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今天朝堂氣氛就不對,先是跳出一個刑部侍郎狠咬朔王的,如今堂堂皇太子又親自出列了,讓原本古怪的朝廷百官臉色再一次怪異了幾分。
看到太子李承乾,李世民的臉上也多了點奇異的表情,似乎頓了頓,這才向前一探右手:“准奏。”
“啓稟父皇,剛剛之事,雖有杜侍郎教子不當,未嘗無九弟年輕氣盛,飛鷹走馬遊手好閒所致,按我唐律,成年皇子當任職之官,所以兒臣認爲,幾位皇弟既已成年,亦當委以重任,一來磨礪鍛鍊,二來,也免得幾位皇弟蹉跎歲月,白首之時,空嘆年華。”
搖頭晃腦,李承乾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轉眼就把杜子騰教子無方說成各打一板,說的還好像很爲李捷,包括李泰這些弟弟着想,還真說的不少大臣暗暗點頭,只有坐在龍榻上的李世民面沉如水,看不出什麼表情,就那麼默默的向下盯着李承乾。
畢竟是千古一帝,雙目神光猶如千金,立在丹殿下,不多時李承乾已經感覺到尤如泰山壓身,汗如雨下,冷汗竟然是將後背都打溼了。
“那依照太子之意,你,要給你四弟何等職位?”好半天,李世民這才幽幽問道,問得李承乾遲疑了一下,第一眼回望了在邊上看熱鬧的李泰,看着李泰毫不在意的樣子,李承乾立刻再一次怒火沖天,對着李世民抱拳說道。“泰弟可爲商州牧,洛州刺史,安東大都督。”
這可還真是咬着牙給的,封得遠了,李世民不可能同意,就算挨在東都洛陽邊上,李世民答應的機率依舊很小,但就算如此,如果不抓住機會試一試,李承乾心裡依舊憋得要發狂。
李泰肥嘟嘟的臉上滿是不屑,饒有信心的目光炙熱看着李世民,果然,李世民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說道:“這事兒朕會考慮的。”
“那你九弟,你又會給他什麼職務?”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子,李世民再一次語氣幽幽問了起來,一句話卻讓李承乾啞然了一下,他之前設想的劇本可不是這個樣子,由他提出,再由臣下廣泛議論,到時候自有黨羽會把李捷打發到窮鄉僻壤小山溝去,而不是現在他自己赤膊上陣。
不過李世民已經問及,又不得不答,低頭咬牙了好一會,又是回頭看了看縮頭縮腦的李捷,想着突厥副汗這個稱號還有剛剛的挫敗,心頭一狠,李承乾紅着眼睛啞着聲音再一次對李世民稟報起來。“九弟字勝之,出生既象大捷之道,當委以重任,兒臣認爲,當委以昆州牧,昆州刺史,劍南道大都督,知五州軍事!”
好傢伙,有這麼恨我嗎?李捷差點沒蹦起來,劍南道什麼地方,雲南那嘎的,別說現在,後世都是雲霧繚繞蟲蛇出沒的貧瘠之地,劍南道大都督,說的好聽,一個道治下的漢民估計還沒一個上州多,反倒是山嶺蠻人多如狗,甚至還有食人生番,那地兒可是流放犯人地兒,哪怕不受寵的皇族也不去哪兒。
現在李承乾想把理解安置在昆州,可真是苦大仇深到了姥姥家了。
沒等李捷跳出來,國子博士令狐德棻,太子中舍人張玄素,內常侍趙宏智,給事中蕭鈞等*羽紛紛都跳了出來,一大片紅袍雲集在朝堂過道中一齊低聲懇請着:“太子所言甚是,請陛下降旨。”
猶豫了下,光祿卿王琰悄悄使了個眼色,殿中監王恭也是咬牙出列,從三品即可服紫,頭一個紫服大員帶領下,又是大批的太原王氏官員也跟着站了出來,齊聲說道。“臣附議!”
李捷嘴差不點都沒氣歪了,本王爺人品就這麼差嗎?還好這時候有不同聲音傳了出來,居然是老蕭瑀第一個滿臉憤怒站出朝班,手持笏板連禮都沒行就怒聲嚷嚷了:“臣反對,朔王天家貴胄門楣高貴,豈可去那種山窮水盡之地?天子以仁孝治天下,太子陷幼弟於窮山惡水之中,是何居心?”
“然也,天子之道,仁義禮孝,如此兄弟不睦,太子無道之舉,王恭你居然支持,這麼多年的詩書禮儀莫非你都讀到狗肚子中了?吾真是齒於與汝共列朝班!”這回發話的是大理卿鄭善果,站在道德制高點上,這位鄭家老大一句話就把王恭說的啞口無言。
其實王恭也鬱悶,太子李承乾這個薦位着實太過狠毒小氣了,要不是利益牽扯的太大,他也不願站出來和李捷做對。
不過,也正是因爲利益牽扯的太大了,在外人眼裡,突厥是貧瘠蠻夷,只有王家長房幾個核心人物才知道,包攬了突厥出產的牛馬,以及北上商路的運轉,給王家運轉帶來了多大的手藝,供養了超過三分之一的王氏子弟,利益所致,王恭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所以面對鄭善果的指責,他也就只能昂着臉裝啞巴了。
李捷傻傻坐在他蒲團之上瞪着眼睛看熱鬧,他還真有點發傻,沒等他上場,甚至還沒說到正題上,滿朝文武居然已經圍着他打起了羅圈架,就連幾位宰相都上場了,作爲主力的卻還是王鄭兩家。
幾大世家間關係千絲萬縷,一旦起了內訌也是壯觀不已,兩家呼朋喚友,連帶着其他幾個世家也攙合進去,李捷居然看到兩個清河崔家的官員互相掐着對方脖子掐的臉憋通紅,甚至有的太原王氏幫着他說話把其他太原王氏打了,當然,滎陽鄭氏裡頭同樣有二五仔,你掐我我掐你的模樣把整個朝堂都鬧出一鍋粥來。
幸虧武媚娘那女人提醒,早有準備,要不然突然爆發這麼大陣勢下,沒準本王爺還真不得不灰溜溜就去了劍南道了,看着滿朝堂的羅圈架,李捷還真是慶幸不已。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弟弟居然有如此大能量,爲了他的羅圈架連不少巴結自己的青年官員都攙和就進去了,愕然了片刻,李泰的臉上突然就陰沉了下來。
熱鬧成了這樣,丹殿龍位上的李世民居然一時間沒人關注了,倒也不對,起碼長孫無忌就一直觀察着李世民的臉色,痛惜,憤怒,恨其不爭,失望,全部感情都不言於表,看的長孫無忌無奈的嘆息一聲,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陛下對太子是真的失望了。
“夠了!”忽然一聲大喝從丹殿發出,旋即宿衛太極殿的所有千牛衛禁軍在右統領張超的帶領下一齊吶喊出來:“朝堂之上,保持肅靜!”
看着李世民陰沉的彷彿要滴水那樣難看臉色,羣臣百官這才一起反應了過來,戰戰兢兢分開兩列重新排列成朝班,也不管鼻青臉腫了,整齊劃一的一齊俯伏在地謝罪道:“臣等有罪,請陛下寬恕。”
其他人都跪了,李捷也不好繼續舒服坐着,不得不趕緊跟着也跪了下去,望着匍匐的羣臣,丹殿上,李世民嘆了口氣後,再一次幽幽的對李承乾問道;“高明,你真的確定要讓你九弟之官劍南道?”
“兒臣確定。”幾乎沒有猶豫一下,李承乾還是那麼硬梆梆的說道,再一次讓李世民嘆息一聲後,堂堂天可汗居然像老了幾歲那樣,疲憊的靠在龍位上揮了揮手說道:“此是容後再議吧。”
“今國不安定,西北象雄狗膽包天劫掠我大唐和親使節,北方突厥降衆亦是叛亂連連,薛延陀狗賊還敢挑起我大唐內亂,房玄齡,你認爲當如何應處?”
上主動跳開話題了,再糾纏那就不用當官,直接找棵歪脖樹吊死得了,眼看着自己最核心幾個心腹都是叩拜退回,太子李承乾眼神陰厲的瞪了李捷一眼,冷哼着就退了回去,殿中終於恢復了安靜,只有左僕射房玄齡立於原地,老傢伙裝模作樣思考一番後,這才慢悠悠把昨下午宰相廷議後的結果悠悠說了出來。
“臣認爲,突厥叛亂,就是我大唐對突厥管理太過鬆弛,這纔給了薛延陀狗賊可趁之機,如要根治,當加強對突厥降衆管理纔是,臣有三意,一,當重整突厥道都護府,與單于都護府並舉,管理突厥降衆,二,派駐漢官,管理突厥。”
“其三,當遣宗室,震懾突厥,分突厥可汗之權威,昭降人歸化之心!”也許剛剛鬧鬧哄哄的一幕讓房老爺子也是心有餘悸,房玄齡也不按道理出牌了,直接大聲推薦到:“臣認爲,朔王殿下最爲合適,殿下封地即爲朔方,有參與過突厥平叛,瞭解突厥降人,殿下出生既祥瑞突厥,於情於理,爲不二人選。”
“臣反對!”房玄齡剛說完,一貫爲憤怒老青年的蕭瑀又站了出來,滿是憤然的大聲啓奏道:“陛下,突厥苦寒之地,蠻荒而不通王化,茹毛飲血之輩,朔王殿下乃陛下至親骨肉,豈可落封於如此苦寒之地,豈不於鳳凰落檜木,明珠投暗室一般!”
“臣請陛下多做考慮!”弓着身,蕭瑀真是聲情並茂,老淚縱橫的說着,李捷卻差點吐血了,如果不是朝堂,他真想上前悲催大吼,舅老爺我願意去啊!突厥可是寶地啊!
“臣附議,天家貴胄,豈能蒙塵!”要說人也真夠無恥的,剛剛還恨不得把李捷扔山溝的殿中監王恭又是良心發現叫嚷着明珠蒙塵了,光祿卿王琰這回也跟着義正言辭站了出來,只要李捷不掌控突厥,憑着多年打下的人脈,太原王氏還有信心與關隴貴族集團新成立的什麼棉紡織行會一較高下。
同樣,剛剛還嚷着天家仁愛的大理卿鄭善果悠悠然再一次出列,老神在在的高聲嚷道:“臣支持房大人之意,天家貴胄,自然當勇往直前有所擔當,進國難當頭,作爲陛下親子,朔王殿下更是應該迎頭而上!”
“臣等附議!”
“臣等認爲不妥!”
接下來自然又是小弟搖旗吶喊,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太子痿了,可人多勢衆的太原王家聲勢還真是浩大,嗡嗡的吵成了一片,弄得鄭家官員好不容易纔抗住,還好,昨日經歷宰相廷議,早已經統一了意見的房玄齡幾個宰相們早已經統一了意見,一個宰相的聲音,一百個五品官都不好使。
似乎也厭倦了爭吵,沒等羣臣亂哄哄嚷嚷多久,李世民就揮了揮手讓臣下靜下來,想了一下後,李世民的目光忽然鎖定在了一直沒說話的長孫無忌身上,沉聲問了起來:“長孫愛卿,你認爲當如何?”
一下子,太子目光急切的看了過來,魏王拳頭捏緊了點,文武百官的視線也匯聚在了長孫無忌身上,如此多的注目禮下,長孫無忌卻是淡然無比,風度十足,慢條斯理的回答道:“臣認爲,突厥道,需要朔王。”
一句話,不管支持的,抑或反對的,文武百官都是紛紛後退,明顯可以看出聖意已定,再糾纏就是找死了,不管他是不是世家大族,就連太子李承乾都是滿腹憤恨拳頭狠狠砸在了地板上,李世民乾脆輕飄飄的晃了晃腦袋。“既然如此,宣旨吧。”
“今有宗室男朔王李捷初成年,少且多聰,明辨是非……,特加封朔方郡刺史,突厥道大都督,知朔方,豐,勝,夏,會,麟六州軍事,都統突厥貞觀十六年十一月!”太監陰陽頓挫的聲音來回迴盪在了朝堂上,爲今天的鬧劇畫上了一個休止符,李捷也是終於鬆了口氣,謀劃了半天,他想要的終於到手了。
“兒臣李捷遵旨!”出朝班跪伏在地,李捷舒心的就要接過旨意,不過這時候,朝堂外忽然一聲嘶聲力竭的大嚷傳了進來。
“陛下不可啊!”
“朔王身具前隋血脈,滿朝公卿,你們忘了當年突厥如何在前隋義成公主的挑撥下打到長安城下的嗎?”
一個綠袍小官跌跌撞撞闖進了朝堂,滿頭大汗嘶聲力竭吼叫的一句話猛然就讓李捷心頭一突。
“陛下,朔王天資絕倫,要防尾大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