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池畔苦練劍法的天山弟子一個個揮汗如雨,加倍的起勁。因爲這個時候,一位貌不驚人的老者來到天池,觀看他們練功。
他是一個面色蠟黃的年長老者,身材瘦小,白髮如雪,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深深陷入眼眶,但是他眼中那股晶瑩圓潤的自在之意卻透過深陷的眼眶明白無誤地顯露出來。
當人們看到他的眼睛的時候,他們會突然忘卻了這個老人矮小孱弱的身軀,而感到他體內充盈着與天地合一的自由寫意。
此時,看到他到來的天山弟子彷彿立刻渾身充滿了活力和鬥志,劍法也更加犀利準確。
而指導那些弟子練功的長輩弟子,則站到路邊發自內心地向他躬身問好,他就是天山派現任掌門天地浮雲範青麟。
今年的範青麟已經七十多歲了,執掌了天山派四十多年,經歷了無數的驚濤駭浪,幾十年前一提到範青麟的名號,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而如今的他已經漸入古稀之年,失去了在風口浪尖上拚搏的本錢,平生最大的興趣就是看着天山派年輕弟子在天池畔練功。
這讓他感到自己那已經大半消逝了的生命彷彿又能夠在這景色迷人的天池湖畔繼續無窮無盡的延續下去。
今天的範青麟心裡有一些焦急──被派去崑崙山刺殺天魔紫崑崙的五大長老和一百名精英弟子,竟然一個都沒有回來。這是否意味着他們已經盡數葬送在崑崙洞內了?
他心裡有些後悔當天的決定,五大長老和那一百名弟子是天山派的精華所聚,自己花了多少的心血才能夠培育出這些劍法高強的門人子弟。
而他們如果能夠活着,不去送死,將來行走於江湖之上,將會是多麼的風光無限,天山派的名聲也將會隨着他們而更加輝煌耀眼。
但是,爲了江湖上的公益、漢人江山的存亡,還有天下第一俠九州不二段存厚的金面,他不得不做出這個痛苦的決定。
這時候,一名精擅輕功的天山弟子飛奔到他面前,躬身低聲道:“啓稟掌門師伯祖,仍然沒有衆位師叔伯和師兄們的消息,西南一路人跡全無。”
範青麟看了看周圍仍然在練功的天山弟子,小聲說:“此事不要聲張,你再去探,多找望樓弟子和你一同前往。”
那名弟子堅定地點了點頭,就要轉身離去。
這時,範青麟叫住他,低聲道:“回來,將彈劍閣馬廊裡的七匹高昌馬牽來,騎牠們到山底再巡視一番。”
那名弟子猶豫了一下,道:“掌門師伯祖,那些是你和諸位師叔伯的座駕,弟子怎敢……”
“話不要這麼多!”範青麟搖了搖頭:“是我叫你騎的,快去。叫上六名望樓弟子一同前往,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是!”那名弟子沉聲道,身子倒退着向後掩去,嗖的一聲已經沒了蹤影。
範青麟在天池畔的湖邊亭內悠然自得地坐下,靜靜觀看着天山弟子演練劍法。
這個湖邊亭傳說是當年王瓊親自設計建造的,純用雲杉木造成,結構古樸簡潔,建於一處土丘之上,俯瞰天池萬頃碧波,而天山派的兩軒兩閣一居,也看得一清二楚。
後來天山派出了八位以劍氣聞名的劍法高手,他們爲了紀念天山派這位多才多藝的一代開派宗師,特在天山尋來一枚萬斤花崗石,各用劍氣刻削巨石,每日堅持不懈。
三十年後,這幾位劍法高手竟然活生生純用劍氣將這枚巨石刻削出了王瓊當年衣襟飄舉,臨風自得的瀟灑風采。
這石刻的王瓊,左手扶劍,右手撫須,衣袖迎風,仰天而笑,說不出的風流寫意。難得的是他那深邃的眼神,生動的笑意,宛如將要破石而出的逼真動作,無不刻塑得惟妙惟肖。
可以想像當年刻塑這個石像的八位前輩高手不但武功已經到了絕頂之境,而且在雕塑藝術上也造詣極深。
更難能可貴的是從這個精妙絕倫的石像上顯露出來的他們對王瓊那無限敬仰熱愛之情。
這個石像如今巍然屹立在湖邊亭畔,傲視天山山光水色,百餘年來始終如一。
看着王瓊的雕像,範青麟的心中總有一股沸騰的熱情泉涌而出,彷彿回到了年少風流的青年時代。
他回想起自己少年之時爲了追慕王瓊絕世的風采,不惜跨越千山萬水來到天山,拜在天山派門下。
二十歲劍法大成,劍試天下,頗幹了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雅不負青春年少那揮灑不盡的豪情壯志。三十歲身登天山派掌門寶座,潛心練劍,教出了六名出類拔萃的少年弟子。
這六位弟子風流更勝自己當年,一出天山,俠蹤遍及四海,在亂世之中成名立萬,闖下了天大的名聲。後來,連他們都成了天山的護法長老,又輪到他們的弟子快馬江湖路。
轉眼五十年歲月了,範青麟的心裡一陣感慨。他頗爲留戀地環視着天山派的房舍樓閣,暗自嘆道,若能夠再活四十年,看着後兩代天山弟子成材立身,那該有多好。
想到這裡,範青麟不由得失笑起來,自己當了四十年掌門,痛痛快快活了這許多年,還不滿足嗎?人心不足蛇吞象,誠如所言。
這時候,天山弟子分出三隊來,在有所不爲軒、追月閣和望雲軒前輩弟子的率領下,開始了天山劍訣的演練。這些弟子年紀還輕,不能夠習練艱深的三清九霄、夸父追日、月落星河劍或者是月華弧光劍這樣的上三十六路天山神劍。但是其中頗有十來個很有前途的弟子能夠流暢的施展兩軒一閣中的中三十六路天山神劍。
只見有所不爲軒的劍隊之中,寶劍破風之聲如裂帛,如霹靂,聲震天地。
而追月閣劍隊中則是劍華流轉,精芒四射,明亮如水的劍刃在朝陽的照射之下,射出一陣陣令人賞心悅目的電光。
望雲軒中的弟子,各練一路劍法,或剛勁有力,或繁複瑰麗,或輕柔婉轉,或蒼勁渾厚,吐氣開聲之音不絕於耳。範青麟滿意地看着這些前程似錦的青年弟子刻苦練習着天山劍法,心中一陣安慰。
就在這時,洗劍池畔傳來一陣陣警哨之聲,似乎有強敵入侵。
範青麟的眉頭輕輕一皺,仍然穩坐在湖邊亭內。
這時候,兩軒兩閣一居的前輩弟子們開始大聲呼喝,讓後輩弟子派好陣勢,然後幾個頭領弟子飛快地來到範青麟的面前站立於兩側,靜候掌門調遣。
“一心,去將那幾匹馬牽回來,看看馬上的弟子有沒有得救。”範青麟眼神一黯,淡淡地說。
那個叫做戰一心的頭領弟子連忙回過頭去,直到此刻才隱隱約約聽到幾聲微弱的馬蹄聲,他一咬牙,道:“遵令。”
他飛躍出湖邊亭,拔出佩劍,指着面前十幾名弟子喝道:“你們跟我來!”
這十幾個人長劍出鞘,跟在戰一心的身後向着洗劍池畔望樓方向飛奔而去。
天池畔靜悄悄的,八百名天山弟子派着整齊的隊伍,默然注視着那十幾名弟子消失的方向,每個人的心頭都沉重得彷彿懸着千斤巨石。
馬蹄聲漸漸清晰可聞,緊接着以戰一心爲首的十幾名弟子牽着七匹高昌駿馬,雙目赤紅地奔回湖心亭畔,倒頭跪下。
戰一心顫抖着說:“啓稟掌門,劉忠貴等七名巡山弟子被人用掌力震死,屍體置於馬上運回,請掌門察看。”
範青麟神色不動地站起身,來到那幾匹馱着屍體的馬前,仔細觀看。致死的一掌根本不用認真的查看,每個人背心的衣裳都被一種強猛到了極點的掌力震得四分五裂,露出後心那青紅色的鮮豔耀眼的掌印。
範青麟的嘴角一陣不可抑制的抽動,冷然道:“有位故人要來拜訪了。”而後擡起頭,對衆弟子下令:“將他們的屍體並列放於天池畔,先不必理會。吩咐所有弟子列劍陣伺候。”
“是!”戰一心狠狠地大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