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閩也有了些當年太宗皇帝的氣魄。
李世民一生身經百戰,最出衆的並不是他武藝多麼高強,文采多麼出衆,而是李世民有着一顆海納百川的胸懷。
當年攻擊高句麗,伐海東詔出,經歷了四次高句麗大敗的中原卻是從者如雲,李世民的十數萬大軍除了營州精銳外,絕大部分基本上是募兵而非府兵。
而且當年與大唐敵對的鐵勒,突厥,吐谷渾,吐蕃,西羌,六詔幾乎全都派軍參戰,縱橫的突厥騎兵,耐苦戰的關隴大軍,奔行山間如履平地的雲南邊民,李世民麾下的大軍幾乎容納了東亞所有民族。
當年大唐的榮光不光是漢人的,而且是整個東亞的。
如今李世民遺留下來最珍貴的遺產,似乎被李捷完整的接了過來。
狹窄的黎巴嫩山脈僅僅一天多就被急促追出的兩軍所衝破,第三日凌晨,戰場就隨着追擊直抵後世曾經飽受戰火的戈蘭高地。
脫出困頓的山脈,最先興奮衝出山谷的是李讓麾下的阿拉伯州鐵軍,金合歡大敗後,李讓的軍隊愈發的本土化,並且天性愛好自由厭惡勞動的阿拉伯各部也正需要一杆統一的旗幟接過穆罕默德的事業,帶領他們殺出大漠,繼續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依靠着紅海提供利潤的李讓簡直與各地諸部一拍即合。
超過六萬東阿拉伯半島更加自由彪悍的貝都因大軍彷彿衝出囚籠的鳥兒一般,迅速在平坦的戈蘭高地上展開了左右兩翼,如同地毯一樣掃了過去。
衝出峽谷時候的大軍,無論如何強大如何善戰,地形的限制依舊讓軍隊處於一個脆弱的狀態,就比如後世一千年後的明末李自成,兵困車廂峽,苦戰二十餘天不得脫出,最後還是依靠詐降,這才逃出生天。
李捷也生怕變得狡猾的阿拉伯人在黎巴嫩山脈關口擺自己一道,命最輕機動性最強的阿拉伯騎兵從小道衝出山脈後,本部卻是在大閩主力十六衛架着虎蹲炮防禦下方纔小心翼翼通過狹窄的山谷。
聯繫又有幾支軍隊陸續匯入了李捷的大軍,亞美尼亞的鐵騎,中亞的粟特人,波斯人,印度的步兵,當龐大的軍團徹底在戈蘭高地展開時候,已經一個上午過去了。
與放棄重鎮大馬士革一樣,阿拉伯人亦是根本沒有一兵一卒把手這個重要的峽谷,不費吹灰之力,閩軍再一次快三十萬大軍就抵達了這個利於大兵團作戰的空曠高原。
不過一丁點喜悅都沒有,李捷卻又是皺起了眉頭,那種打下空空如也大馬士革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難受感覺再一次出現了。
匯聚了三分之一個地球的各族各國軍隊,李捷麾下亦是聚集了各族最頂尖的精英。
龐大的軍隊最前沿,五十多頭藏獒尋着駱駝濃郁的腥臊味不斷向前奔馳着,後面吐蕃人騎着低矮卻粗壯的蕃馬不斷吆喝着。天空中,十隻來自遙遠的遼東大地,珍惜的海東青亦是在振翅高飛着,黑水靺鞨的馴鷹人同樣用着古老的通古斯語言指揮着這些聰明的鳥兒巡視在廣袤的高地間。
中軍,三萬關寧鐵騎猶如橫捲過大地的黑色波濤,所過之處,高地上僅存的些許秋草也是被踐踏成一條平坦大道,李捷的禁軍就緊隨着關寧鐵騎背後,幾乎都貼在了一起。
李捷乘坐着大宛進貢的阿哈爾捷金馬,亦是奔馳在了禁軍的最前面,要知道隨着權勢日益高衆,李捷都是沉穩的位於叢叢大軍保護之後,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急切,可見這一次李捷心中的焦慮。
可惜,還是根據該死的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變壞的趨勢,無論多小,終究還是會發生的,中午十分,縱馬急行壯觀的閩軍終究還是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兩翼的阿拉伯輕騎兵一下子如同流沙那樣散了出去,羅馬鐵騎與十六衛大軍則是翻身下馬,迅速組成了一道堅固的鋼鐵血肉陣列,半圓形的護在了大軍周圍。
整個閩軍最中央核心,李捷頭一次暴跳的跳着腳破口大罵着。
“廢物!蠢才!無能!”
“幾十萬阿拉伯人,能填滿半個大馬士革的大軍,在你們眼皮底下看丟了!孤要你們這些廢物有何用!”
好不容易纔抓到了阿拉伯人主力的蹤跡,付出了快兩萬主力軍隊傷亡的沉重代價,正待酣暢淋漓的與之決一死戰時候,眼睜睜中又給跟丟了,這種火氣,不光李捷一個,跟着過來的李績王方翼完顏阿骨打等人亦是腦門上青筋暴跳。
可跪伏在地上,專門負責追殺諜報的閩王秘密部隊黑都上百個探馬探員亦是挺委屈的,每個人都是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只有黑都的首領,被賦予服部半藏稱號的密諜頭子戰戰兢兢的擡起頭申辯着。
“陛下,臣等辦事不利,但,臣等實在力所不及啊!”
回憶着不久前發生的一幕,到現在服部半藏眼中還透着震撼與無奈,舉手畫腳的急切解釋着,半晌,聽的李捷眼睛瞪得溜圓。
“阿拉伯大軍,解體了?”
…………
爲了防備突襲,李讓麾下的貝都因輕騎被散播的更遠,在禁軍的扈從下,李捷攜帶着羣將步行到了剛剛事發的地點,一路上,成千上萬的馬蹄駱駝蹄子踩過的痕跡依舊清晰可見,可突然會聚到一個點,這些痕跡呈現一百八十度一下子凌亂的散了開。
就彷彿滾滾大軍突然爆炸了那樣,好不容易聚攏在一起的阿拉伯大軍又是分裂成了最小的一個個氏族爲單位,幾百人上千人一夥的分散突圍,根本沒一支超過萬的隊伍。
這麼突如其來的一下子,才僅僅有着一二百號的黑都密諜當然毛了,追那一路都不是,只好原地待命,等候李捷的批示。
不過這一幕明顯也超過了李捷的預料範圍,捏着下巴好不容易留出的鬍鬚,他也是像個困獸那樣來回踱步,沉默不語。
打了一輩子仗,從東打到西,這種狀況李績也沒遇到過,王方翼則是低着頭不斷翻動着地上遺留的馬蹄印以及阿拉伯人掉落的米糧,財物或者其他一些什麼東西,試圖以此推測阿拉伯人真是意圖究竟是什麼,至於一些其他的將軍,則是乾脆的破口大罵。
打一頭就跑,根本不與自己交戰的敵人,也着實令人憋悶。
“陛下,阿拉伯人這一手的確利害,兵以能聚散爲上,一聲號令,千軍散去,一聲令下,萬馬聚攏,這些沙漠蠻夷能大敗兩個帝國,的確有着其過人之處!”
勘查了好一會,李績都是感慨的嘆息了一聲,旋即鄭重的對李捷鞠躬作揖,凝重的說道:“不過聚散,終究需要一個點來重新集結,陛下,如今當務之急,我軍應該就地屯駐,尋找到阿拉伯人集結的點,然後再與之決戰!”
“現在停軍駐紮?”
千里迢迢趕來,一戰未打,光給戰友收屍了,現在李績還要大軍停在戈蘭高地不動彈,想不通的蘇定方率先惱火的叫嚷了起來。
也顧及不到李績這兵部尚書,閣臣的身份了,不服氣的蘇定方亦是狠狠地在李捷面前一揖到地,焦躁的請戰着。
“求陛下給末將兩萬騎兵,末將定當屠戮十倍之敵以報陛下!”
“是啊!陛下,趁着阿拉伯人分散的實際,正是追擊他們,各個擊破的機會啊!”一旁的房遺愛同樣不解的拱拳拜在了李捷面前。
這一回李績乾脆笑而不語,昂着白髮蒼蒼的腦袋捋着一把大鬍子,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李捷則是無奈的向後一指。
“爾等想重蹈左右千牛衛的覆轍嗎?” Wωω ●TTkan ●c ○
李業詡與盛連山可不就吃了地形不熟的虧,被切斷水源打的悽慘如斯,這裡是阿拉伯騎兵上下縱橫的主場,閩軍在這裡絕對算得上人生地不熟,回頭看着人流下,軍旗跟來的左右千牛衛大纛,結巴了下,兩將也無奈的拱拳退下。
夕陽斜下,好不容易追了數天的大閩軍團不得不再一次放棄目標,有了右路軍的教訓,這次李捷偏師西行了二十多裡,大軍依靠約旦河停駐下了腳步。
不過夜幕中,剛剛紮營下來的閩軍各部,無數斥候踏白彷彿成羣的燕子那樣,揮灑在了戈蘭高地蒼茫的沃野中。
他們身後,則是李捷不甘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