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治正和長孫衝說的興高采烈,正在爲長孫衝描述的江南冰糖肘子垂涎三尺時,孔穎達老夫子黑着個臉,手拿戒尺走上前來。這把戒尺可是大大有名,乃是李世民爲了鎮住一衆皇親國戚,欽賜於老夫子的,因此誰敢不怕?長孫衝初來,不知者無畏,李治卻是被打過無數次手心了,見到老夫子過來,打個冷戰,一下從冰糖肘子的美味憧憬中回過神來,站起身來,一臉哀求之相。誰知老夫子看都不看他,沉着臉對長孫衝說道:“剛纔老夫所講,你可懂了?”
可憐長孫衝剛纔哪有聽到半點課業,此時靈機一動道:“學生是有些疑惑,還望夫子解惑。”孔穎達一愣,這小子還真蹬鼻子上臉了,本來準備教訓下他,讓他懂懂規矩的。於是繼續黑着臉道:“何惑之有?講來!”
長孫衝道:“夫子剛纔所言,似有不妥,然小子駑鈍只聽了一遍,尚未聽出其中些許不妥之處,望夫子再次講解下。”老夫子聞言不怒反喜,這小子反應倒是很快,明明沒聽課,卻找個藉口讓自己再講一次,也不說破,清清嗓子道:“剛纔老夫正在講《爲政》中的‘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此言何意?”
長孫衝心下竊喜,這個卻是知道的,微笑道:“這話是孔聖人教導子由的,意思是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才叫真正的‘智慧’。”
老夫子點點頭,又問道:“那麼‘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是什麼意思?”
長孫衝不假思索道:“這話的意思是說君子也有‘行爲君子’和‘思想君子’之分,有的人做的君子之事,心理卻不是君子,有的人心理高尚,卻因爲一些客觀原因做出不是君子做的事。‘未有小人而仁者也’這話學生認爲值得商檴,其實小人有時候也有義薄雲天之舉的。”
老夫子還未聽完已是滿臉驚訝之情,因此時尚未有什麼‘行爲君子’和‘思想君子’的說法,感到稀奇,思忖之下卻又有些道理,沉吟片刻又問道:“那麼‘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可有不懂看法?”話語中已是溫和了許多,李治張大嘴,顯然從沒見過老夫子對學生如此溫和過。其餘學生也是面面相覷。
長孫衝高聲道:“此言學生認爲乃是後人誤解聖人之言!”此言一出,滿堂譁然,老夫子瞪瞪眼高聲喊了幾聲,方纔安靜下來。也不動怒,轉頭對長孫衝:“講來聽聽。”
長孫衝道:“其實聖人的本意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說百姓懂得聖賢之道,爲國爲家,就由的他們;如果百姓不明事物,那麼就要教會他們聖人之道纔對。”老夫子目瞪口呆,欲要說不對,可是自己思量下卻又很有道理;要說對,那自己研究了一輩子儒家之學,難道一直在走錯路?其實老夫子是鑽了牛角尖了,古人沒有標點符號,這類的爭論語句一直都是焦點,只是長孫衝後世見的多了,此時尚未有這種新式言論,老夫子一時轉不過彎。
半晌,老夫子整整衣冠,對長孫衝一禮道:“多謝指教!”長孫衝大驚失色,急忙避過一旁,心中對這老夫子也是大起敬佩之意,當下恭敬的說道:“先生多禮了,學生所言狂悖,夫子不怪已是衝之幸,怎敢當夫子之禮.”
老夫子正色道:“聞道無先後,達者爲師。不知你可有其他不同見解?”於是長孫衝又撿了些後世對儒家的一些爭論新奇的說法說了,老夫子不住讚歎,又講解了自己的看法,長孫衝不時提出一些新想法,卻大都正中要點。倆人討論的熱火朝天,一衆學童聽的目瞪口呆。
不知不覺,早上的課業已該結束了,老夫子尚未盡興,竟然還要請教,長孫衝一臉黑線,自己可不是專門爲這老夫子上課的,乃是來聽課的好不好。卻也拒絕不得,只得應了。散了學,各學童都自奔各家用飯,午後再來上課。長孫衝正要回家,李治笑盈盈的上來道:“衝表哥今日可是大出風頭了,不如今日就隨治一起用膳可好?”又擠眉弄眼的暗示長樂公主也會在場。長孫衝聞言哪會不去,牽了李治,興沖沖的往太極宮而去。等到到了太極宮,卻沒有進去,繞到了旁邊一座偏殿,殿閣整體樸實無華,正是皇后居住的立政殿。門口的內侍看見要進去通報,李治一腳踢過去罵道;“這是我衝表哥,何須通報。”領着長孫衝直接進了殿。
進去一看,長孫皇后正笑眯眯的坐在上首主位,見到倆人進去,忙招手令二人近前,李治早一副頑童景象,膩在長孫皇后懷裡,加油添醋的述說長孫衝今日的驚人之舉。長孫皇后聽了很爲驚訝,正要詢問,進來一名女子,正是長樂公主,看見長孫衝也在,只點點頭,輕輕叫了聲表哥,長孫衝也忙還禮。長孫皇后笑着讓長樂坐在自己身旁,又看看長孫衝,微微點頭。不一會一衆宮女傳來一桌酒食,卻並不像民間所言有上百道菜,只有四菜一湯而已,還都是常見的菜餚。長孫後令三小圍坐在自己身邊一起用膳,李治興致很高,不住和長孫衝說話,長樂公主倒是隻低頭吃飯,不言不語。飯後,長孫皇后細細詢問長孫衝,聽的是仙人所授,只感驚訝,也不再問。
閒話了一陣,看看時間,已是到了午課時間,三人向長孫皇后告退,一起向學堂走去。路上長樂忽然問道:“衝表哥可是痊癒了?”長孫衝受寵若驚,這可是長樂美眉第一次主動和自己說話,自然要東拉西扯的和長樂閒聊,不時逗得小公主掩嘴竊笑。
進了學堂,剛剛坐下,孔老夫子已急急忙忙的進來,欲要繼續和長孫衝‘討論’學問,長孫衝無奈,閒扯幾句,拉開話題,不再說學問,說起了書法。這孔老夫子當世大儒,書法自然是不差,一手王羲之的字大有火候。長孫衝看了也是佩服不已。孔老夫子興起,又讓長孫衝寫篇字來看,無奈之下,長孫衝只好用‘瘦金體’寫了首
‘金帶連環束戰袍,馬頭衝雪過臨洮。卷旗夜劫單于帳,亂斬胡兵缺寶刀。’
這瘦金體本就鐵鉤銀畫,有金戈鐵馬之意,這首詩又是殺氣騰騰,連孔老夫子看了也是熱血沸騰,連聲叫好。讚歎一番,忽然疑惑的問道:“此種字體老夫尚未見過,不知是何種字?”
長孫衝悍然道:“此乃學生自創的‘瘦金體’書法,學生雖然文弱,卻嚮往金戈鐵馬的戰場,故而創出此字體。”孔老夫子聞言又驚又喜,言道長孫衝真是天才,一流人物。喜滋滋的捧着字去了,連課業都忘記了。留下一種學童面面相覷,看長孫衝的目光也是各異,妒忌,羨慕,佩服不一而足。李治更是跳高蹦低,好似自己出了風頭一般。長樂也是一臉欣賞之情。孔老夫子一去竟然再沒回來,衆人無聊之下,又鼓動長孫衝再做幾首詩,其中一個小胖子更是積極,甚至親手磨墨,鋪好宣紙,垂首立在桌邊,等長孫衝書寫。長孫衝隨口問了,原來是魏王李泰,來唐朝見得名人多了也不在意,提筆又做了‘軍歌應唱大刀環,誓滅胡奴出玉關。只解沙場爲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這首詩仍然一片肅殺之意,衆孩童雖然年少,一個個也是羣情激奮,一個俊秀少年更是擊着節拍,高唱起這首詩來,正是吳王李恪。唱到第二遍,又有數人加入吟唱,及至第三遍,已經十數人高唱起來,聲震殿外。長孫衝雖然抄襲了詩句,卻也被衆人情緒感染,跟着高唱起來。有人高唱,有人拍手叫好,正在亂糟糟的時候,外面走進數人,當先一箇中年人龍行虎步,氣勢非凡,進來道:“此乃學堂,爾等如此喧譁,成何體統!”衆人見了,都跪下行禮,口稱父皇,皇叔。
長孫衝知道必是李世民,跟着跪下,卻偷偷擡眼看李世民,果真是龍鳳之姿,當世第一。李世民道:“都起來吧。哪位是長孫賢侄?”長孫衝上前見禮。李世民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看上去身體略弱,倒也眉清目秀,悄悄點點頭道:“你隨朕來。其餘諸人繼續課業。”領着長孫衝向太極殿而去。進了殿,命人賜了座,看了茶。拿起桌上的一幅字,正是剛纔長孫衝所做的《出塞》。笑着道:“賢侄此詩氣勢不凡,朕就納悶,你小小年紀,怎麼能做出如此慷慨激昂的詩句?這筆字雖然略顯稚嫩,然而神韻自在,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長孫衝陪笑道:“皇上謬讚了,衝班門弄斧,皇上乃是當世書法名家,還望不吝賜教。”拍了個小小的馬屁,李世民果然很是歡喜,雖爲皇帝,卻對書法確有很深造詣,於是細細講解了這幅字的不足之處,長孫衝連連點頭,獲益匪淺。倆人說完這幅字,又談論了別的書法名家的行書風格,爭到關鍵處,長孫衝早忘了面前的是皇帝,把後世的一些新穎觀點講了出來,直駁的李世民啞口無言。忽然醒悟,就要道罪,李世民當世人傑,自然不放在心上,反而更興致勃勃的討論起來。二人這一說就說了個半時辰,看看天色已經快黑了,李世民拍拍腦袋,讓貼身侍衛頭子趙無敵親自送長孫衝回府,並令傳口諭嘉獎長孫無忌教子有方。長孫衝坐着宮中御製的馬車回了府,趙無敵傳了口諭,自己回宮,這邊長孫無忌還莫名其妙,叫了長孫衝進書房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