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敲門聲,李承訓輕身下地,身體靠在門旁牆壁上,又問了一句,“誰?”
“是我!”門外傳來的竟然是出塞鷹的聲音.
李承訓聞言心情一鬆,立時動手她打開房門,“鷹三姐?”
出塞鷹穿着一身夜行錦衣,笑着解釋道:“我猜你也是睡不着,可又擔心你睡下,所以敲的聲音很輕。”
“快,進來再說,”他把出塞鷹讓進門內,正見一隊例行巡邏的士兵從其門前經過,但卻沒人來找他們麻煩,心裡竟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關好房門,把出塞鷹引到桌旁坐下,才問道:“我沒事,鷹三姐,你有什麼事嗎?”
“嗯!”出塞鷹皺着眉頭道:“早些時候,我出了趟都督府,竟然沒人阻攔?真不知道這賈維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你出府幹嘛?”李承訓奇怪地問。
“一來試探賈維對於咱們的防備程度,二是去探聽下官軍城防的情況,我知道你想知道這些。”出塞鷹喝下李承訓爲她倒的一杯清水後,回答道。
“哦?”李承訓突然眸中增亮,讚歎道:“三姐想得真是周到,那結果怎樣?”
出塞鷹搖頭苦笑,“賈維對於咱們似乎是完全不設防,不僅任由我自由出入,還令那些兵士還以禮相待,看來,他對你這個準女婿還真給面子!”
“得了,三姐莫要再取笑於我,我都快愁死了。”李承訓愁眉不展,唉聲嘆氣,“賈維這毒藥的確奇特,憑我所學也解不了這毒,正因於此,他才吃準了咱們不敢妄爲,自然也故作大度地放任你們輕鬆自在。”
出塞鷹見他一副苦瓜臉,也是搖頭暗歎,便轉開話題,講了她探聽到的到目前爲止,關於幽州城內外的狀況。
兵臨城下的的確是突厥先遣部隊紅刀頭馬賊,他們的據點距離幽州城不遠,但也不是說到便到,可以神鬼不知的到達幽州城下的。
且不說賈維在馬賊們的據點附近安插了暗哨,單說自從他得知突厥大軍正向幽州靠攏以來,他在各地沿途佈下的暗哨,也足可以掌控草原上任何風吹草動。
但奇怪的是這些暗樁、斥候、探馬沒有一個人回報說這些馬賊們來攻城了,賈維懷疑這些暗樁都被這夥突厥人給做了甚或是有的被收買了,這說明什麼?暗樁不暗,很可能是軍中出了叛徒,他已令金甲調查此事。
紅刀頭馬賊這次全部出動,大約有一萬餘人,他們個個高頭大馬,器甲精良,顯然是被突厥大軍武裝過的,他們趾高氣昂,耀武揚威,在幽州城下整整叫罵了一日,日暮時分才安營紮寨。
對於馬賊們營寨,出塞鷹站在幽州城牆上好一陣觀瞧,連她都覺得嗤之以鼻,更別說像殺狼四虎這些在軍旅中打滾的將領了,這也是鐵鞋兩次急急求見賈維的緣由。
安營紮寨很有說道,比如要有寨門,要有守衛,要排成陣型,要有四通八達的通路等等,而這些紅刀頭馬賊則是尋到哪裡便是哪裡,一堆一塊,亂七八糟,這若是幽州鐵騎衝殺過去,他們本身就得自相踐踏起來。
不僅如此,這些馬賊們的營地裡還是燈火輝煌,殺雞宰羊好不熱鬧,完全把這幽州城外當做了自家山寨。至於官軍這邊,兵士已接到劫營的命令,只等得夜半三更,人最困馬最乏的時候,好去劫營。
出塞鷹講完了他所瞭解的情況後,有一個疑問卻是始終想不通,“小師叔,我不明白如此戰力,這些馬賊們何敢如此張狂?”
李承訓沉吟道,“紅刀頭再傻也不會如此,我猜測這是他們的誘敵之計,不過做的有些太過明顯了,賈維不可能上當。”
“誘敵?可突厥大軍據此尚有二百餘里?”出塞鷹說出心中疑惑。
“突厥馬匹健壯,騎術高超,一日間奔襲百里不成問題,這紅刀頭向回跑,突厥大軍向前進,若是官軍追殺得興起,隨到兩軍交接處,怕是官軍也不好脫身。”李承訓繼續解釋道,可他心中也有些疑慮,“對了,紅刀頭安營紮寨的地方距離幽州多遠?”
“十里左右。”出塞鷹打探的可謂詳細,畢竟捕快出身,探查細緻已經成了她的本能。
“這就對了!”李承訓解釋道:“十里地的距離,足夠馬賊們找到自己的馬匹跑路了!”
“可是賈維若不上當,他們豈不是白忙活了?”出塞鷹笑着問道。
“計謀便是這樣,上當最好,不成功也罷,總會一計不成,二計又起。”李承訓說着,打了個哈氣,他這倒非是再下逐客令,而是與出塞鷹說了一會兒,心情好多了,這人一放鬆,睏倦自然便不聽話地襲來。
出塞鷹見他如此,笑着勸他早些休息,便起身準備離開,而李承訓同樣報以微笑,則反覆叮囑她,後半夜且莫再去打探官軍劫的事情,畢竟出塞鷹白日裡也傷了元氣,需要休息,而劫營的事情,天明自然見分曉。
出塞鷹點頭答應,就在她在出門之際,卻面帶,終還是停步,又問了一句,“對於賈維嫁女的事情,不知小師叔想如何應對?”
李承訓一聽這個就頭大,腦袋裡立時攪成一鍋,渾濁一片,於是搖頭苦笑道:“鐵定是不能娶,我再想辦法吧,反正算上今天,還有兩日的時間。”
出塞鷹好似頗爲同情他,嘆息着問道:“我也順便爲你打探了一下這位姑娘的情況,你可想知道?”
“鷹三姐,你饒我了吧,我剛想睡會兒,咱們明兒個再說!”李承訓心煩意亂,搞得他睡意又減了大半,這次真的下逐客令了。
出塞鷹皺眉也不是,掩嘴偷笑也不是,就這樣被他推搡了出去。
李承訓回身坐到牀邊,心中卻是頗爲感動,感動這位鷹三姐知他惦記前方戰事,特別不辭辛苦的去打探來,而且其心細如髮,竟然連賈家小姐的事情也做了探查。
李承訓困了,卻睡不着,這種失眠的痛苦,只有失過眠的才能體會,總之是坐臥不安,心神不寧。
“噗!”
恍惚間,他聽到窗紙猛然破開的巨大聲響,隨即便見到一個黑影破窗而入,那人來勢甚快,顯然武功不弱,竟然一柄長劍直取他脖頸。
他想施展百獸拳,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畢竟今日在閻王殿上走了一遭,身子虛弱,且體內毒氣未祛,若是再勉強用力,毒氣趁虛而入,遭罪的還是他。
有鑑於此,李承訓索性不躲不閃,反而恭恭敬敬地對着這刺客行了一禮,“李無名見過賈小姐!”
那柄長劍在距離他頂門寸許的時候,定格不動,“你倒有些小聰明!”果然是女子清脆的聲音。
李承訓行過禮後,擡起頭來,暗黑之中,來人背靠月光,他看不清對方容貌,“在這鐵桶似的都督府內,能來去自如的刺客,怕是不多,而我李無名在幽州城內除了大都督,沒有什麼仇人。”
聰明人點到即止,他相信這位賈小姐是聰明人,便住口不言,其實他還有一點能斷定她是賈小姐,那就是他雖看不清樣貌,卻看得見身形,見其纖細柔弱,分明是女子形態,而他的仇人中幾乎沒有女人,綜上幾點,他百分之九十九認定是賈小姐無疑。
若不是萬全,李承訓怎肯冒如此風險?
這女子正是賈維的千金,賈墨衣,她是晚間的時候,聽得嘴碎的丫鬟說白日裡大都督已經把她許配了人家,而那人不僅是盜賊,還是欽犯,更是大都督的仇人。
這一下可氣炸了賈墨衣的心肺,可她細問之下,那丫鬟竟再也說不出什麼來,因爲這丫鬟也是聽守衛的兵士胡亂議論聽來的。
賈墨衣立時去尋找他的父親,結果被告之其去巡城未歸,他一面在其父的房門口等待,一面命人尋來白日裡在大廳內值守的守衛,詢問詳情。
守衛知道賈墨衣的脾氣,自是不敢有所隱瞞,自然把自己白日裡看到的,他能記起來的全都說與了她聽。
她越聽越是心驚,越聽越是心涼,她不願意相信一個現實,就是他的父親爲了自己的性命,把他唯一的女兒作爲人質,作爲交換的工具,“賣”給李承訓了。
她苦在父親的房門口等到夜深,也不賈維的蹤影,心知父親定是又去那人跡難尋的地方緩解痛苦去了,只得極其悲傷,寞落的返回自己房間,把自己關在裡面,蜷縮在牀頭一角,吧嗒吧嗒地的掉下眼淚來。
她知道父親習練太虛功走火入魔的事情,也曾請教過自己的師父可有法化解,她得到的答案與賈維今日得到的答案一般,非是醫佛不可。
這次回幽州,她本是想見父親一面後,就去少林寺,無論如何也要請得大師來幽州爲父親療傷,可未料到竟然橫生出如此枝節來。
一想到自己的父親爲了去除體內的魔障,竟然要把自己嫁給她並不愛的人,這讓她怎能不悲傷?怎能不痛苦?怎能不痛哭流涕?
可哭過之後,冷靜下來,她又能怎樣?難道拒絕婚事,任由自己的父親每日在痛苦煎熬中死去?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