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直言不諱地言語,儒學沉痾日胸,並不是假話,甚至,這是廣大讀書人的共識。
在中晚唐時期,韓愈就親眼目睹了儒學衰落,士大夫爭相吹捧佛教的場面,可謂是心中越發的嫉恨。
所以,他發起了一場古文運動,以文以載道爲主題,法三代兩漢,更改從南北朝以來四六駢文,從而從文學上,來喚醒儒學。
當然,魏晉以來,駢文風氣過於盛行,文章思想極爲空洞,玄風廣泛,革新文風,確實能一定程度上革新儒學。
但,隨着韓愈、柳宗元的逝去,古文運動戛然而止,一切又恢復了原樣,四六駢文又開始盛行,儒家思想又開始化虛了。
只是,儒家不明白,亂世中,以武爲先,社會基礎決定思想,當所有人趨向軍隊,那麼儒學就會衰落,只有到了另一個太平時代,纔會重新崛起,自我革新。
說白了,就是唐朝中期後,社會形勢給不了儒家自我革新的機會,從而一步步衰落,換句話說:大人,學文拯救不了大唐了……
到了宋朝,太平日久,儒家自然而然吸收了佛、道思想,形成了理學,然後到了明朝形成了心學,某個時代,又成了復興國學。
只要給儒家一個太平,它就能自我革新,順應時代,這就是儒家統治中國兩千年的秘密,生命力太頑強了。
說到這,李嘉的心思就很明顯了,他就是想要在儒家自我革新的過程中,加入自己的私料,影響其成長,理學這玩意,只是一開始湊合,後來就僵化的厲害。
當然,理學也是根據社會形勢產生的,北宋內斂,理學自然內斂,它並不是某個人的功勞,而是許多人的功勞,北宋朝廷居大功。
“不知陛下何意?”田晗鬆了口氣,連忙拜下,恭敬地說道,只要不弄荀子,弄啥都行。
孔孟之道長存,總是存菁去蕪的,這很正常。
“某也沒別的意思!”李嘉哪有這些人精那樣懂儒家,他只是想做出影響,讓儒學符合大唐朝廷的腳步。
“前唐時,韓愈所做的就不錯,法兩漢之文,以澄清文風,如今的儒學烏煙瘴氣,四六駢文空洞無物,所以,可以提倡古文,而罷四六駢文開始。”
李嘉走了幾步,搖搖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今,在某看來,整個官場務虛者多,做實事者少,貪京城富貴者多,去地方牧民者少,貪腐無爲者多,爲民仁心者少。”
“別以爲我不知道,那些官吏,都想就在京城,畏嶺南、閩南如虎,就算去地方的,也只想去江寧、江西,就想着去撈錢,謀自身,不想爲民謀福利,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孔孟之說,完全就拋之腦後。”
“所以,咱們必須崇尚實踐做事,貶低務虛貪腐。”
“當然,忠君爲上,也是必須強調的。”
李嘉最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
田晗則仔細聆聽,沉默了半晌,然後深深拜下:
“儒林之中,早就不復古時了,歪風邪氣盛行,真正的儒士,不多矣!”
“如今聞聽陛下之言,醍醐灌挺,方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道理,陛下才是真正懂得儒學之人。”
“合着,這裡面的君,是朕這個君啊!”李家聽出了其話中的幾分誠懇,搖搖頭,笑道:
“多乎哉?不多矣——”
“嗯⊙_⊙”田晗滿腦門的疑惑這話是什麼意思?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李嘉故意略過,直接說道:“上百年的亂世,人心早就變了,還得由爾等儒林之人拾綴纔是。”
“臣定當萬死不辭!”田晗聞言,眼眶溼潤,他瞬間激動了,這個大任,捨我其誰?
“對了,田祭酒,聽聞你家中藏書甚多?”
正在其感動之際,皇帝突然發問。
這了就撓到田晗癢癢處了,他拾起心思,連忙道:“臣甚愛讀書,多年來一直收藏,如今也不過十萬卷罷了。”
聽言,李嘉頗爲些驚詫,他的皇宮中,也不過二十萬卷,想到其書多,但沒想到這麼多。
“亂世以來,散冊孤本極多,許多珍貴的書籍,就此沒了,這對於朝廷,以及天下來說,是極爲遺憾的!”
皇帝感嘆了一番,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如今復心儒學,就需要重印孤本珍籍,再塑人心,卿家的藏書,可否貢獻出來,造福百姓?”
“這……”田晗望着皇帝那誠懇的臉色,心中猶豫了,合着在這等自己呢。
“臣,敢不效力?”爲了儒學,他只能選擇屈服。
“好!”李嘉高聲讚歎道:“田卿家藏書雖多,但也不盡夠,其他的卿家定然也有許多孤本,不如卿家勸說一番,也貢獻一些出來,爲了儒學,一切都是值得。”
“爲了儒學……”咬着牙,田晗還能說什麼,只能應下。
待其走後,李嘉這才大笑:“打破知識壟斷,纔算是寒門進擊的第一步。”
唐朝時,印刷困難,書籍基本上靠抄寫,極不方便,而那些門閥世家,以及權貴家族,就大量的藏書,某種程度來說,算是壟斷知識,讓許多讀書人不得不屈服,掛靠。
而且,各家藏書傳抄時,容易有錯字,這樣一來,就錯漏多出,許多寒門子弟就只能落榜。
所以,李嘉大規模的收藏書,就是爲了校正經書,從而使讀書人不至於爲此而錯失機會。
甚至,他還準備重新大規模刊印書籍,就從加了孟子的官學十經開始,然後再是其他的書籍,保留珍貴的孤本。
打破知識壟斷,普及書本經書。
這就是李嘉所行的目的。
傳抄自然不符合時代了,雕版印刷要大規模應用,就會使書籍價格下落,某種程度上算是知識下鄉了。
話說,宋朝的文風鼎盛,也與雕版印刷術大規模普及有關,至於活字印刷?中看不中用,哪裡工那麼匠學徒識字的?而且,活字也太貴了,成本過高。
當然,革新儒學也是他的目標,這並不是假話,若果真形成一種清正廉潔,敢於做事而不務虛的風氣,他簡直得要高興得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