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同一場精彩的足球賽,你方攻罷我來還,雖然這角逐的不是圓溜溜的足球,而是真真正正的領土與血。
姚崇的參謀謀劃還真沒錯,都護府大部分人僅僅看到了超過十萬遊牧部落氣勢洶洶的奔到大閩土地上掠奪劫殺,卻沒看到這些氏族呈現的頹勢,並沒有統一指揮,搶掠中掠奪的多的與掠奪的少的矛盾,外來阿拉伯與本地阿拉伯之間的矛盾,已經搶夠了的貝都因氏族想走,沒搶到的氏族不甘心要留下又是一層矛盾。
如此矛盾叢叢,就算再來一百萬的狼騎也是不堪一戰。
這一次李讓的河中都護府還起了些變化。
李疇到現在沒回來,他的右將軍之位直接給了馬赫,這個外表野蠻彪悍,實際上卻破有心機的阿拉伯酋長直接打破了李讓以往用人的規律,往常,河中都護府雖然多招募中亞胡人,可是各級長官絕大部分是唐人,尤其是五品以上的高級官員,非世家不得擔任。
可馬赫?論出身連唐化的天竺人都比不上可也居然堂堂正正的坐到了都護府正四品右將軍,這要是之前的李讓,連想都不用想。
不光馬赫一個幸運兒,艾勒邁蓋亦是成爲了六品錄事參軍,還有一些其他的貝都因本地酋長,投靠過來李讓也難得慷慨的大封官員,七八千部衆能有一千男丁的大氏族封州刺使,幾百口人一百多個男丁的也能撈到個太守職位。
此時李讓在阿拉伯半島的轄地不到十天左右,入寇的阿拉伯沙盜基本上被打了回去,可加上留下來歸順的沙漠部族,還有原有的本地部族一共封出去六州二十四個郡,基本上一塊綠洲一個州治,幾百人的大村莊也算一個郡治,如果不論實際面積,單輪行政單位,李讓這小小一塊都護府快趕上他父親費心費力打下的半個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了。
實際上,大唐的安西都護府,北庭都護府,黑山都護府等一系列都護府基本上也是如此,封本地外族部落酋長爲世襲官加以籠絡,對其本部族內部實行羈縻自制,大唐最多時候五六百個羈糜州,大體上都是如此。
可問題是大閩所佔據的領土絕大部分都是征服外族領地,所以大閩沒有大規模設立羈糜州的先例,尤其是冊封羈糜州,只有皇帝與閩王可以,也只有皇帝或者閩王有權利接受地方少數民族首領效忠,這一次,李讓卻是越俎代庖,以自己的名義冊封了各部,接受了馬赫,艾勒邁蓋等人的效忠。
此時北面的兩河流域正值動盪,根本沒有餘力支援阿拉伯,估計李讓報上去,朝廷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下這個既定事實,但這一次李讓開了擅權的先例,對日後大閩整句絕對會造成極爲惡劣的影響。
李讓也是逼出來的,他的上下阿拉伯州加上軍隊,包括了唐化的天竺人與波斯人,也不到七萬人,可眼前浩瀚的內服的沙漠中,至少有着阿拉伯人百萬,這兒還不比李捷統治天竺時候距離華夏不遠,可以從故鄉輸入唐人來補充,想要在這裡有發展,就必須與當地的權貴相結合,聽過姚崇的勸說,李讓下了很大決心,不惜讓李捷猜疑,方纔有了這麼大手筆。
不過好歹,到了六月初,李讓的大約後世阿聯酋那一片領土,基本上算是評定了,而且領到了大閩的官職,李讓還對入寇的貝都因部落發布了賞格,斬首一級換銀幣兩枚,斬殺頭領一級賞金幣一枚,殺卜斯曼須者賞千金,這股厚喪下,讓歸順了的部族尤爲熱衷於深入沙漠,與同族自相產殺。
原大閩邊境,同裡鎮西二十里,一處椰棗綠洲。
駱駝喘着粗氣,艱難的繞着綠洲半徑迴旋包抄着,寬厚的駝掌在滾燙鬆軟的沙地中每次也是深陷下去,很費事才能拔出來,頭上一杆閩字大旗在烈陽的照射下,都有些褪色,如此燥熱的環境中,懶洋洋的耷拉在旗杆上。
額頭上汗水淋漓,盔甲衣領一片絲綢領口已經完全被汗水打溼,向扔進水裡的海綿那樣非但吸不進一丁點汗水,反而還不斷向下流淌着,鹽水已經蟄的皮膚一片通紅,繞是如此,頂着殘酷的太陽,薛訥依舊嘶啞着嗓音大聲的喝令着。
“加快腳步,包抄這一支蠻夷部落,不要放走一人!”
眼前的部落正是居住在同裡鎮五大氏族之一,那個被艾勒邁蓋揭發,驅逐了酋長瓦德的那支氏族,閩軍兵敗金合歡綠洲後,這支氏族非但迎回了瓦德,還造反殺了接替宋璟的大閩都尉,劫掠了武家的金礦,手中血債累累。
怎麼也想不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大閩竟然又拉鋸了回來,瓦德也不得不率領着氏族踏上逃亡的道路。
可他們在大閩的必殺榜上可是名列前茅,不論如何,李讓不會讓他們活着逃回內夫得沙漠,足足幾路軍隊在後面窮追不捨,也合該薛訥運氣,正好被他碰了個正着。
炎炎烈日下,別說薛訥這個關中的漢子,那些麾下曾經在卡拉庫姆沙漠放牧過的中亞騎兵都是有些受不了,繞是如此,各部上下已經要緊牙關,頂着足以把人曬死的酷暑依舊苦戰不休,尤其是薛訥,更加急迫。
最近都護府內引入的阿拉伯人太多了,大都護李讓的態度也因爲李疇兵敗,似乎越來越傾向於這些阿拉伯蠻族,如果都護府原班人馬再打不出個漂亮仗,恐怕日後會被越來越邊緣化,無論是爲了軍人的榮耀,還是將來的前途,薛訥都不得不拼。
在他的催促中,訓練有素的河中鐵騎亦是爭氣的加快了腳步,從展開到半包圍,不夠用了幾盞茶的功夫,眼看着綠洲中瓦德的氏族還在哭喊着收拾財務牲畜羣,似乎勝利就在眼前,如何屠殺唐人的,今日要如何殺回來,最前沿的將士甚至嘴角猙獰的已經握緊了刀柄準備隨時劈砍下。
可就在這個緊要關頭,大張的綠洲另一個入口,一羣阿拉伯男人乾脆徹底不管不顧丟下了女人孩子,騎着駱駝,戰馬,無情的奔馳而出,領在隊伍前頭的胖大身軀,絕對是賊首瓦德無意。
他可是必殺榜上的首要人物,而且這些男人才是行兇的兇手,跑了他們,就算把一羣婦孺屠戮光也是無濟於事,放跑他們,後患無窮,這一幕看着薛訥更是眉頭緊鎖,最後乾脆惱火的喝令道:“其餘人,繼續包圍,獵騎兵,跟本將追!”
最是悍勇善戰的河中鐵軍被選拔出來,單獨成一旅,雖然只有百人,關鍵時刻卻足以抵禦千騎,聽着薛訥的命令,這些獵騎兵毫不猶豫的解開沉重的鎧甲,連乾糧袋都丟在了地上,僅僅帶上維持生命的水,義無反顧輕裝跟在了薛訥身後。
一方是爲了榮耀不停的追,一方是爲了性命拼命地逃,一追一逃之間,轉眼一個時辰就過去了。
下午兩點,正是沙漠中最熱的時候,遠處的沙子上,空氣都彷彿開水那樣滾燙的向上蒸騰着,最健壯的駱駝亦是沉重這腳步邁不動道路,人已經不能騎在上面,全都下駱駝步行,每一步都跟跋涉在地獄中,艱難無比。
這時候,比拼的就是個意志了!
眼睛發花,視線前方都出現了海市蜃樓,憑着一股不服輸的勁兒,薛訥依舊一聲不吭的朝前追着。
“將軍!”
猛然間身邊的遊騎兵校尉拽了一下薛訥的胳膊,這一下差不點讓薛訥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有些惱火的回頭瞪了他一眼,卻見那遊騎兵校尉也是迷迷糊糊的幾欲摔倒,艱難的伸手指向前方。
“將軍,你看!”
地平線上,明顯能看到一條黑線蹣跚的向自己方靠近着,努力的瞪大眼睛,火辣辣的太陽已經略有偏西,看的眼睛發紅了,薛訥才隱約看見,這是一支軍隊!
軍隊中的人也是如同自己一般搖搖欲墜,牽着的駱駝乾瘦的像龍一樣,被風沙扯破的旗幟看不清是什麼,盔甲亦是破破爛爛,不少人甚至都沒有甲了,虛弱的彷彿隨時要倒在地上死去那樣。
海市蜃樓?
這種傳聞中的奇觀最近薛訥可是看了不少,最近兵荒馬亂,幾百裡外的阿拉伯軍隊影子折射在這裡也不奇怪。早已經不新奇了,很是不以爲然,薛訥就想回頭責備獵騎兵都尉大驚小怪,可回頭說話之前,薛訥還是又眯着眼睛瞄了一眼。
可就這一眼,讓他猛地僵在了那裡,火辣辣的後背都明顯升起了一股涼氣,明顯能看到,這支不速之客又近了一點,完全從沙丘上冒出了頭。
海市蜃樓可不會動!
“戒備!”心頭一突,薛訥立馬理性的伸出右手喝令住了遊騎兵,端起了望遠鏡向前方眺望着,同時心裡升起了忐忑,這個時節,從沙漠中趕來的,多半可是敵不是友,一眼望去人數還不少,弄不好自己這一百來個騎兵轉眼間還得從獵人轉變成獵物。
薛訥的望遠鏡是兵部爲沙漠戰特製的,用墨色水晶過濾掉了強光,卻也讓視線模糊了些,端着望遠鏡眺望了好一會,薛訥都沒找到代表身份的盔甲飾品或者旗幟,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冷不丁,一張瘦削卻熟悉的臉突然映入了薛訥眼簾。
一剎那,薛訥又是感覺到自己心臟,激動的劇烈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