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息那照耀的華麗僧袍,還有這做作的語氣下,卻是聚精會神的操縱着十二因緣相,十二道佛靈金線時隱時現,在李道玄身前來回挑弄。三枚玉符緊緊護衛在李道玄身後,水火木三元之符在淨心印下形成了完美的三角形,以火爲尖,水木相行,守護的滴水不漏。
安太息略有些驚詫,沒想到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小子在道家指印上竟然有這樣的修爲。但他還是極爲放鬆的狀態,再次習慣性的揮手彈了彈僧袖上突然落下的一縷灰塵。細長的手指剛剛彈到袖子上,那一縷土塵猛然跳動起來,就像戰鼓鼓面上的沙塵,在震動的鼓聲中跳躍。這些跳躍的灰塵瞬間化作扇形,夾着金色的微光,擊到了安太息的臉前。
直面這妖氣四溢的和尚,李道玄剛纔默不作聲的在背後掐出了翻天手印,心中默唸九字真言之下,這一記暗算的極爲精巧。他正是抓住了這和尚喜歡彈袖子的毛病,將土元玉符化作了土塵來迷惑對方,而金元道符也藏在了其中。
安太息就在這千鈞一髮時向後栽倒,這妖孽的和尚甚至連防禦之法都沒來得及施展出來,一個極爲狼狽的後仰,堪堪避過了飛來的金土之塵。天元境修爲下的靈力感應中,李道玄的金土之符如雷霆版擊打下來。
親眼目睹過這妖僧對付布生緣的手段,李道玄趁着對方躲避的一刻,全力發動了金土玉符,他一口氣變幻了七道指印,九字真言也運轉出了七個字,臨兵鬥者皆陣列,差一點就要完美將九字真言全部吐出。
這七種變幻的指印中,安太息頭頂之上的金符幻化出了七隻爪子,沿着安太息面門抓了下來,而土符卻化作了無數倒垂的鐘乳尖石,砸向了安太息的肚腹。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又是如此凌厲的攻勢,李道玄自覺有機會了。
但安太息並沒有張皇失措,甚至臉色都沒變一下,十二條佛靈金線忽然就在虛空中出現,自上而下結成了一個糾纏的連環結,十二條金線組合而成的連環結在那金爪尖石擊中安太息身體前,飛速的印到了他的身上。連環一扣,李道玄眼前出現了絕不可能出現的一幕,他看到這妖僧消失了,自己全力擊出的金土符也消失了。但下一刻他又看清楚了,卻是安太息的身子與金土之符的位置交換了。
此時的安太息出現在了金土之符的上面,而那本來擊向他面門的金土之符卻擊向了大地,將整個敦煌高昌大街擊出了七道裂縫,數百深坑。直到此時,大地震動的聲音才傳來,高昌大街一側的酒樓和佛廟都陷入了坑中。
安太息身在上空,胸口十二道金線組成的連環結浮動出來,他再次安逸的飄然而起,卻發出陰柔的笑聲:“喲,不錯嘛,道門九字印記能運轉到這種地步,該是玄空境的修爲了吧,但可惜……”安太息說到這裡,十二條懸浮的佛靈金線猛然伸縮起來,化作了十二點金光,一息之間就穿過了李道玄的身體。
安太息這才露出微笑,繼續說道:“但可惜,擁有十二因緣相的在下卻是天元境呢!”
十二點金光在李道玄身上爆出了十二聲脆響,金光點點反射而出,再次伸長起來,飛向了安太息的手指。如果這十二條佛靈金線到了他的手中,就會立即引動十二因緣相,李道玄可就要完了。
飛卷如靈光的金線速度很快,但堪堪到了安太息手指前,卻停住了。安太息終於變了臉色,那做作的平靜之容現出驚慌之色。他身形向前,指尖伸長卻捏那十二金線。對面身中十二因緣相的李道玄大吼一聲,五道玉符齊齊現身與前,淨心印下,金木水火土五符之靈組成了五道光環,緊緊套住了他的身子。
李道玄飛身向後,抱起了還在悲傷撫着紅髮胡女屍身的蕭眉織。雙腳一登大地,身子飛舞而起,逃向了北方。安太息驚慌的追來,但李道玄身子向北衝刺了十丈距離後,身前猛然爆出轟然之聲,水火之靈互相激盪,產生出了一團巨大的煙塵,藉着這煙塵中的激盪之力,他抱着蕭眉織猛然再次彈向了南方。身上帶着十二條金線的身子與安太息交錯而過。
失去了十二因緣相的安太息早已不復剛纔的飄逸,如瘋子一般身在半空扭動,向後追擊而來。
李道玄沉住呼吸,一邊向南飛逃,一邊拼命驅動體內元嬰。元嬰終於在這要命的時候睜開了眼睛,但這一次它並沒有去探測敵情,而是伸出了小手,將還連在李道玄身上的十二道金線一一抽了進去。
安太息此時追擊而來,雙手已差不多摸到李道玄的袖子了,猛然間雙眸一亂,眼睜睜看着李道玄身上的金線消失,而且好像是被這小子吸收進了體內。他在半空全身一陣哆嗦,猛然靜止下來,在身軀顫抖中,整個臉都開始變形,身子也扭結在了一起。
十二因緣相的反噬終於發作起來,安太息以這十二因緣相不知害了多少人,這一次卻是要自嘗苦果了。
李道玄的身子也停了下來,就這麼追擊之間,他已奔出了敦煌城,身後不遠就是鳴沙山,已可以看到美麗的月牙泉,以及鳴沙山側的莫高千佛洞。
安太息的四肢軟軟的糾結在一起,肉身上發出咔嚓之聲。天元境的靈力已到了自發自生的境界,但受到的反噬之力也更是厲害。
眼看這妖僧就要陷入十二因緣相的殘酷之境,一點浮光瞬時出現,就如黑夜中忽然出現的螢火蟲,又如夜空中突然飛來的流星。這浮光自虛無中浮現,化作了一個人影。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着寬鬆的長儒寬服,一隻手上還握着一卷書。
他忽然出現,位置正在李道玄身側。本能的,李道玄運轉出了五道玉符,手指的淨心印也轉爲了玄蘊印。但這書生模樣的男子對着他微微一笑,以指做筆,寫出了一個字!
李道玄身子一僵,他抱着的蕭眉織卻睜大眼睛,看着李道玄背後的天幕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封”字!巨大的字體就如天上星團集合而成的怪物。
李道玄無法行動,但認出了這男子所用之法,正是儒宗的六合千字經,但不知爲何,這男子所寫出的字,似乎更爲飄逸,但也更爲厲害。他只聽到這男子悠然得搖搖頭:“十二因緣相都被人家收了,安太息你這個傢伙也太丟人了。”身上就是一涼。
李道玄情不自禁低頭看去,頓時心都涼了。只見這男子的手消失在自己的身體裡,似在摸索着什麼,不多時就摸出了一團金線,卻緩緩走向了身子扭曲不成樣子的安太息,男子手掌上的一團金線跳動,就如十二隻金蛇一般。中年男子嘆息一聲,手掌如行雲流水一般來回翻動起來。
就如在水中抖動一團細面,十二條糾纏在一起的金線緩緩浮動,最後終於溫順在他掌心中停止了跳動。
李道玄不能言,不能動,只能看着這中年男子將一根根金線點向了安太息身上。十二金線緩緩進入了安太息體內。安太息如同回到水中的魚兒,身子嘭的一聲舒展開來,大口大口的吸着氣。
中年男子緩緩說道:“安太息啊,說過你的天元境界不夠圓滿,道心也是稀裡糊塗,如今可之道厲害了?”他說着轉身指了一下李道玄:“這位先生剛纔就是看到了你道心不穩,卻是以幻境鎖住了你的意識,你以爲自己的因緣相擊中了他,其實卻是被人家鎖在了丹海里。此時當該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
安太息一言不發,臉上現出敬畏之色,深深俯下身子:“太息知道錯了,老爺學究天人,豈是太息能比的,不過這小子來歷古怪,老爺可不能放過了。”
中年人此時才轉身看着李道玄,再看看他懷中的蕭眉織,微微一嘆道:“張某三十年未殺人了,今日一出手,要殺的卻是大唐人。”
他說着手指點在半空,緩緩畫出了橫豎各一道,起筆無常,送君安歸。中年人這數十年沒出手的“殺”字剛寫了兩筆,他們所在的大地就傳來一陣哀鳴之聲,哀鳴之聲還帶着陣陣琵琶聲響。
中年人臉色大變,那隻起筆的殺字就再也寫不下去。在李道玄的眼中望去,這個強橫的大高手神色卻是激烈變化着,似乎在矛盾與猶豫中。猛然間,那琵琶聲愈發響了起來,中年人終是忍受不住,對着虛空大聲道:“三十年了,你還是這一首曲子!罷了,罷了,我走還不行!”
他說着一把捏住了安太息,身子也在瞬間縮成了一個小點,嘭的一聲消失不見了。那是以超越常理的速度移動產生的爆響。
忽然之間,這強大的敵人就走了。李道玄汗流浹背,但身子還是一動不能動,就連他身上的蕭眉織,也是一動不動。蕭眉織看着天幕上那還未消散的封字,不禁顫聲道:“這是什麼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