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擊破玉門關與陽關的消息傳到長安時,永徽皇帝頭疼的毛病兒剛見氣色,因爲已快到年關,永徽帝有意在舊日行宮王府原址上修建一個新園子,與長安東南的芙蓉苑一般的規模,就名爲武才園。
表面上永徽帝的意思是興盛大唐武備,傳承太宗武功之意。但明眼人只聽名字就清楚了,這不就是爲昔年的武才人,如今的武媚娘專門修建的園子麼。
皇帝爲心愛的女子專門修建行園,自隋滅以後還從未有過,就是玉真公主當年得到芙蓉苑,也是太宗多方斡旋之下的結果。
如今永徽皇帝即爲不到一年,竟然就要爲武媚娘修建園林,朝中百官反對不說,那大明宮后妃們更是風雲涌動,這一次嫉妒心發作的卻不是那淑妃,竟是王皇后。
住在大明宮立正殿裡的王皇后已是兩天兩夜沒有閤眼了,她翻身坐起,看着宮女太監穿梭的大殿,卻感到無比的寂寞,內心一股深沉的悔意反覆涌動,就如一隻蟲子般吞噬着自己的心。
武媚娘,那個自己從感業寺迎回來的女子,本是爲牽制得寵的蕭淑妃,誰知道引來的不是幫手,卻是一隻更厲害的狐媚子。
王皇后有些扭動的臉驚醒了一旁侍奉的貼身宮女,這貼身宮女讀過幾年書,更是察言觀色,此時死命的對那些正忙碌着搬動立正殿大屏風的太監們使着眼色。
但這些太監奉了高力士的命令,務必要在午後時分將百鳥朝鳳屏搬出宮外,一時也是爲難起來。
王皇后此時有些清醒過來,這才發現這些太監正在搬動自己宮內的屏風,不禁驚聲道:“心蕊,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爲何搬本宮的東西?”
心蕊宮女嚥了一口唾沫,卻是不敢隱瞞,她儘量輕描淡寫的說道:“娘娘別在意,高大人說這屏風有些舊了,又是前隋留下的東西,有些不吉祥,所以要給娘娘換一個更大的呢。”
更大的?王皇后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她可不是傻子,登時看出不對來,怒聲道:“什麼前朝之物,這可是當年杜太后最喜愛的屏風,上還有太宗皇帝親筆所寫的百年和好,舉案齊眉。他們這要是搬到何處去?你這賤人快說。”
王皇后說着順手摸起一柄玉如意,狠狠的砸向了心蕊,立刻將這宮女打得頭破血流。
心蕊咬着牙,差點痛暈過去,卻撐着身子緩緩道:“娘娘,真的是要換一個更大更新的來呢,這屏風或是要送到掖庭局擱置起來,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心蕊還在嘴硬,那後面一個不懂事的小太監陪笑道:“娘娘,高大人說是要送到新建的武園去,咱們見這屏風也委實有些舊了……哎呀……”
這小太監話還未說完,就被一支玉如意擊中左眼,尖銳的如意柄,打得小太監眼眶破裂,一股鮮血就彪了出來。
王皇后雙手顫抖,起身大聲道:“給,給我換上衣衫,我,我要見皇上。”
……
兩儀殿內,永徽皇帝的雙手也在顫抖,他手中握着的兩個奏摺一個比一個沉重,壓得這位新皇帝有些眩暈。
玉門關被踏平了,陽關如今也成了廢墟,自敦煌以西,現在幾乎已不是大唐控制下了。但最讓他驚心的卻是第二封奏摺,那上面正是李道玄所寫的樓蘭宣言!
西域王!西域王!永徽帝睜着帶着血絲的雙眼,看着底下沉默的大臣們,不安的嚥了幾口唾沫。他的怒火無法發出,也不好意思發火,早在幾月前,在這位皇帝全心撲在與邏些和親事上時,已不知有多少臣子諫言西域之事了,當時是自己親手壓下來的,並放言陳慶之一軍可解之,但現在這個局面。
永徽帝漲紅着臉,頓時對那死去的陳慶之產生了無比的憤怒,白虎軍團好大的名氣,陳慶之不是天下名將嗎,怎麼如此無用。
還有那安西大都護,羣臣齊齊推薦的杜懷寶,如今卻在做什麼,玉門關都失了,杜懷寶的安西都護府在幹什麼吃的。
永徽皇帝忽然恢復了一點自信,自己確實有些大意,但大臣們似乎也沒有什麼遠見,推舉了一個更沒用的杜懷寶。
皇帝頓時發作起來,手中的奏摺拋向了大殿上,但皇帝的語氣還是有些遲疑:“杜,杜懷寶呢,爲何不見他的奏摺,還有,還有……”
永徽皇帝忽然像摸到了救命稻草般:“對了,還有那天策僧軍,媚娘說過,她可以爲朕送來三萬僧軍,對了,就用僧軍,杜玄風,朕口述,你來寫,封天荒寺爲仙宗大神寺,讓那些和尚全部下山,去把西域給朕拿回來。快啊!”
永徽皇帝的話有些語無倫次,下面跪着的杜玄風眼角一跳,下意識的挺起腰板大聲道:“絕不可如此!”
在永徽皇帝的注目下,杜玄風的耳邊彷彿想起了太宗皇帝生前的話語:“立道門爲國教,不但是因爲吾李氏要借道門老子的威名,更因爲道門不團結,玄風啊,你難道沒有發現,那崑崙和浮游一直在明爭暗鬥,就是崑崙內部也是亂七八糟。無爲而法的道門,永遠無法凝成一根筋,就算道門修士厲害,朕也是不怕的。”
那時候承玄皇帝還很年輕,但已有了帝王之相,杜玄風還記得承玄皇帝對佛宗的評價:“那佛宗卻是上下一心,他們表面上普渡慈心,宣揚輪迴,實際上從一開始就帶着權欲之心,莫說天荒寺之前,那天竺和尚一個個的地位都在帝王之上,自佛宗東渡我中土以來,前有樑朝蕭皇帝自己就出了家,後有邊境小國的帝王廢立都被和尚控制着。”
承玄皇帝當時的話只跟杜玄風和魚朝恩兩人說過,太宗對佛宗下的定論便是:“貪慾可比佛陀,一手想握天下。朕日日防之都心驚膽戰,和尚尼姑若是得了勢,天就要變了。”
往昔種種在杜玄風腦海迴盪,但在這朝堂之上,他卻不能直白的說出來,只得委婉的諫言道:“大聖道天,李氏本爲道祖後裔,陛下怎麼能將道門的封位交給佛門呢,那可是有違高祖,太宗之意了。”
永徽皇帝此時也冷靜下來,但說出的話他自己都已當作了無可更改的聖旨,杜玄風的話在他聽來卻是推脫之詞。
永徽皇帝轉過身,冷聲道:“好啊,杜相大人說的好,但崑崙宗現在如何了,浮游觀又如何了,西域戰報說得清楚,最先組織起來爲我大唐出力的,正是那天策僧軍!”
杜玄風壓住了一口氣,那崑崙宗如今已傳來浮島飛去,宗門破亂的消息。如今的浮游觀也是銷聲匿跡,傳聞卻是去了南州,投靠新出的小仙五門洛青璇了。
但杜玄風此時只能藉助太宗皇帝的名義來壓制,他緩緩說道:“陛下說的不錯,但陛下可曾還記得當年太宗在位時,天策僧軍最多不過十三名,十三武僧在天策府中也不過呆了十年,太宗皇帝曾有旨意體恤,天荒寺地老廟的高僧們修煉要緊,莫要讓他們在這俗世爲俗務爲難了。”
杜玄風的話已說到了關鍵處,最後一句話更是涵義着對佛宗的不信任,但永徽皇帝卻是大怒道:“杜玄風,你這是在誹謗佛門,朕這次頭疼發作,也是天荒高僧治好的,卻沒看到道門有幾個管事的。”
杜玄風聽到這裡心頭一顫。竟然站了起來:“陛下說什麼,是誰允許佛宗之人面見陛下了。”他既然站起來,一咬牙就當場挑明瞭。高聲對永徽皇帝道:“陛下,吾看這次您突然患病,十分奇怪,說不定就是天荒寺的和尚的陰謀!”
永徽帝氣得臉色蒼白,手指着杜玄風怒道:“咆哮朝堂,給朕叉下去!”
大殿之中跪拜的臣子們齊聲爲杜玄風求饒起來,這些官員一起求饒的聲勢讓永徽皇帝情不自禁倒退了一步,他左右看看,忽然覺得自己竟然像進了狼窩的兔子,身邊竟然沒有一個自己人。
殿外的神策軍那也是杜玄風控制的,僅有兩個貼身太監卻是不頂事。
永徽皇帝冷靜下來,大臣們雖然語氣誠懇,帶着哀求之意,但在他看來,卻都是張牙舞爪在逼迫自己,他心跳的很快,正在驚慌時,一個女子的聲音沉聲傳來:“諸位大人,陛下只是一時激動,並沒有真正要發落杜相。不過杜相身子臣子,卻也有失禮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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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這聲音,一身戎裝的武媚娘自殿後走了進來,他走到永徽皇帝身旁,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卻俯身看着一臉震驚的杜玄風再次笑道:“杜相只說佛宗和道門的事,卻決口不提西域的形勢,這是爲臣子之道麼?媚娘不但是陛下的妃子,也是仙流的聖女,願以這嬌弱之軀,平定西域之地,讓天下人知道,咱們大唐,咱們陛下,對李道玄這等叛逆,是絕不會留情的。”
聖女武媚娘說完,嘴角含起了一抹兒嘲諷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