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候快馬加鞭三天,回去時候卻被李捷磨磨蹭蹭拖了七天多,等到長安灞橋邊的時候,翠綠的楊柳都抽出新芽了,春暖花開,往來於通化門的商旅遊人也愈發多了起來,其中不乏世家達官,所以哪怕李捷的車駕也不得不在城門口排起隊來。
反正這功夫也不怕李捷跑了,留下十多騎禁軍引導騎兵,張超這個冰塊臉終於是帶着大隊人馬先進城繳令離的李捷遠遠的,讓堂堂朔王爺心裡舒服了點,一面無聊的排着隊,李捷一面也有心情觀賞起大名鼎鼎的灞橋殘雪來。
初春時節,閒了一冬閒得蛋疼的世家官員,這時候也是出來踏春裝逼跑騷的時節,一車窗中一路看過去,不少貴女騎着高頭大馬,迫不及待的穿着低胸胡裙來來往往,眼神從一個個誘人的的半圓弧上掠過,倒也不算太無聊,不過看着看着,不對味的難聽話與就傳了來。
“那個狗才敢把靈車攔在本王爺的車駕前,還不趕緊給本王爺騰出地方,不然讓你這羣狗才賤民蹲金吾衛大牢,吃不了兜着走!”
驕橫的聲音就在車隊前不遠處,李捷是聽的清清楚楚,本來回長安攪進權力之爭李捷就不太情願,如此一來更是讓他火冒三丈,想都沒想就大聲嚷道:“老劉,老盛,抄傢伙,本王倒要看看那個不開眼的敢在長安和本王刺毛耍橫!”
“好嘞!”一路上也憋得夠嗆,就連一貫悶騷的小白臉這會都是興奮的大聲應諾,不一會,二十多號粗野大漢就被匯聚在了李捷身後,這些人不論突厥,奚人,漢人,都有一個特點,滿臉的橫絲肉兇惡像,一看就不像好人,這麼一大羣人一起出現,那視覺震懾力真是沒得說。
最起碼剛剛還囂張跋扈不知道哪個窟窿眼冒出的王爺就立馬勒着馬向後退了幾步,警惕的喝到:“汝等何放盜匪,敢在帝鄉長安撒野。”
“那個有爹養沒爹教的東西敢在本王車駕前撒野?不想活啦!”這時候,李捷才很有老大風範的晃悠出來,腦門朝天的樣子比剛剛那王爺還囂張,看着他的裝扮,卻在那位王爺身後引得一聲驚呼:“酒郎?”
“微真?怎麼是你?”李捷也是忍不住驚奇的低下頭,跟在眼前這個秀金薄棉服,飛揚舞天冠一看就是跋扈傲氣王爺身後的清瘦年輕官員,不是被他打發到齊州的閻微真還是哪個?楞了一下神,李捷這才汗顏的拱手行禮道:“老九見過五哥,倒是小弟孟浪了,還請五哥恕罪。”
囂張王爺,也就是齊王李佑也是傻了傻,片刻這纔回過神昂首大笑道:“哈哈,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跋扈的同時,李佑倒也不失豪爽,直接跳下了馬熱情的按住了李捷肩膀笑道:“這次可要多些九弟你,你是不知道啊,老五我在那個殺才混蛋賤人田舍漢地痞無賴權萬紀那裡簡直是受盡折磨度日如年,如果不是九弟你相助,哥哥我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可不是嗎,不是小爺我,這會你該坐着囚車來長安了,那還會這麼鮮衣怒馬罵到我頭上?雖然這麼想着,李捷面上卻是一副憨笑,笑着說道:“咱們是兄弟嗎!當然應該互相幫助!”
“說得好,兄弟!”又是大笑着拍了拍李捷肩膀,李佑卻忽然又是變了臉色,猛然就暴怒嚷道:“對了,那個潑皮殺才敢讓兄弟你坐靈車回長安,跟五哥說,本王不讓他在人間蒸發,本王這齊王就不當了!”
看着李佑義憤填膺的揮着刀,李捷當即無語。
太極宮,太極殿中,李世民正低頭勤奮的批閱着成捆奏章,披着披着,卻又是皺了皺眉頭,毛筆用力點了點硯臺嚷道:“沒墨了!”
“是,陛下!”新晉秉筆女官哆嗦着上前,一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哪兒,研墨也是研的到處都是墨汁,看到這一幕,李世民不耐煩的奪過了墨塊,自己研起了墨,看着宮女手足無措的樣子,李世民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換了幾個女官了,卻沒有一個做的如同武媚娘那樣細心細緻的。
“陛下,千牛衛左郎將張超求見!”
太監的尖細嗓音終於讓李世民精神一震,揮手就下令道:“宣。”
“微臣張超,拜見陛下。”一進屋,張超撲通一下子就叩拜在了地上,讓李世民滿意的點了點頭,片刻後這才平靜問道:“那小子回來了?”
“啓稟陛下,朔王已到城外。”
“那朕聽說這小子是坐着靈車回來的,可有此事?”李世民忽然眯起了眼睛,身體前傾頗感興趣的問道,說的張超腦門卻是當即冒了一層冷汗。
“回稟陛下,朔王的確是坐着四輪馬車回來的,不過這四輪馬車卻是朔王自己所造,爲的是平穩,輕巧,載重量大,並非靈車。”
“呵呵,這小子總能弄出些稀奇古怪玩意。”笑着搖了搖頭,李世民忽然又是疲憊向後一靠,頗有些軟弱的問着:“這兩天老三,老五,老六,老八老九都陸續回來了,青雀又在做什麼?有所收斂嗎嗎?”
“這個……”遲疑了一下,在李世民凌厲的目光中,張超這才小聲彙報到:“臣剛剛回暗鎖打探了下,魏王殿下還在追查侯君集謀反案中案犯,甚至侯君集家眷今天處決前,魏王還去了監牢逼問。”
“老四!”頗爲憤恨的哼了一聲,片刻後李世民又是無力的搖了搖頭嘆道:“這件事必須要早一點了結,明天老七回來,直接然他上殿參加大朝會。”
“微臣遵命!”磕了一個頭,張超躬身退後,靜了一會後,李世民卻是揮了揮手招過秉筆女官命令道:“把墨拿下去,慢慢磨。”
“是,陛下!”如蒙大赦般將硯臺端了下去,這位新晉女官的全部世界,當即變成了磨好一硯墨,嗡嗡的聲音中,李世民的目光卻早已經離開了太極殿,深深眺望向了北方。
玄武門!
此時,被熱情的李佑拉着,李捷卻早已經進了城,到了西市口他的產業西秦樓上,不得不說,惡人還是有點好處的,李佑在前面喊打喊殺,原本要排半個時辰的道路,居然幾分鐘就被李捷進了城,而且再也沒有人敢對他的馬車指指點點。
孃的,早知道老子也當惡人了!李捷無語的想到。
朔王府距離西秦樓不遠,這一路到底旅途勞累,還有武媚娘與侯線孃的原因,車隊放下李捷幾個就回了府,與李佑閻微真相擁上了西秦樓,李捷卻是納悶的望了一圈,奇怪問道:“今日爲何有這麼多人?”
平時就生意火爆的西秦樓如今更是座無虛席,甚至有人站着趴在二樓窗邊,樓下更是人山人海擁擠着,費了好陣勁兒才擠進來,也難怪李捷奇怪了。
提到這,李佑卻是一臉悻悻然,頗有些隱晦的小聲說道:“今天老九你回來的不是時候,正好趕上了處決陳國公一家這個黴頭,這不,哥哥也覺得晦氣,這纔要出城郊遊,咱們找個單間喝酒,別想那麼多晦氣的了。”
“陳國公?”疑惑的唸叨了片刻,李捷這才恍然,陳國公不就是侯君集的封號嗎?哪怕自己先斬殺了他本人,偌大的侯府卻還是沒有逃脫滿門抄斬的厄運,不得不說,政治的血腥與殘酷。
與此同時,艱難行走在人流中的四輪馬車上,一個遮蔽嚴嚴實實得車廂中,侯線娘頗爲廢力的搬開了幾個大箱子,這才擠到了裡面藏着小小籠子前,心疼的把半包燒雞塞了進去。
“弟弟,刀疤大哥陪王爺下車了,趁着沒人看到我才能上來的,快吃吧!”
蜷曲在籠子裡,侯傑倒也沒有那天的傲氣了,封頭垢面下接過燒雞就啃了起來,吃的滿嘴流油,不過吃着吃着,他眼睛忽然直了,旋即丟開燒雞興奮的大喊大叫着:“看,是三哥侯睿!三哥!”
扯着嗓子,侯傑對着街對面一大羣軍兵夾在其中,騎在馬上黯然向前的健壯中年人就嚷了過去,慌得侯線娘趕忙擋在了前面害怕的驚叫着:“弟弟,別喊,要是讓人知道了,晚上你又要捱打了!”
“捱打?哈哈,回了長安,誰還敢打本少爺,只要讓三哥知道我在這兒,讓父親知道我被囚禁了,管他什麼狗屁王爺,還不是的吃不了兜着走,賤人,快給本公子讓開,三哥!三……”
被推搡到一邊,侯線娘驚叫着坐在了地上,侯傑又是興奮的喊了起來,剛喊到一半,卻忽然戛然而止,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
剛剛沒注意的是,他三哥侯睿頭上還戴着白帆,跟在他身後,是他二孃,三哥的親孃,同樣是披麻戴孝,再往後,則是大量的囚車,侯傑幾個叔伯,家人,父親的小妾,幾個哥哥,甚至五十多歲的小叔爺爺都面色悲哀被裝在連綿不絕的囚車中。
侯傑所在的馬車正好在拐角處被人羣堵住了,在他和侯線娘驚恐驚奇的目光中,陳國公府上百號親眷全都被押上了西市口的處刑臺上,漫長的驗明正身後,侯君集正夫人,大兒子二兒子首先被押上斬臺,旋即就是太監拖着尖細嗓音難聽的宣讀聖旨。
“今有逆賊侯君集一口忤逆上天,覬覦神器,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人倫難蓓,天理難容,按律誅殺三族,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今上仁慈,特赦侯府三男睿及康氏一口爲其守靈,現驗明正身,午時三刻已至,開刀問斬!”
拖着長音中,侯睿與康氏直接癱軟着跪伏在地上,與此同時,十多個劊子手也舉起了寬厚的屠刀,迎着陽光下,屠刀燁燁散發出無比的寒芒。
啊的一聲驚叫,侯傑鬆開了車簾子,縮成一團縮在了籠子一腳,侯線娘則癱軟在了車廂中,久久都站不起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馬車這才晃盪着繼續起步,漸漸遠離了血腥的屠場,不過不論如何,卻減輕不了兩人心頭一絲一毫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