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邈上下打量着走出佛堂的玄德,像是中了彩票一樣狂喜。
“燒退了,天花紅疹也幾乎沒有了,無量天尊,竟然真的有效!”
李業拉住上躥下跳的八十歲老頭,急道,“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耽擱了這三四天,恐怕又有不少人感染了天花致死,現在當務之急,是將這種牛痘種植之法推廣出去。”
“對對對。”孫老頭果然安靜了下來。
“不過還存在的問題是,此次天花疫症覆蓋面很廣,想要做好治療和後續預防,需要非常多患病的母牛,呃……恐怕這件事還得勞煩程小將軍的金吾衛了。”
“除此之外,還需要讓周邊的農戶認可牛痘種植之法,讓更多的人接受接種牛痘,纔能有效的阻止天花的傳播。”
孫思邈捋着鬍子,“這沒問題,太醫署的太醫令便是我的徒弟,貧道可以讓他協助推行此法,相信很快就能將牛痘種植實行下去。”
李業點頭,天花的治療,其實預防重於治療,患病較輕體質較好的患者,或許能挺過來,和玄德師叔一樣,但更多的人,恐怕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
只有大範圍接種牛痘,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這,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孫思邈面色鄭重的將這件事給太醫署的幾位官員交代了下去,原本想要跟隨他們一起下山的,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快步走到李業身前。
“小娃子,貧道還沒有問你,你是如何知道牛痘,可以醫治天花大疫的?”孫思邈像十萬個爲什麼一樣,求知慾直接爆棚。
媽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幸好自己睿智無雙,早就已經提前想好了說法。
李業信心滿滿。
“呵呵,小僧年幼的時候,曾撞見一個遊方道士,嗯,道士爺爺曾說我天庭飽滿,有絕世之相,還說貞觀年有天花大疫,非我不可救,追着小僧給了我治療之法……”
孫思邈眼皮跳了跳。
“你確定是遊方道士?不是遊方和尚?”
李業愣了愣,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對對,你看小僧我這記性,嗯,小僧年幼的時候,曾撞見一位遊方和尚,嗯,和尚爺爺曾說我天庭飽滿,有絕世之相,還說貞觀年有天花大疫,非我不可救……”
孫思邈擺了擺手,一臉便秘的表情,“小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
“算了,不想說便不必說,不過小娃兒既有醫道天賦,就該入世醫病救人,何故冒着破佛門戒律的風險來忽悠貧道……”
李業有些尬。
自己想了好久的藉口,這麼簡單就被拆穿了?
“這件事貧道可以不問,但小娃子能否說一說,啥是病毒,啥是抗體?啥又是免疫力?”
“……”
李業雖然是和尚,但並不是慈悲的佛祖。
換句話說,他跟普羅大衆一樣,只是一個生活在這喧譁塵世的普通人,他有自己的奢求,有自己的敬畏,有自己的算計和規劃,唯獨沒有如同孫思邈一般,爲蒼生捨命的大義。
活着,是他的基本訴求,而滋潤的活着,是他正在努力的方向。
若非不想失去玄德這麼一位可靠的飯友,他或許真的會縮在廟堂之上,做一個尋常的小和尚。
至於什麼華夏榮辱,民族大義,甚至於穿越者自命不凡的責任感,他都可以不理會。
他只是辯機,也只是李業。
朝廷的佈告還沒有頒發下來,但大總持寺的僧衆在道嶽的威逼之下,全部接種了牛痘,而倖存下來的玄德更是自告奮勇,趴在程家村那頭母牛身下,不羞不臊的搗鼓了一下午。
可憐無辜母牛,在大庭廣衆之下遭受了禿瓢和尚的摧殘和羞辱。
所幸,母牛乳*頭膿包中的膿液量比較足,堪堪夠用。
事後,道嶽和尚帶着大總持寺的所有和尚,作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法事,上告佛祖庇佑蒼生,往生咒唸了幾十遍,爲的是讓山下的亡魂安息。
李業作爲大總持寺的一份子,忍着渾身的痠痛,和發麻的屁股蛋子,一直陪到法事結束。
然後,他看到一個穿着藏青色學服的俊秀少年,俏生生的站在山門口。
“施主,貧僧是個和尚。”李業雙手合十,寶相莊*嚴,腦後彷彿出現了美輪美奐的璀璨佛光,就像是成了精的滷蛋一樣……
“和尚的標籤知道是什麼不?”李業指着自己腦門,“不近女色啊。”
“你一個小女娃隔三差五往廟裡跑,讓人知道了怎麼說,是你這深閨小姐不老實,還是我這大總持天才佛子不正經。”李業滿臉的無奈。
“你難道真的以爲,穿一套男士儒衫,抹一點鬢霜,別人就看不出你是女兒身了?”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臉盲歸臉盲,怎麼連腦子都不好使了。
玄德提着黃銅棍走過來,拍了拍李業肩膀,“小瓜慫,這少年娃兒是你朋友嗎?還不錯,小娃子長得挺俊俏。”
說着拍了拍李鈺的肩膀,轉身離開。
李業“……”
李鈺噗嗤一聲,緊接着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來,笑的花枝亂顫……好吧,一個男人笑成這樣,只能說是噁心。
笑了許久,李鈺才慢慢停下來,看着李業歪了歪腦袋,“你這小和尚倒是有點本事嘛,竟然連天花這種大疫之症都能想出治療的法子。”
“我今天來,專門是來謝謝你的。”李鈺亮晶晶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鄭重,“若非你的法子,恐怕疫情不會這麼容易控制住,到時候一旦蔓延至長安城內,恐怕……”
皇后娘娘去世,本就對父皇打擊很大,要是再被疫情攪擾,恐怕更是煩心。
“所以,我替某人謝謝你,也替天下百姓謝謝你。”
李業齜了齜牙,撓着光頭往自己僧舍走去,“你們這些人真是不識趣,要真是感謝,金葉子總比干巴巴的幾句話來的更合適,哎……”
李鈺跟在後面,咬着銀牙,嗔怒的哼了一聲。
這混蛋,自己這位皇家千金親自跑來感謝,還抵不上幾片金葉子?和尚不是都說四大皆空嗎?這傢伙怎麼如此的貪財?
“這麼說,官家的反應這麼迅速,果然是你的功勞?”李業突然停下來,轉身問道。
幾乎在自己察覺到疫情當天,官家便派了太醫署和金吾衛出城,封鎖了染病的村子,若非如此,如果疫情帶來的騷亂加劇,一旦擴散,可就不僅僅幾個村子的事了,說不定長安城外的諸縣,都將面臨損民近半的慘狀。
李鈺傲嬌的揚了揚小腦袋,似乎在說正是本小姐,誇我呀,有本事誇我呀。
李業眼珠子轉了轉,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搓着指節,“如此看來,你大半可能是長安城名望勳貴家族了,家中長輩還可能在朝中爲官,不然也不會有如此的影響力,嗯正好,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
李鈺眨巴了眼睛,似笑非笑,“想問什麼,本小姐今天大發慈悲,儘量滿足你。”
李業頓了頓,問道,“你知道……高陽公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