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黑幫地頭蛇有時候還真比捕快警察都好使,李缺追了快半個時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這些“光明天使”們就把搶東西的孩子都拎了回來,而且還是超額完成任務,一個動手行兇有十四個孩子,他們拎回來八個。```
那個偷了功名的小子也赫然在列思思抱着,被兩個希臘人打手拎着衣領提到半空中,憋憋着嘴直抽泣,手中還死死抱着長方形的布袋子。
八個孩子都是面黃肌瘦,破爛的衣服都露出了髒兮兮的身體,在十來個打人阿拉伯大漢恐懼絕望的目光中縮成一團,顯得頗爲可憐。
不過此時李缺可一點憐憫都沒有了,下手狠毒,處處要致自己於死地,心地如此狠毒,他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值得自己憐憫,冷漠的,李缺擡起指着那個小男孩就說道:“東西拿來。”
“耳朵塞驢毛?沒聽到李爺發話嗎?”急於表現的禿頭趕忙一腳捲了過去,屁股重重捱了一下,長得虎背熊腰的土耳其打手趕忙一個踉蹌急急衝上前去,劈手就抓向了布袋子。
“小兔崽子,那來吧你!”
壯漢打手這一巴掌力道十足,可雙手緊緊抱着偷來的布袋子,枯瘦的小男孩兒竟然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說什麼也不撒手,扯了兩下沒撤下來,身後老大還看着,自感覺丟了面子的打手無奈兩個手都抓了過去。
“哎呦,小兔崽子,還敢咬我!”
冷不防手腕上重重捱了一口,土耳其打手跟被蠍子着了一樣,趕忙閃開,看了兩眼自己胳膊上那道血口子,打手更是火冒三丈,啪啪兩個耳光抽在了小男孩臉上。
身後被按着,小男孩根本躲不開,兩個響亮的耳光後明顯被打懵了,手中一直當着全世界緊緊摟着的布袋子也終於鬆開,讓打手屁顛屁顛的撿起來,得意洋洋的送到了李缺面前。
不過這時候他才察覺李缺那鄙夷的目光,自己老大獨眼兒禿頭臉色也不好看,這才無精打采的耷拉下腦袋。
隨手接過布袋子,李缺也不想和這些傢伙多待,轉身一言不發冷漠的向城內走去,彎腰點頭跟在李缺背後,終於鬆了一口氣的禿頭也是諂媚的連連保證着。
“李爺您放心,回頭小的就把這羣殺才還有這些小兔崽子扔大苦湖裡,給李爺出氣。”
“處置人生死自有官府,禿子,你想造反不成?”
聽着李缺回頭訓斥,獨眼兒禿子明顯哆嗦了下,但旋即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更加諂媚的點着頭答應着:“是,爺您教訓的對,小的哪有這個膽兒啊,絕不敢弄出人命。”
看他的表情,死罪逃過了,可活罪還不如死了難熬呢。
不過李缺也沒有心思跟他繼續磨牙了,僅僅看了他一眼後,又是冷漠的向回走去,自以爲猜中了李缺心思的禿頭則是大喜過望,兇狠的對着手下一使眼色,丟了面子的土耳其打手立馬兇狠的揪起偷東西小子衣領,其他的光明天使成員也是一人拎起一個大漢。
可就在這時候,耳朵嗡嗡作響,鼻子鼻血直流的那個小男孩卻是忽然拼命地用阿拉伯語嚷了起來,他的話讓漫步回去的李缺猛地一僵。
“我認識你,你是和哈里發皇帝一同挑選孤兒的那個女人!”
皇帝這兩個字雖然不標準,但確是的的確確的唐音,爲了和唐人老爺打交道,不少光明天使成員都逼着自己學過幾句唐語,這個皇帝什麼意思他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連閩王都自稱王而沒稱皇帝,這個小孩開口就是皇帝兩個字,不管他說的什麼,一定不得了。
土耳其打手驚愕的鬆開了手,看着李缺回過頭,得到自由的小男孩也是不管不顧的跑了過去,哭叫着抱住了李缺的腿。
“求求您,我,我願意加入阿薩辛爲哈里發皇帝拼死效命,求您繞過我和我的族人吧,如果我們不進城偷東西,家裡的爺爺奶奶,阿媽阿婆都要餓死了!”
一頓似乎過去好遠的記憶在李缺腦海迴盪着,的確啊,她曾陪着侯傑在一個個孤兒中挑選着合適的阿薩辛刺客,也許這個小男孩就是憑着她碧綠色的眼睛記住了她,那時候,侯傑還是埃米爾,還在爲他最後的野心奮鬥,還不是哈里發。
“帶我去看看。”
沉默了片刻,李缺對驚愕的大禿頭挑了挑下巴說道。
繞過了簡陋的小巷子,李缺還真有點吃驚。
說來也可笑,到了蘇伊士一年多,李缺的生活簡單到了極點,每天從自己的小院子出發,去碼頭當差,下差後或者收集一些好的魚貝親手曬乾,給李捷寄去,她知道李捷喜愛吃這些,但宮廷御醫首領,孫思邈去世後留下的幾個徒弟對閩王飲食管理的很嚴,難得享受一回,再不就去海邊,看着一望無際的大海。
李缺不是沒有聽說過北方有陸續不斷的難民逃來,但她一次也沒向北出城過,也沒想到會有如此多的難民。
差不多有萬多人,甚至幾萬人都有可能幾萬衣衫襤露,乾枯瘦弱,目光呆滯的阿拉伯人,阿拉比亞人,閃米特人,波西利亞人,波斯,波西米亞,幾乎西亞有的民族除了唐人,猶太人,這裡全有了。
每個人都是風塵僕僕的幾近麻木,乾枯廋弱的靠在牆邊,成羣的蒼蠅繚繞着,有人因爲病痛潰爛而招來了滿天的蒼蠅,蛆蟲猙獰的爬動着,臭氣熏天。
甚至有老人死在了牆角,都沒人管,如此多的人就擁擠在比當初營建蘇伊士城時候還簡陋的十多個大窩棚中,難聞的氣味驚人的撲面而來。
“如果博格達大爺不帶我們去偷東西,社區裡的大家都會餓死,求求您,饒了我們吧。”指着一個角落,那個小男孩又是哭着求饒道。
所謂偷東西,就是苦力船幫在船上搬貨時候,這些孩子趁機混進去,偷一些小而值錢的東西,回去之後絕大部分還要交給禿頭,自己僅僅能分到點果腹的糧食,有的船主不是不知道這種情況發生,無奈,抓到孩子苦力們完全可以不承認認識,把孩子打個半死除了解氣也挽回不了損失,一個個船主除了盯着緊點也只好忍下這個啞巴虧,缺了這些苦力他們也玩不轉。
不過眼前的李缺就是管着這些港口治安的,在她面前說偷東西,獨眼禿頭終究有着那麼幾分不自然。
就在他忐忑的偷偷瞄着中,李缺確實有些震驚的張望着。
這些難民中,竟然有不少她認識的,儘管這些阿拉伯人絕不會認識她。
左面牆角那個頭髮禿了一半,皮膚沙皮狗一樣噹啷下來奄奄一息的老頭子,就是在麥地那,刺殺侯賽因的任務中邀請大家敷衍的富商,他曾經可不是這幅乾瘦的樣子,而是個十足的老胖子。
李缺還記得自己命令手下阿薩辛弄死那個敢於斥罵自己的老太婆後,沒過多久就傳出這個老傢伙又娶了幾房年輕美妻,權傾一方的老頭子沒想到淪落到這個地步。
還有他附近靠在牆上已經餓得半死的中年瘦子,他是開羅總督阿德南的侄子,李缺走的時候記得他正在侯傑身邊得寵,如今也是落魄如斯。
還有東面那個,南面那個,他們不少曾經是大馬士革的權貴,如今卻是背井離鄉,掙扎在生死之間。
大馬士革究竟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侯傑出了什麼事?李缺被深深的觸動了。
念頭僅僅一起,就立馬被李缺拋到了腦後,沉默了片刻,李缺蹲下了身子,注視着小男孩的眼睛問道:“爲什麼不去城內打工?”
“總督大人下令,不允許我們進城,不然的話,誰會讓孩子進城偷東西啊。”領頭去打李缺,剛剛還兇悍的阿拉伯大漢這會卻跟失魂落魄的熊那樣,捂着斷掉的胳膊,催頭喪氣的開口解釋着。
聽着這話李缺眼中閃過一抹了然。
李捷來自後世,他對歷史太瞭解了,明清之際偌大的遼東陷落,鐵嶺陷落,瀋陽陷落,遼陽陷落,無不是女真人間諜混進城內,裡應外合下的城,對於邊疆之地的城引,閩國管理的極爲嚴格。
不然的話那公子哥兒也不會丟了證明身份的功名這般緊張。
蘇伊士的地理位置還格外特殊,除了一座故城,對於閩國尤爲重要的蘇伊士運河南關港口再無任何戰略縱深,選入城的阿拉伯人與其他種族劉仁軌都是仔仔細細覈對了三遍,這些來自阿拉伯腹地的難民,伊斯蘭教的虔誠信徒,劉仁軌更不可能放他們進城。
無關慈悲心,完全是職責問題。
又是沉默了片刻,李缺無奈的嘆了口氣,回首跟着獨眼禿頭命令一般說道:“碼頭的腳力不是還缺不少嘛?你招募一些阿拉伯人進城打工。”
“可是,總督大人的禁令……”在一羣阿拉伯大鬍子渴望的目光注視下,大禿頭爲難的撓了撓頭。
“我去找劉仁軌大人,我爲他們作保!”
扶着膝蓋站起身來,李缺很是鄭重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