爲了三哥,而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李道玄心道你是滅不了十二連城,才如此說的吧。但他還是被李泰那發自肺腑的真誠語氣所感染,低頭道:“四少,你爲何還要混進這個死水潭中,若是超然而去,做個逍遙王爺有什麼不好的。”
“你不懂,你也不怕。你不是我,我現在做的,只不過爲了保全一條小命而已。”李泰的臉在夜色中愈發猶豫,忽然振奮了精神,拍拍李道玄的肩膀道:“現在咱們該商量一下查抄花家之事了。”
李道玄張嘴想要拒絕,李泰就截住了他:“花家必須抄,就算今夜那姬花花沒有行刺本王,我也要抄了它!道玄啊,你要是不去做這件事,我也省心的很,洛陽三萬禁衛現在就在待命呢,不用天亮,整個花家便不會再有一個活人。”
他說着陰冷的笑了起來:“我讓道玄你去,其實不過是想爲花家留一點餘地,我是瞭解你的,最少你不會亂殺無辜。”
李道玄沉聲道:“花家除了今日之事,還犯了什麼法,得罪了什麼人?”
李泰低頭沉吟了一下,輕聲道:“他們得罪的不是我,而是太子,確切的說得罪的是國教道門一脈。”
李道玄搖頭道:“那說不過去,花家看起來也是洛陽的老門派,怎麼突然就得罪道門了。”
李泰冷聲道:“因爲花家想借着舉辦盂蘭盆會的機會,私自開啓那傳說中的‘河圖洛書’!”
李道玄眉頭皺了起來,河洛圖書,那是傳說中的上古寶典。《易·繫辭上》便有:“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之說。
李泰輕聲解釋道:“河圖洛書在洛陽這是天下皆知之事,但這神秘之寶到底在何處,卻是誰也找不到。太子與道門此時卻確鑿的告訴了本王,洛陽花家宗主,花滿袖那娘們得到了河洛圖書的秘密。你現在明白了吧。”
李道玄自然一下就明白了,但卻想不通:“四少,我可要多說一句,那太子也好,道門也好,他們怎麼會信任你呢,竟然將這等機密之事都告訴了你,又要你去整治花家,似乎不通。”
“當然不通!”李泰立刻說道:“但說白了也很簡單,那花家知道了這等天大的秘密,卻還是如此鎮定,自然背後有神秘人物撐腰,太子與道宗不過是想讓本王打個先鋒,試探一下罷了。”
李泰說着便笑了起來:“道玄啊,他們想讓本王當個卒子,本王還想做帥呢,幸好現在遇到了你這個卒子。”
李道玄冷聲道:“你是學太子,讓我李道玄當你的先鋒,去對付花家啦。”
李泰哈哈大笑:“不錯,正是此意,此番查抄花家,本王給你獨斷之權,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只要能引出花家背後的神秘人物,就完成目標啦。”
李道玄也是哈哈大笑三聲:“四少憑什麼相信我李道玄願意助你?”
李泰立刻淡淡說了一句:“你那修行師父,五元妙華宗的蓮生道長,如今還是失憶之狀吧,洛碧璣是不是說過,只有那青璇姑娘有法子治好。只要你幫我對付花家,我就幫你治好蓮生!”
李道玄搖頭道:“不管你是如何知道的,如果爲了治好師父,便要我去做那齷齪之事,我是不會答應的。我師父的傷勢,我自會找那洛青璇想辦法。”
李泰似乎早就料到李道玄會如此說,既不勸解,也不生氣,只輕聲再說道:“好,玄弟你光明磊落,大義凜然,我還有什麼好說的。不過順便告訴你一個消息,你在西羌的結義好兄弟,那位李藥師,現在可已被花家捉住了,就關在花府之中……”
李道玄大吃一驚,急聲道:“你說什麼!”他雖然早就知道李藥師那日自雲州去了洛陽,但沒想到竟然和花家也牽扯上了。
李泰卻轉身走進了屋子,猶自說道:“我說李藥師被花家關起來了,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李道玄便看着他遠走,自己站在月下沉思了一會,便緩緩走入了屋子,對着那正在洗腳的李泰說道:“好吧,我可以去花家走一趟,但抄家,我是不會做的!”
李泰愜意的在銅盆中泡着雙腳:“隨你,只要你以觀察使的身份去,抄不抄,怎麼抄,都隨你!”……
李道玄出了李泰的屋子,在一名宮女的指引下找到了阿離和那幽冥女子蘇晚晴的屋子。他坐在木塌上看着昏昏欲睡的阿離在桌邊打着盹。那乖巧順從的蘇晚晴卻抱着女兒,一言不發。
恍惚間,一股深深的疲倦感涌上了李道玄的身軀,他斜着依靠在軟枕上,雙目便合了起來。
“她叫什麼名字?”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李道玄睜開眼,看到蘇晚晴正抱着女嬰,走到了自己面前。
誰?什麼名字?李道玄楞了一下才明白蘇晚晴問的卻是懷中的女嬰。他便嘆了一聲:“姑娘,這孩子還沒名字呢!”
蘇晚晴伸手摸着女嬰粉嫩的臉蛋兒,搖頭道:“總該起個名字,孩子若是連個名兒都沒有,那也太可憐了。”
這個溫柔乖順的女子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讓李道玄親切的氣息,他在這溫馨的感受中笑道:“姑娘說的是,但這孩子孃親如今還……”他說到此處,猛然想起那九幽紫金鉢來,伸手一摸懷裡,卻是空空如也。
李道玄這一下可是吃了一驚,立時站了起來,還未說話,那蘇晚晴眨着眼說道:“你怎麼了?”
李道玄想來想去,再無可能被人偷走,再說有哪個人能在自己靈力護衛下偷走那麼重要的東西呢。他急聲道:“我丟了一件重要的東西,那是一隻小石碗,這孩子的孃親如今就在石碗之內。”
他說的語無倫次,蘇晚晴卻笑了起來,將女嬰放在牀上,掏出一隻石碗道:“你說的是這個麼?”
那自然就是九幽紫金鉢了,李道玄定目看着蘇晚晴,一時不知道這碗兒是什麼時候被她偷走的。
蘇晚晴手掌放在了碗口上,一道黑氣蔓入其中,她皺着眉頭,良久忽然笑道:“我知道了,原來這孩子的孃親真的在此中呢。”
蘇晚晴說着擡起頭:“既然如此,你就放心吧,碗兒和孩子我給你看着。”
李道玄被她這自作主張的語氣所迷惑,一時竟然沒有反駁。正在此時,李泰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朗聲道:“李大觀察使,人馬都給你準備好了,該出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