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電影裡大部分陰謀,政變,壞事情都是發生在漆黑夜中,不過事實上,造反大多都在大白天,最起碼上一次淵蓋蘇文殺了榮留王百餘大臣,又攻進王宮將高句麗大王大卸八塊就是在白天。
這一次,將做的更是駕輕就熟。
之前說過,淵蓋蘇文是一個政客,政客心目中,自然一切都沒有自身政治利益重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在戰爭還沒開始就放過李捷,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大唐氣勢洶洶來討伐,外大半河山淪陷,內部還有舊派勢力勾心鬥角,尤其是短短几天海盜深入大陸的瘋狂劫掠,更是讓高句麗軍隊雪上加霜。
自己家門口打的戰爭,高句麗軍補給比唐軍還要差,已經到了無以爲繼的時候。李捷這時候給了他一個保留淵家權勢的機會,淵蓋蘇文自然是要當作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在高句麗海軍被打得差不多後,甚至不惜親自出馬去找海盜,這種急切可見一斑。
雖然老奸巨猾,淵蓋蘇文的府邸卻着實簡陋,甚至不如長安中一些縣伯富商的宅院,簡陋的如同一個大軍營,高高的寨牆上巡邏過的兵衛往來不絕,李佑期望中,淵蓋蘇文孫女兒倒是真有,也不像李佑想象中那樣矮粗女漢子,不過依舊隨他爹泉男建一副練武練傻了的模樣,絲毫讓人提不起興趣。
總之,很無趣的待了一夜,除了晚上望着往來不絕的守衛軍士,讓李捷感慨了下梟雄也不好當外,一夜無事。
第二天一大早,也不知道是爲了表達誠意還是真的心急火燎,早早淵蓋蘇文就把他的黨羽,親勳臣僚都召集了起來,也的確是梟雄,經歷上一次政變後,平壤城內最重要的家族,位置,幾乎全都換上了淵蓋蘇文的親信,百多人在簡陋的大廳中擠成了一團,竊竊私語個沒完。
直到淵蓋蘇文一身重甲出來,身後跟着泉男產,泉男建幾個重要淵家人,這才讓議論聲小了些,片刻後,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注意在了緊隨淵蓋蘇文身後,面無表情卻帶着一股凜然之氣的年輕男人身上,就連泉男產與泉男建都是不得不跟在他身後。
淵家發生了什麼權力更迭?這麼一大早把大傢伙聚攏在這兒,就是宣佈這一點?
除了少數知情的心腹外,其餘大部分高句麗臣僚腦門上禁不住都冒出了大大的問號,一邊整齊的呼喊着拜見大莫離支,大大小小的大臣們一面在心頭打着鼓。
尤其是年輕男子竟然平齊的與淵蓋蘇文一齊坐在主位上。
畢竟是將軍出身,沒有廢話,行禮結束後淵蓋蘇文就直截了當的對這一幫伸出手指問了起來:“武骨從之,鴨綠水戰局如何?”
“回稟大對盧,戰局不妙啊!”原本就商議好了,這位絡腮鬍子瘦子將軍演得還真入戲,滿臉的哭爹死娘樣子撲通跪伏在了地上嚎啕着:“原本蛇水兵敗後我高句麗兵員已經嚴重不足,五萬人防備鴨綠江更是入不敷出,前兩日大對盧剛離,唐軍就再一次強渡鴨綠水,破我大營一處,斬殺我將士三千多,如果不是默居將軍率兵搶救,打退了唐兵,防線就危險了!”
一大堆高句麗各家族勢力的貴人老爺們聽的再一次臉色發白,過了鴨綠江,用不了多遠可就是平壤城,騎兵全力奔襲一天就可以殺到平壤城下,立國已久,這些貴人老爺們也不必開國之初被攻破都城當過家家的元勳前輩,想着唐軍赫赫兇威,一個個嚇得雙腿直哆嗦。
更令他們心驚膽寒還沒完呢,武骨將軍表演完了,一臉小氣鬼葛朗臺樣子的戶部大臣又是窮困潦倒的上了臺,拖着長音慘叫着:“大對盧,您老可要給下官做主啊,城內幾大糧倉已經空了,民間徵糧的工作更是開展不了,連日海盜襲擊,大批城邑居民連自己的口糧都被搶光了,讓下官如何去徵,默居將軍竟然指着本官私吞軍糧,要帶兵回來殺我。”
“就算殺了我全家,已經餓的瘦骨嶙峋的戶家也切不出幾塊肉來,大對盧明鑑啊!”
壞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又是這兒的城邑被海盜燒了,又是那兒機饑民造反了,聽的一幫實權貴人臉色終於由原本的粉白便到現在的蒼白,一系列不利消息打擊下,終於有感情脆弱的率先扛不住噗通一聲跪伏在地慘叫到:“大對盧,超綱已經敗壞如斯,山河淪陷,百姓罹難,不能再打下去了,我們,投降吧!”
一個跟上來的都沒有,相反周圍大批的高句麗貴人都是看死人一般盯着那個冒失鬼,大唐的討伐招數上指名道姓討伐奸臣淵蓋蘇文,誰都能投降,唯獨他不能,投降就是讓淵家送死,別看王國日薄西山,淵老大想剷除國內哪一家豪門貴族,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過接下來,繼續上場的“演員”卻是讓所有人都回過了味來,還是一個哭喪臉,也不知道淵蓋蘇文手下哭喪臉爲何這般多,總之,這位聲情並茂也是抹着眼淚撲倒在了地上哭喊道:“大對盧,高句麗亡國滅種在即了,不能再替王上遮掩了。”
淵蓋蘇文撇過頭唉嘆一聲,這位立刻哭喊的回過頭去,對着一大羣大眼瞪小眼的高句麗貴人嘶吼道:“你們根本不知道,大對盧殺榮留王,完全是當即王上高藏逼得,是他以平壤城上上下下幾萬口,大夥的性命相逼,爲了保全大家,大對盧纔不得不擔上着千古罪名啊!”
這栽贓栽的絕對夠無恥,誰人不知寶藏王高藏就是個傀儡,但這也絕對是個推脫的好臺階,唯一要顧慮的是,唐人能信嗎?
歷朝歷代,唯獨不缺的就是可悲的愚忠,哪怕高句麗也是如此,就在羣臣想着唐人能相信這個大問題的時候,幾個滿腦袋白髮的大臣卻是憤怒悲情的擠到了前面,舉着笏板破口大罵道:“淵蓋蘇文,你這分明是要顛覆我高句麗王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如果不是高氏大王,你淵家還是戍邊小卒,誰把你們提拔到了如今大對盧的位子,謀殺先王不說,如今你是徹徹底底要把王室賣給唐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幾個老臣神情激動,腦門上青筋直跳,不經意間,沒人注意到幾個粗布小官卻在他們吸引了注意力的同時溜出了大廳,不過就在幾個老傢伙喝罵不止時候,猛地一聲雷響在大廳內炸響。
頭顱破碎,血噴了身後一個扇面,滿臉紅的白的粘稠物,站在老臣身後的高句麗貴人們全都嚇傻了,直到沒了頭顱的身軀搖晃着倒在地上,這才讓一般大臣如夢初醒般嚎叫着退出一大片空地。
明知是死還要上前,這樣的人很悲情,卻也很令人敬佩,可惜,卻是與自己做對的,嘆了口氣吹散了火銃菸灰,站起身後李捷冷冷的說道:“再敢胡言亂語者,死!”
“汝乃何人,竟敢在議事堂擅殺大臣?”
“孤乃朔王李捷!”
雖然改封了閩王,但還是這個前王號更有震撼力,果然,聽着李捷冰冷的吐出名號,所有高句麗貴人比親眼看到同僚不明不白死了都要震驚,驚駭大吼着。
“萬人斬!”
“大唐惡魔。”
“屠城王?”
……
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麼多外號,李捷禁不住略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幾個老臣又是滿臉瘋狂嘶吼着撲了上來,大喊着屠夫,不想早有準備的淵蓋蘇文親信在後直接拔劍捅了過去,亂劍之下高句麗王室可悲的僅有幾個忠臣也是血流當庭,死倒在地,看着血腥一幕直愣神的,片刻後,震驚的高句麗羣臣終於也想明白過來。
“大唐萬歲,大對盧聖明!”
山呼般的喊聲響徹了整個議事廳,人都是自私的,黑鍋別人去背,能保住如今的榮華權勢,“聰明的”高句麗羣臣瞬間就把效忠了七百多年的王室拋到了腦後,,見此,淵蓋蘇文終於“順應民心”擡着雙手站了起來,昂聲說道:“如此,老夫就再擔惡名,爲了高句麗不再流血!”
“大對盧聖明!”更高聲的歡呼又是熱烈響起來,看到這一幕,李捷也終於算是徹底放下了心,從密謀開始討價還價的協議,今天他算是與淵蓋蘇文來了一個了結,震撼隋唐的大事件征討高句麗,也終於要在今天畫上一個休止符。
隨着歡呼聲,大批甲兵最隨着淵蓋蘇文大步流星出了大廳。
也難怪淵蓋蘇文如此快的妥協了,就連李捷都沒想到,平壤城已經蕭條如斯,幾乎所有商鋪全部倒閉關門,數不清的難民雙眼無神靠在路邊,哪怕是平壤城市民都是面有菜色,淵蓋蘇文的大對盧府正好與王宮在平壤城的兩個方向,一路穿行過這些,各方面匯聚來的政變軍隊這才抵達王宮下。
不過結局之時還是起了不少波瀾,畢竟是傳承了七百多年的王室家族,就算被立爲傀儡,寶藏王高藏即位後,依舊多多少少招攬了些勢力。得知淵蓋蘇文把事情都推到了他的頭上,原本還計劃着看看能不能利用大唐來奪回大權的高藏禁不住傻了眼,也狠下了心。
埋伏在御道兩邊的王室武士突然發難還真是差不點連李捷帶淵蓋蘇文一塊幹掉,丟了百多精兵,淵老頭這才帶着李捷一路殺出王宮。
殘酷的攻城戰就此在平壤城內,高句麗人之間打響了起來,城外,淵蓋蘇文親軍扳着碩大的雲梯悍不畏死的撲城,城上,終於王室的兵衛則是拼了命的反擊。
高句麗遷都平壤時期正值好太王國力強盛之時,高句麗王宮倒也修建的頗爲寬大壯麗,不過再雄偉的城牆也得有人去守,高藏忠心衛士不過千餘,經由一天血戰,日落西山之時,淵蓋蘇文還是帶着大軍殺進了王宮寢殿。
此時,華麗的高句麗王宮已經陷入一片火海,亂兵的破壞下,十多個大殿都燒成了巨大的火把,烈烈火光映照着天都亮了半邊,整個王宮最高的大殿滿月臺前,廝殺了一天僅剩下數十人的王宮衛士渾身是血,舉着刀絕望的護衛在滿月臺下,臺上,寶藏王卻比他們更絕望。
弱冠登位不過幾年,二十出頭的高藏看上去五十年歲都有了,身披着亂糟糟的金烏王袍,頭髮也亂成一個雞窩狀,眼看着淵蓋蘇文渾身煞氣,土黃色的鎧甲都淋上一層顯眼,帶領着數不清的武士咄咄逼人逼到了宮殿下,這位可悲的末代國王禁不住哀聲大喊:“淵大人,本王願同汝向大唐投降,何苦趕盡殺絕啊!”
聽着這悲鳴,就連跟隨淵蓋蘇文而來的舊臣都禁不住面上露出了懺愧之色,眼看着神色可憐可憐的高藏,李捷都禁不住心軟了,弄得淵蓋蘇文心頭咯噔一下,搶過一張盾牌,越過了前面的武士,竟然自己到了滿月臺下大吼起來。“王上自去,後宮家小下臣會代爲照顧的!”
愣了愣神,高藏終於絕望的踉蹌回了滿月臺,追誰着他,忠心的王家侍衛與大臣也是跟了進去,緊閉宮門,片刻後,沖天大火熊熊燃燒,高句麗以金烏爲圖騰,卻是興於火,亡於火,也算一個諷刺。
烈焰足足燃燒了一夜,次日凌晨方纔熄滅,遍地的焦炭參雜中,融化掉近半的高句麗王金座上,淵蓋蘇文終於是放心的確認了燒焦屍體,沉重了片刻,旋即命人當着李捷的面下了命令。
“傳令鴨綠江畔,向唐軍遞交降書。”
終於忙活完了高句麗一戰,李捷心頭卻總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已經到這個時候了,也不怕淵蓋蘇文再耍花招,告辭了一腦門事兒的淵蓋蘇文讓他自己忙着散後,李捷乾脆一個人在高句麗皇宮中逛了起來。
無趣的繞過一座座倒塌宮殿,忽然間,李捷猛地心有所感,扒開一片瓦礫,乳白色的光亮中頓時讓他瞪圓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