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苦笑一聲:“這可不是妖法,而是白鹿洞的六合千字經,那可是儒宗絕頂的功法。”
虛空中那琵琶聲愈發輕靈,隱隱傳來一聲微微的嘆息。李道玄猛然警覺起來,不禁高聲道:“是哪位前輩出手相救,可否現身一見?”
琵琶聲戛然而止,夜空卻更加安靜下來。
李道玄連喊了兩遍卻無人現身,而自己被困在這六合千字經中,也是無法可施。他漸漸有些着急起來。
蕭眉織在他身上安慰道:“或者這個封印之術一會兒就自己消失了也不一定。”
李道玄搖搖頭:“我曾見過於先生施展六合千字經,這法門一旦施展出來,那是永無止息的,咱們須得想個別的法子。”
蕭眉織靠在他肩膀上不再說話。
正在無計可施時,那夜空中的琵琶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聲音似遠似近,若有若無。但一聲聲琵琶聲中,天幕中巨大的封字卻開始跳動起來。先從這大字的最中間開始跳動,隨着琵琶曲調的節奏開始跳動,蕭眉織眼見那封字中間裂開了一條縫隙,不禁喜道:“公子,這次咱們有救了。”
蕭眉織剛剛說完,天空的封字一分爲二,六合千字經卻是解了開來。
李道玄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正要安慰一下懷中的蕭眉織,就覺得手掌間一空,蕭眉織就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扯動,雙手還保持着環抱的動作,整個人卻飛向了遠處的鳴沙山。
李道玄吃驚之下急忙跳躍而起,追着蕭眉織的身子奔向了鳴沙山。
但蕭眉織移動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他飛奔追趕,也不過三息之間,蕭眉織就消失在了鳴沙山東麓的斷崖方向。
李道玄奔馳到鳴沙山東部,雙手攀住山崖之石,身子猛然直衝向上,幾次躍動之間就來到了這片斷崖底部。他藉着月光擡頭看去,眼中所見的卻是一座巨大的佛像。這最少有十五丈高的佛像在如此距離看過去,已無法窺視全貌。佛像周邊似被人工雕刻過。沿着整個斷崖的中間,佛像幾乎與崖頂等高。藏身佛像的石窟邊緣檐牙高啄,外觀輪廓錯落有致,那紅土石勾勒檐角還繫着一隻銅鐘。
李道玄恍惚間才明白過來,自己卻是來到沙州敦煌最爲有名的莫高千佛洞了。
這千佛洞開鑿在鳴沙山斷崖之上,南北長約七百多丈,上下共計九層佛窟。無數大小不一的佛龕高低錯落有致,鱗次櫛比,遠望形如蜂房鴿舍,壯觀異常。
李道玄沿着這最大的佛像爬上去,卻看到佛像額頭眉心處開了一個大大的入口,這入口遠遠望去可能就是佛像眉間之痣了。李道玄從這圓洞之中鑽了進去,便踏入了這勾連錯結的千佛洞中。
蕭眉織被捉入此洞,卻不知被拉到了什麼地方。
李道玄心急如焚,心知是那奏響琵琶之人做的怪,卻又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便在這黑黝黝的洞中高喊道:“眉織,眉織!”五道玉符環繞全身,火符發出強光,將整個空間點亮起來。李道玄只看到佛洞之中遍佈土炕、竈炕,甚至還有煙道、壁龕,泥牀。
他喊了幾聲無人應答,靈力激盪而出,在佛洞之中探測開去,卻還是毫無所得。如此快步走着,不多時就轉過了一處狹窄的洞穴,眼前一亮,但見火把輝煌,眼前一排佛像尊坐,長長的佛洞地道兩側,卻繪滿了數不清的壁畫。李道玄揉揉眼,在火把的掩映中,無數金光開始閃耀起來,如現萬佛一般。
雖安靜莫名,但李道玄耳旁彷彿聽到了梵音鳴唱,他心頭充滿了尊敬之意,忍不住對這萬佛現身之景行了一禮。佛家有言,修建佛洞功德無量,這莫高千佛洞的意思,就是說沒有比修建千佛洞更高的修爲了。李道玄所在之地,便是千佛洞的殿堂窟中。
他剛纔走過的那片區域卻是僧房窟,那是居住畫僧與雕師的地方。
但此刻這一處佛洞卻是了無生氣,只有佛光隱現。李道玄一路走去,但見雕塑各有不同,有佛像,菩薩像,金剛力士等。受到佛洞氣息的影響,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竟然被這無數雕塑和壁畫吸引過去,待到拐角處就看到了一副《彌勒經變》。那是一副畫有彌勒佛的壁畫。
畫中彌勒佛端座於蓮座上,蓮下聞聽妙言者俱爲菩薩天人,隱有平臺樓閣屹立蓮花之側,又見綠水盪漾,蓮花盛開。
李道玄看了一眼本要過去,但這一眼注目之下,卻看到壁畫中彌勒佛座下的一位菩薩樣子十分古怪,那菩薩天人俯身而坐,背對而跌,雖然穿着僧衣,但看起來這背影竟如此熟悉。
李道玄再看幾眼,猛然驚覺起來,這背影被不是蕭眉織麼!
蕭眉織竟然到了這畫中,是巧合還是眼花?李道玄停住腳步,面對這壁畫閉上了眼睛,丹海內的元嬰剛纔在中年人的手下吃了不小的虧,此時無精打采,但還是在神識的催促下睜開了眼睛。
元嬰雙眸看去,這壁畫之側,那蓮花坐檯上隱隱現出幾條水紋,水紋移動間,便有數個漩渦出現。
李道玄以元嬰神識觀察着,心中卻想到了洛陽的雲深谷。似乎那雲深谷的進入之法,也是自水紋漩渦中進入。
他如此想着,便輕擡手指,微微刺入了漩渦之中,但覺四周一陣清涼,眼前一片金光。
李道玄再次睜開眼睛時,已身在壁畫之中,蕭眉織背披僧袍,此時正掙扎着想要站起來,而蓮花座上的彌勒佛卻是一動不動。
李道玄幾步走過去,拉住蕭眉織的手:“你沒事吧,這是哪裡?”
蕭眉織見到是李道玄,不能相信的說道:“公子,你怎麼也進來了,我也不知在何處啊!”
兩人這樣一說,更是有些不安起來,但聽得蓮花之後的平臺樓閣裡傳來一陣琵琶聲。
李道玄一拉蕭眉織,腿腳還有些不靈便的蕭眉織便扶着他,兩人來到了樓閣之前。
這樓閣之門微微打開,李道玄凝聚呼吸,但那五枚玉符卻消失不見了,他只得慢慢走了進去,口中沉聲道:“閣下到底是誰?”
琵琶聲再停,眼前卻是一亮,這是一個四方四正的小閣樓,四周卻貼滿了熟悉的壁畫。但繪的卻不是神佛,而是飛天之相。
李道玄轉目看去,但見天衣飛揚,滿壁風動,這些飛天壁畫十分精妙。畫中之飛天無膀無羽,卻是借雲而起,以衣凌空。
其千姿百態,千變萬化不說,那飛天之相鼻豐嘴小,五官勻稱,身材也是修長,當真勢如飛鶴,隱有曇花飄香。
蕭眉織看得目眩神迷,李道玄也是看得有些發呆,但他再轉了一下身子,頓時看到了正前方的一副等身大小的壁畫。
這壁畫繪的不是飛天,而是一個妙齡女子。
眼前那畫,竟然是一個和真人一樣大小的裸體少女的畫像。這畫像勾動了李道玄久遠的回憶,他依稀記得以前曾經見過,但在何處見過卻再也記不清了。
畫中少女正面站立,赤腳微微踮起,纖細的小腿柔滑細膩,豐腴的大腿腿心處,捲縮着幾叢芳草萋萋。肚臍小巧都紅豆一般,其上一對兒還未成熟的小乳,映襯着少女羞澀的微笑。
看到這少女的微笑,他猛然想了起來,那日在雲州被碧桃捉去,混入了阿幼黛雲的帳中,卻目睹了阿幼黛雲送給黃泉宗鬼醫閻碧落的一幅畫。
那不就是這幅畫麼。三生一相,忘川歸途,黃泉宗七大秘寶之首的《三生圖》!
蕭眉織注視着畫中女子那雙隨着她視線變換也跟着變幻的雙眸,癡迷道:“公子,你看這女子身上,爲何還有這些紅點呢?”
李道玄注目看去,果然看到畫中少女盈盈一握的腰上顯示出一團團紅點,紅點相連,構成了粗仲的若干條短線,短線之下,隱隱約約卻是更多的無數細小的長線勾連。李道玄仔細看了一下,忽然想到了:“這些紅點似乎是脈穴經絡之圖啊。”
蕭眉織本就是醫道的大家,得李道玄提醒,便恍然道:“公子,這確是勾畫的經脈之圖,但這九洲億萬之衆,其實深究起來,每個人的百脈千穴萬經都是有區別的。這女子的經脈之圖與我所學的卻是有些不同。”
李道玄微微驚訝道:“你如何如此肯定?”
蕭眉織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在雲深谷的時候,眉兒曾親自剖開屍體,發現人死之後體內百脈千穴萬經便跟着消失了,這是其一。其二世間的修煉之人,修行速度各有不同,除了智慧與功法的區別,還與體質大有關係。所謂天資,便是聰慧與體質的總稱。眉兒便覺得世間人的百脈千穴萬經雖然絕大部分相同,但肯定有極微小的一部分不相同的。”
蕭眉織說着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道:“而且隨着修行境界的變化,百脈千穴萬經都會跟着變化。眉兒覺得畫中女子的經脈之圖似乎是修煉之後形成的,極有可能是這幅圖畫成時,正好畫出了她所修行時的脈穴之位。”
蕭眉織說道這裡,李道玄已是驚悚起來,他還未說話,就聽到虛空中一個幽幽的聲音緩緩道:“三生一相,忘川歸途,黃泉宗的《三生圖》分爲上下兩幅,上幅爲《上食埃土》下幅爲《下飲黃泉》。這一幅便是下飲黃泉了,這位姑娘說的不錯,正是黃泉之女修行後的經脈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