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世民問起這話的時候,張允文不由有一種無言以對的感覺。
若是換成以前的張允文,他肯定會說什麼大禮提拔寒族,打壓士族,甚至通過一些方式將士族分裂,削弱之,就像當初對待太原王家一樣。
然而,隨着他與王妍結合之後,他漸漸步入到士族這個圈子之中,這才發現,這士族的作用遠遠超過自己的想象,甚至可以說,如今的貞觀朝便是由關隴貴族、山東士族和江南華族聯合執政。所以,現今,張允文對待這些士族的態度已經有了一些變化。
“這……”張允文支吾了一下,緩緩說道,“陛下這世家之事,紛繁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甚至可能造成大唐的動盪,且各地之間,情況不一,也很難說清楚。所以臣以爲還是要從長計議,慢慢謀劃才行!”
聽到這話,李世民不由面露失望之色,只聽他低聲道:“慢慢謀劃,朕已過不惑之年,這身體也漸漸差了!朕在世的時候,還能壓得住這些士族,而等到稚奴繼位,他恐怕沒有那麼大的威望與能力!所以啊,朕想在有生之年能將大唐存在的問題盡數解決,給他一個清明的帝國!”
張允文剛剛聽到那李世民說自己身體漸漸差了的時候,不由心頭嘀咕,明明昨夜還春風一度,現在卻說身體不行,難道那女子屬狐狸的,一夜便能將人吸乾?不過聽到李世民收起身後之事時,張允文心頭不由暗自點頭。這李治繼位之後,聲望確實不如李世民,但是,李治有個超級強悍的老婆,在武媚孃的手段之下,那些士族也是一直被打壓着。而她打壓士族最重要的手段便是通過科舉制度,廣納寒門。
然而這寒門官員在朝廷中依舊處於弱勢地位,一直到唐朝後期,寒門官員纔在朝廷中能與士族官員分庭抗禮,這種分庭抗禮的結果便是黨爭的出現。其中最顯著的便是牛李黨爭。
不過那黨爭是晚唐時期才最明顯,估計自己那時候早已經成了一堆骸骨,那時候的事情已經與自己無關了。
“咳,陛下考慮周詳,深謀遠慮,微臣佩服,然而若是急功近利,揠苗助長,恐適得其反!況且太子聰慧,只要能好生教導,定會成爲一代明君。”張允文勸道。
李世民輕嘆一聲:“唉,希望能如你所言!”
眼見沒什麼事情了,張允文便要告辭離開。李世民卻叫住他道:“允文啊,你不用忙着離開,待會兒朕會去崔家、張家這兩家一趟,你帶些侍衛和朕一道前去!”
張允文愣了一下,隨即躬身道:“喏!”
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張允文對李世民道:“陛下,昨夜微臣好像夢到皇后娘娘了!”
李世民疑惑的看着張允文:“什麼?你怎麼會夢見皇后?”
張允文一本正經的說道:“微臣夢見皇后娘娘正帶着太子殿下和晉陽公主在花園中嬉戲!”
聽到張允文說起李治和晉陽公主,李世民的面容上不由露出一絲慈祥來,這是慈祥沒出現多久,李世民的臉色便忽地一變,隨即露出一絲惱怒之色來:“張允文,你是不是聽說朕昨日帶了一個女子回來,便假託夢見皇后之名來勸誡朕?”
張允文當然不會承認,咬口說自己夢見了長孫皇后。
李世民終於意興闌珊的嘆口氣,擺擺手:“算了,此事不管了。你先出去準備一下,待會兒跟着我去崔家!”
在外面找了五名侍衛,張允文便在院子外等着李世民出來。
沒過多久,那李世民穿着一身華麗的便裝便出來了。張允文帶着中侍衛行了一禮之後,便跟着李世民往外走去。
沿途之中,又有長孫無忌、李績等人加入到隊伍之中。
先去的是崔家,畢竟這崔氏乃是天下第一世家,呃,雖然李世民不承認,並且在高士廉等人修撰的《氏族志》中,將自己的李姓算作天下第一姓,將長孫算作第二姓,而崔氏位居第三。不過在士族眼中,清河崔氏這個姓纔是天下第一等。
來到昨夜赴宴的院落之外,遠遠便看見那崔家族長正帶着一幫人在門口恭迎。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等人立刻滿臉笑意的走了上去。這種笑容在張允文眼中,卻是顯得如此的虛僞。他向來不喜這些應酬之事,所以悶着頭走在後面。
在一派融洽的氣氛之中,李世民和崔家族長一同進入到崔家的大廳之中。
接下來,除了李世民和那崔家族長的談話聲與下面的崔家衆人不時發出的附和聲與笑聲之外,這融洽的大廳中顯得格外的安靜。而李世民和那崔家族長都是久經考驗的老手,自是不會讓場面出現冷場的情況。所以,在崔家喝兩盞茶,與衆人聊天的時間內,雙方出現一派融洽的氣氛。
對於這種談話,張允文向來敬謝不敏,所以一直呆在後面發呆。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碰了碰自己,擡頭一看,卻見一名衛士正猛的向自己遞眼色,口中輕輕道:“陛下叫你!”。張允文往李世民那兒一看,只見李世民和衆人滿是詫異的望着自己,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他卻是面不改色的走上前,向李世民和衆人行了一禮:“不知陛下喚微臣上來,所爲何事?”
李世民尷尬的輕咳一聲:“咳,也沒什麼大事,這崔族長想見見我們的張大將軍!”
張允文趕緊向那崔家族長一揖:“在下見過族長!”
那崔家族長撫須呵呵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張大將軍年紀也不多三十多吧,這個年紀便身居大將軍一職,嘖嘖,那王家的王屈老兒還真是幸運啊,竟然能找到你來當孫婿!”
此言一出,衆人頓時鬨笑起來。
張允文尷尬的賠笑兩聲,正要退後,那崔家族長又道:“不知張將軍是何方人氏?老夫觀張將軍之面相與那張家老幺倒是依稀有幾分神似啊!”
此言一出,廳內原本輕笑的衆人同時一怔。盡皆往目光望向張允文。
能讓崔家族長成爲“張家老幺”的人可不多,整個清河也就只有張家二代之中年紀最小的那位。當下,那些和張家老幺熟悉的崔家人猛盯着張允文看,果然發覺這張允文和那張家老幺有相似之處。
“看看張大將軍的鼻子,和張家老幺的鼻子還真像啊!”
“對對,你再看看那兩道眉,挑起來的時候簡直和張家老幺一模一樣!”
……
眼見這些人越說越離譜,幾乎就差點說成那張家老幺是張允文的孿生兄弟之時,崔家族長輕咳了一聲,那些崔家人當即住口,不再言語。
張允文看着那崔家族長笑道:“在下乃是洛陽人氏,當年陛下圍攻洛陽之時,便跟隨陛下至今。與張家老幺長得神似?這張家老幺想必也和在下一樣,長者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而已!”
“哈哈,既然張大將軍是洛陽人氏,那便是老夫老眼昏花,瞧錯了!”崔家族長打着哈哈說道。
見到這崔家族長一臉漫不經心的神色,再看看李世民有些陰晴不定的臉,張允文心頭大罵這崔家族長,老子跟你這個死老頭子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爲什麼要挑起陛下與我之間的誤會?口中淡淡的說道:“既然是崔族長瞧錯了,那就請族長切勿再提及此事!”
那崔族長當下一臉和氣的笑道:“呵呵,一定,一定!”
張允文輕哼一聲,返回到李世民身後。
經過這一件事情,李世民也沒什麼心情在崔家呆下去了,和崔家族長敷衍兩句,便帶着衆人匆匆離開崔家,往張家而去。
“陛下,這崔老兒之言,不過是一面之詞,怎能輕信?況且若是陛下信任允文,允文究竟是怎樣的身世,是否出身張家,那又能如何?陛下用的是他這個人,難道就因爲他出身於張家而不用?”在行進的路上,長孫無忌在李世民身邊輕聲勸道。
李世民的臉色依舊是陰沉一片,只見他止住長孫無忌的話頭:“輔機,此事以後再議,先去張家見見那張家老幺再說!”
長孫無忌也只好閉口不言,轉過頭,無奈的看了一眼張允文。
到達那張家的時候,李世民的臉上已經掛起了一片笑容,和片刻之前那陰沉的臉色大大的不同。
張家族長也同家人一起站在門外迎接着李世民的到來。
照樣是一陣應酬,然後到張家大廳中喝茶。這倒頗有些後世領導下基層時的模樣。
談笑間,李世民忽然道:“朕聽聞張家諸子,皆爲才俊,張老丈,還請給朕介紹介紹張家的才俊啊!”
張家族長一聽這話,心頭頓時一喜,難道李世民想要提拔張家子弟?當下便將本家子弟及旁支之中稱得上俊才者盡數叫來,參見李世民。萬一哪個子弟被李世民給瞧上了,那張家豈不是又添了一位做官的了。
然而這些人皆是張家第三代,除了幾位直系嫡出的第三代之外,很多人都是沒有資格出現在這大廳之中的,如今有李世民的一句話,他們盡數出現在這大廳之中。
這些人從十五六歲到二十**,年紀不等,甚至還有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不過他剛剛出現在大廳中,便被張家族長叫人帶下去了。坐在張家族長後面的一位少婦頓時撅起了嘴巴。
這近二十人站在大廳中,齊齊向李世民和衆大臣行禮道:“草民參見陛下,參見諸位大人!”
李世民呵呵笑道:“呵呵,真是一羣富有朝氣的小傢伙啊!站在你們面前,朕都覺得有些老了!”
接着,李世民便饒有興趣的聽着張家族長一個個介紹這些人。在張家族長介紹完這些才俊之後,李世民忽然說道:“朕在崔家聽崔家族長說起張家老幺,不知張家的老幺有何能耐,竟能讓那崔老丈這般惦記?”
聽到李世民的文化,張家族長臉上頓時閃過一絲得意之色:“哈哈,那老傢伙竟然提起了我張家老幺,倒也是難得啊!張家老幺乃是老夫三弟幼子,今年已經二十有二,論起讀書寫字來,,他確實差了一些,可是論起錙銖商賈之事來,他可是非常的厲害,前不久才讓崔家吃了一個大虧。故而那崔家老兒會提起我家老幺吧!”
自李世民頒佈重商令之後,這商人的地位也提高不少,所以這張家族長也不恥談商賈之事。
“哦?還能讓崔家族長吃一個大虧?”李世民當即來了興趣,“張老丈,那請將那位張家老幺帶上來讓朕瞧瞧,是一個怎樣的青年才俊?”
張家族長當即往身後的人羣中一揮手,只見一名穿着深藍色錦袍的男子便排衆而出,來到李世民面前,先向李世民行了一禮,叫了聲:“草民參見陛下與衆位大人!”再向那張家族長行禮道:“參見族長!”
李世民和衆大臣早在這青年出列之時,便死死的盯着青年的臉瞧。感受到了衆人的目光,這青年雖然有些不解,但是還是挺起胸脯,昂起腦袋。
李世民看了這青年幾眼,便斷定那崔家老兒是在信口開河,這青年的眉眼與張允文大大的不同。這青年生着一副尖嘴,顴骨很長,而張允文卻是國字臉,兩人唯一有些相像的便是那一副劍眉。
見到這張家老幺的相貌,李世民心頭一顆大石總算是落地了。
接下來,又是一番不鹹不淡,然而看起來有十分熱情的應酬客套。
在張家又呆了一段時間,最後又在張家用過午飯,這才離開張府。
回到那處院落的時候,李世民遣散了衆臣,卻將張允文留了下來。張允文知道,這是李世民有話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