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皇宮。
養心殿內。
女帝端坐在龍椅上,而她面前,則坐着一個老者。
趙婉兒不在此地。
這名老者頭髮雪白,穿着黑色素衣,但眼神不渾濁,反而清澈無比。
他是女帝的師父,曾經的太傅,李廣孝,不過如今已經卸職,在外雲遊,而今日女帝將他召來,商議一些事情。
“老師,懷寧王已經將麒麟兵符送來,可這一切太過於順利了,朕,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女帝的聲音響起,她看着面前的老者,如此說道。
李廣孝微微沉默,過了一會,緩緩開口道。
“我本以爲,陛下得麒麟兵符,需要花費一定代價,卻沒想到,懷寧親王竟如此痛快。”
“此事,在天下人眼中,懷寧親王看似是爲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但他絕對不是這種重親情之人。”
“一塊麒麟兵符,對他而言,勝過他十個兒子,而如今各地藩王紛紛來奏,顯然與懷寧親王有關。”
“若不出意外,過些年他們就要動了。”
李廣孝平靜回答,而這個動了,意味深長。
女帝神色微微一變,她看向自己的老師,不禁開口道。
“懷寧王將兵權交給我,還能動嗎?”
她這般問道。
“麒麟兵符在陛下手中,青龍兵符也在陛下手中,可白虎,玄武,朱雀三塊兵符還在外面。”
“各地藩王也擁兵自重,他可以動,不過臣猜想,懷寧親王敢將麒麟兵符交給陛下,他必有更大的圖謀。”
“否則的話,他也不敢將兵符交出。”
李廣孝如此說道。
“那老師認爲,最快多長,他就會動?”
女帝問道。
李廣孝沉默,思索了許久後,緩緩開口道。
“這些年來,我雲遊四方,發現各地藩王勢力越來越大,尤其是陛下登基之後,明面上藩王削兵,可暗中卻不斷的在招兵買馬。”
“所以臣認爲,快則三年,慢則五年。”
“而若是有天賜良機,只怕隨時會動。”
李廣孝做出判斷,三到五年之內,如果大魏出現什麼問題,估計立刻就動了。
“三年嗎?”
女帝皺眉。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或許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
“那請問老師,朕,該怎麼做?”
女帝繼續問道。
後者搖了搖頭,長長嘆了口氣道。
“今日,大魏之局勢,自立國以來,最爲艱難,先帝七次北伐,耗空了大魏的國庫,那些藩王也乘機斂財無數,如今國庫接近空虛。”
“而百廢待興,朝堂之上,又要喊着繼續北伐,可一旦北伐,內亂必顯。”
“到時天下又是生靈塗炭,興亡皆苦百姓,老臣這些年來一直在思緒,但老臣已經老了,實在是想不出辦法,但卻可以給陛下指出三條明路。”
李廣孝顯得十分認真。
他雲遊四方,不僅僅是雲遊,而是看一看大魏現在的山河到底怎樣。
書卷說的再好,也不如親自看看。
書卷說的再慘,也不如親自看看。
他看到了,更加想不到解決方案,但他能爲女帝指出三條明路,讓女帝明白現在大魏的困境在何處。
“請老師指教,朕,洗耳恭聽。”
女帝認真道。
“當今大魏之禍根,無非有三。”
“其一,百姓民生,先帝七次北伐,國庫空虛,百姓不說食不果腹,但至少依舊有許多百姓依舊吃不飽,大魏百廢待興,這是大魏之根基,重中之重,需要儘快解決,當百姓可以果腹之時,即便有人造反,也不會引來民怨民怒,甚至百姓也會反抗,不願再過戰亂生活,也不想再一次食不果腹。”
李廣孝指出第一點,也是極爲關鍵的一點,這是最重要的事情。
有人造反,這個很難防止,但只要民意不變,民心不亂,這些造反之人,就很難成功,甚至百姓若是過上了好日子,他們自己會去阻止,因爲他們再也不想戰亂,再也不想餓肚子了。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但對於如今的大魏來說,這是一件極爲困難的事情。
女帝認真聽着。
“其二,藩王之亂,各地藩王如今蠢蠢欲動,皆因先帝登基不正,同時私下也不認同陛下之正統,藩王之亂,即便這十年不顯,可早晚他們會亮出獠牙,甚至一旦大魏遇到任何危機,他們便會乘虛而入,故藩王之亂,需要解決。”
“不過眼下暫時不需要擔憂,畢竟這些藩王也在內耗,只是早晚會討論出一個結果。”
李廣孝繼續說道。
這是第二個禍根,天下的藩王太多了,其原因並非是武帝造成,而是兩任帝王造成,文治帝選武帝爲皇,卻擔心其他兒子不服,最終將其逼去就藩,而武帝上任之後,並沒有選擇打壓這些藩王,因爲他要北伐,江山必須要穩固,故此反倒是讓這些藩王變得更強,擁有更多權勢。
若北伐成功,這些藩王也不敢造次,甚至會老老實實交來兵符,可偏偏北伐越到後面越不行,甚至若武帝第三次之後就不去北伐了,那還好說,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北伐,完全是沒有任何意義。
武帝回朝,又亂殺諸多臣子,沒有心思去管藩王,導致藩王勢力極快崛起,的確擁有造反之力。
現在,女帝登基,他們就更加不服了,曾經就不服氣爲什麼是武帝登基,要不是靖城之恥,他們早就造反了,可現在一個女人當皇帝,這幫藩王服不服?
表面上是服氣,可背地裡呢?恨不得取而代之。
只是藩王之間也有鬥爭,所以他們也要自我平衡,光是誰當皇帝也要鬥爭幾年,最終確定人選,然後再發兵造反。
要不然的話,只怕武帝一死,這些藩王就開始造反了。
藩王之亂,女帝知曉,但想要根除,或者是說壓一壓都很難。
所以女帝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聆聽自己老師說第三個問題。
“其三,北伐之爭,北伐之爭影響太大,一旦陛下開口,確定北伐也好,否決北伐也好,對大魏來說,都極爲危險,若確定北伐,一旦發兵,藩王勢必造反,有耐心點,等北伐失敗,直接造反,若無耐心,當日造反,只怕討伐昭文他們都寫好了,可若不北伐,朝中武官人人自危,這些藩王只怕會第一時間密謀,拉攏朝中武官,直取京城都有可能。”
這是李廣孝第三個問題。
“而且老臣認爲,北伐之爭,或許就是藩王在等的契機,所以陛下無論如何,先不要去碰此事,但也不可能完全不碰,時而提起,時而避談,穩住各地藩王。”
李廣孝提出一個想法。
實際上他說的三個問題,匯聚一句話便是,有人要造反。
這幫人造反,其原因就是一點,一個女人當不了皇帝,你爹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這皇位本就是他們的,所以他們要造反。
但藩王們面臨三個問題,第一個誰當皇帝?第二個什麼時候造反?第三個如何能更好的造反。
所以一旦藩王解決這三個問題,就會毫不猶豫直接造反。
而誰當皇帝這個點,想來會有部署,早晚會定下一個,至於什麼時候造反,看的就是自己什麼時候犯錯,就好比北伐之爭,不管自己如何抉擇,對各地藩王來說,都是天賜良緣。
同意北伐,那就直接出手,說百姓現在都餓的吃不飽飯了,你還想着打仗?你根本就不配當皇帝,我來。
不同意北伐,那就密謀這些武官,皇帝都不北伐了,你們這幫武官肯定要倒黴了,不如投靠我,到時候我當皇帝,重重用你們,如何?
前者危害更大,但後者也不能忽視。
而如何能更好的造反,也很簡單,大魏越來越多百姓吃不飽飯的時候,那麼這就是最好時機。
眼下的大魏。
看似穩固,可內患無窮。
一旦興兵,到時候就是真正的死傷無數了,不知道多少無辜百姓會被牽連其中,到時候死的就不是百萬那麼簡單了,而是幾千萬,甚至是萬萬。
說是生靈塗炭,也不足爲過。
如若是對外戰爭,爲的是利益,一切好說,可內鬥是什麼?就是互相殘殺。
“朕,明白了,多謝老師指點。”
女帝點了點頭,她明白現在的情況了,北伐之爭,是各地藩王看中的東西,自己不能抉擇,一旦抉擇,無論如何選,都是錯誤的。
但也不能不提,要時不時提起,拖延藩王的時間,讓他們以爲馬上北伐之爭就要定了。
這樣他們就願意等,等國力撤出,或者等武官抱怨,無論是怎樣的結果,對他們來說都是有利。
也就在此時,李廣孝的聲音繼續響起。
“陛下,老臣今日剛來京城,便聽聞朝中出了一位大才,叫做許清宵,許守仁,此人,陛下覺得如何?”
李廣孝緩緩問道。
提到許清宵,女帝眼神中露出一抹讚許之色,面對自己的老師,她不會藏太多情緒。
“此人,大才。”
“若以文采,爲萬古。”
女帝緩緩開口,用兩個字來形容許清宵。
文采上面,許清宵說是萬古大才一點都沒錯。
“萬古大才嗎?”
“大魏新朝,竟然迎來這麼一位大才,也是極好。”
李廣孝笑了笑,不過很快他繼續開口。
“怒斬郡王,許清宵當真有兵家血性,只是他過於衝動,好在的是沒有影響大局,如今各地藩王奏章來報,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李廣孝繼續問道。
“許清宵之才,可以重用。”
“不過,朕想要磨礪他一番,他爲天下百姓,爲平丘府百萬無辜之人伸冤,擔的起大任,只是他並不知道大魏如今面臨着什麼。”
“或,在百姓眼中,朕,有些無情,爲取兵權,無視百萬無辜百姓之生死,可朕,不會忘記此事,但朕更加需知的是,爲當世百姓而爭。”
“許清宵怒髮衝冠,斬了郡王,朕不怪他,但,朕希望他能夠明白一些道理,先關他幾日,讓他好好反省一二。”
女帝開口,說出自己的心聲。
許清宵怒斬郡王,的確快意,她也想殺懷平郡王,爲百姓主持公道,可有時候可以換一種方式來解決。
如果麒麟兵符沒有到手,大魏的危險就更大了一些,一旦懷寧親王撕破臉皮,直接造反,到時候又要死多少百姓?
死去的已經死去,可以緬懷,永不忘記,公道早晚會來。
但活着的百姓更加重要,就好像北伐之爭一般,北方蠻夷殺到靖城,千萬百姓化作血泥,多少女子慘遭侮辱?多少百姓死於非命?
恨嗎?舉國上下都恨。
可真要不計代價去復仇,到頭來興亡皆百姓。
所以女帝讓許清宵到此爲止,並不是不幫許清宵,反倒是幫許清宵,纔會讓許清宵就此罷休,否則真若不幫,許清宵那一日就已經死了。
扣押天牢,是明面上的事情,他犯錯了,必須要懲,不然別人犯錯不行,他犯錯就可以,根本說不過去。
李廣孝聽完女帝這番話,頓時明白女帝的想法了,她很看重許清宵,否則的話不會如此誇讚,也不會這般耐着性子。
“藩王的奏摺如雪花一般堆積,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李廣孝問道。
“先壓一壓,朕,到時會有定奪。”
女帝給予回答,她已經想好了如何處置。
殺許清宵?絕不可能。
而李廣孝瞬間明意,陛下這是要小懲大誡啊。
一時之間,李廣孝不由微微一笑。
“聽陛下此言,老臣倒是想要了解了解這個許清宵,能讓陛下如此稱讚,需見一見了。”
李廣孝如此說道,他對許清宵產生了巨大的興趣。
“老師可以見一見,不過,許清宵是大才,只可惜,他生不逢時。”
“如今大魏,搖搖欲墜,若在盛世之時,此等大才,足可名留千史,讓國家更加繁榮。”
“可以當下來說,許清宵之才,只能幫助國家,卻不能力挽狂瀾,朕,其實更渴望的是一位絕世大才誕生,幫助朕,走出這困境。”
女帝開口,她讚賞許清宵,是一位大才,文采是萬古之大才,但在朝堂和治國方面,許清宵只能說是大才,談不上萬古。
“陛下多慮了,新朝建立,遲早會有真正大才出世,老臣覺得,這個許清宵好好培養一番,說不定當真能力挽狂瀾,讓大魏繁榮昌盛,甚至遠超各朝。”
李廣新笑了笑,這句話一半是認真的,希望陛下好好培養培養,另外一半則是一種討喜之言罷了。
“一年不見,老師也會說些討喜之言,不過,這等大才難啊。”
“許清宵再怎麼培養,總不至能讓大魏畝產萬斤,讓百姓吃飽喝足,讓大魏繁榮,平定大魏之禍亂吧?”
女帝搖了搖頭,要是許清宵有這種本領,她願意直接把許清宵供在宮內,別說懷平郡王了,就算是懷寧親王罵了一句許清宵,她也會拼盡全力,誅殺懷寧親王,來平許清宵之怒。
但這可能嗎?
這不可能。
哪怕是安國策,其內容越看越有些問題,適合於盛世,不適合現在,是絕世文章,但適合國家繁榮的時候,而不是現在國家衰敗的時候。
“不急,上天自有安排。”
李廣孝微微笑道,他明白女帝的意思,而且也認可,畝產萬斤,百姓吃飽喝足,平定大魏之禍?要許清宵能做到這個程度,說實話封個王都沒有問題,要是許清宵有皇室血脈,這皇位許清宵坐,女帝主動退位。
但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李廣孝也只是笑了笑。
“恩,朕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老師,朕在宮外給你弄了處院子,按照平陽故居打造,也免得老師生疏。”
女帝起身了,她要去處理公事,如此說道。
“多謝陛下,老臣告退。”
李廣孝起身微微一拜,隨後離了此地。
而與此同時。
大魏京都。
一間密室當中。
依舊是三道人影對立。
“懷寧,你將兵符交於陛下,卻不曾想懷平還是死於非命,要不要開始籌備,以此爲題,啓動計劃?”
平靜的聲音響起,詢問着懷寧親王。
沒錯,這三道人影之中,其中一道便是懷寧親王。
“懷寧王,這次算得上機會,需不需要動手?”
第二道年輕的聲音響起,也跟着問道。
然而第三道聲音,也就是懷寧親王的聲音給予了迴應。
“不!”
“還不能啓動計劃。”
“懷平之死,本王的確沒有想到,但他死了也就死了,本王心中悲痛,但本王更加知道一點,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亂來。”
“我等若是真正造反,絕對要佔據天時地利人和,如今我兒之死,算得上是人和之力,可天時與地利還未出現。”
懷寧親王直接拒絕,不讓啓動計劃。
“王爺,這天時地利還要等多久?還有這天時地利又是什麼?”
略顯年輕的聲音問道。
“所謂天時,就是北伐之爭,女帝縱然想要拖延,可三年之內,她必須要做出一個了斷,否則朝中武官會等不及的。”
“而地利,則是麒麟兵符!”
“懷平大鬧刑部,我出言制止,是不希望他得罪刑部的人,未來刑部還要爲我等做事,這些年來,本王讓懷平在六部打好關係,甚至尊奉朱聖爲天下第一聖。”
“可沒想到的是,懷平修煉黃龍大真氣,性情愈發暴躁,這一點是本王忽視了,畢竟他是本王親生骨肉,也是本王寵溺過分,但關鍵時刻,本王都會制止他。”
“而平丘府賑災案,本王一直不出現,任憑懷平去鬧,甚至目無王法,其實是本王故意的。”
“本王早就想要將麒麟兵符送出去,而女帝也想要麒麟兵符,她設計這個局,卻不知道,她已經入了本王的局。”
“懷平鬧事,陛下想用平丘府賑災案來交換本王的兵符,本王順勢將兵符交還於她。”
“按照本王的計劃,女帝會在第一時間,換取麒麟軍所有部署,讓兵部安插自己人在其中,此等做法,也必然會引起各大藩王警惕。”
“與此同時,女帝也一定會想辦法獲得其他三塊兵符,只要她一旦有計劃,那麼各地藩王便會越來越怕,越來越慌。”
“這就是地利,我等也可以快速拉攏一批猶豫不定的藩王。”
“只是......沒有想到,會出現許清宵這個變數,害的我兒慘死。”
懷寧親王開口。
他將所有的事情全部說出。
是的,懷平郡王大鬧刑部的時候,他出現過,制止懷平郡王。
而懷平郡王拘捕之時,他一直沒有出現,直到最後一刻纔出現。
一切的一切,是因爲這是一個局。
不得罪刑部,是因爲刑部未來要替他辦事,甚至大魏六部也要爲他辦事,讓懷平郡王去拉攏六部,去親近大儒。
只可惜的是,懷平郡王生性殘暴,性格偏執,這是不可控制因素。
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自己多多少少可以管控住。
而平丘府賑災案,他沒有出面,讓自己兒子胡作非爲,這就是他的目的,將自己兒子也算計進去了。
鬧得越大,那麼自己交出兵符,就越不會讓人覺得有問題。
是啊,害死百萬無辜百姓,按理說十惡不赦,就算是親王也要死,可一張麒麟兵符,的的確確可以免死。
因爲大魏女帝需要這塊兵符,有了這塊兵符,她纔可以穩固皇權,纔可以保衛國家,纔可以做許多事情。
所以這個時候交出兵符,所有人都會認可,所有人也會接受,所有人都不會懷疑。
可沒想到的是,許清宵請來聖意,將他兒子誅殺。
這一點,他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恨嗎?
恨!
但他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彈劾許清宵半句。
因爲他知道,報仇不是用嘴說的,而是用實際行動來說的,等有朝一日,自己登基爲帝之時,有什麼仇報不了?
再請聖意都沒有用,就算是聖人復活了,也沒有用。
兩人聽後,陷入了沉默。
他們沒有想到,懷寧親王竟然連自己兒子都算計其中,當真是......不知該說什麼了。
“王爺,非要交兵符嗎?沒了麒麟兵符,其實我等看似也沒有好處啊?”
略顯年輕的聲音響起,他有些不解。
雖然說計劃聽起來不錯,可爲什麼一定要交兵符,手握兵權不是更好嗎?
“愚蠢。”
懷寧親王的聲音響起。
“即便是本王這一次不交兵符,你認爲女帝會放過我?她會想盡一切辦法奪我兵權,平丘府賑災案只是一次試探罷了,她絕對準備了許多事情來針對本王。”
“與其被她針對,到頭來還是要將兵符交出,不如順水推舟,將兵符給她,而本王等她犯錯,一旦犯錯,天下藩王可是看在眼裡,對本王來說,更爲有利。”
懷寧親王一番話,讓兩人沉默。
細細想來,這手段當真可怕,逆勢轉順,明明是不利於自己的事情,但懷寧親王卻能將事情最大利益化。
的確,懷寧親王說的一點沒有錯。
就算他不給,女帝就會放過他嗎?
到時候就是各種針對,無非是換個方式換個形式罷了,而到頭來他還是要交出麒麟兵符。
除非時機成熟,可以造反了。
與其如此,不如直接送給女帝,而女帝得到兵符,掌握麒麟軍,自然而然會打散麒麟軍的佈局,把自己人安插進去,把別人放在其他軍營,讓自己人監督。
這是必然的行爲,而這個行爲,恰好可以被他利用,拿去遊說各地郡王,如此一來,自己雖然失去了麒麟軍,但卻可以拉攏那些搖擺不定的藩王。
失去的是麒麟軍。
得到的便是藩王支持。
這樣一來,不但沒有任何虧損,反而大賺。
事情到現在,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而行,唯一的變數就是,自己兒子真的死了。
這個仇,他銘記於心。
但他更加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絕對不能亂來,要細細布局,絕對不能因爲這件事情,而導致自己全盤計劃失敗。
那樣的話,纔是真正的輸家。
“那王爺,許清宵此事,就這樣算了?”
“不如我讓這些藩王加點火候,無論如何都要懲戒許清宵,否則......王爺的威望可就沒了。”
對方這般說道。
“不,不用。”
懷寧親王搖了搖頭。
“各地藩王所作所爲,讓他們自己去,與本王無關,他們也只是試探女帝的態度罷了。”
“並非是爲本王,也不是真心實意想要致死許清宵,相反只怕有些藩王,還想要拉攏許清宵。”
“而且,許清宵也不會受到太大的懲罰,將他打入天牢,不過是讓世人看看而已,若真想要殺許清宵,在大殿之上,陛下就可以下令。”
“許清宵是大才啊。”
“只是此等大才,卻不能爲我所用,可惜可惜。”
“但這等大才,也絕不能爲女帝所用,雖然他無法逆勢,但也是一個隱患。”
“可以派人,去敵國傳信,讓他們拉攏許清宵,也可以散播民意,讓百姓們爲許清宵鳴不平。”
“本王反而希望,許清宵產生偏激之想,最好是離開朝堂,去突邪王朝,去初元王朝,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找人引誘許清宵,正常來說,他爲百姓鳴冤,卻被打入天牢,肯定心有怨氣,好好利用,說不定可以給女帝制造麻煩。”
懷寧親王十分毒辣,他沒有去找許清宵麻煩,也知道不需要去找許清宵麻煩。
他一眼就看穿,女帝是在幫許清宵的,偏重許清宵,只是身爲皇帝,她做事必須要對得起天下,考慮的不僅僅是朝堂百官,而是許許多多各種不同層次的人。
但懷寧親王認爲,許清宵考慮不到這麼多,必然會心生怨氣,既如此完全可以好好利用,這樣一來又可以給女帝帶來麻煩。
懷寧親王現在所作所爲,都是給女帝制造麻煩,他眼中的敵人,目前只有一個,那就是大魏女帝。
“明白了。”
“王爺高瞻目遠。”
後者點了點頭,算是明意。
“那到底多久,纔可以真正出手。”
另一道聲音響起,他不在乎這些權謀,也不在乎如何,他只想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真正出手。
“快則三年,慢則五年。”
“我等現在欠缺的不僅僅是機會,還有銀兩錢財,這些年我們斂的銀兩完全不夠,我們需要更多,造反之事,牽扯太大。”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一旦造反,絕對不可能速攻下來,大魏可是有兩位一品鎮壓,兵陣訓練也要等待時間,若條件允許,三年內便可出手。”
“若三年不行,五年必然可以,否則的話,一旦出手,無法速攻下來,我等便可以自刎而死了。”
懷寧親王這般說道。
他需要銀兩,而且是極多的銀兩,真要造起反來,銀兩最爲重要,現在養兵需要銀兩,打起仗來更要銀兩,甚至奪取皇位以後,還要銀兩。
三到五年,不能急,一下都不能急。
造反這種事情,肯定是越詳細越好,越完善越好,越穩妥越好,否則一旦失敗,不知多少人頭得落地。
“好,那就等上五年,這五年吸乾大魏的錢財。”
三人意識達成一致,隨後分別離開,從暗道消失。
而與此同時。
大魏天牢當中。
如之前所說,任何牢房必然都是髒亂差,哪怕是大魏天牢,也是髒亂差,唯一的區別就是,牢房夠大,而且守衛森嚴,基礎建設要好很多。
而許清宵的牢房,卻顯得無比干淨,甚至還有新的被褥,鋪在地上。
“許大人,這是俺孃親託我給您帶的飯菜。”
“現在外頭的百姓,都在爲你寫請願書,您一心爲百姓,百姓都知道了,也不會忘記許大人您的,俺估摸着,陛下也不會真的懲罰你什麼。”
天牢的獄差走了過來,端着一盤盤菜給許清宵吃。
“是啊,是啊,許大人,您爲百姓做事,百姓也絕對不會忘了您的恩情。”
“這懷平郡王也該殺該死,大人做的一點都沒錯。”
“許大人,我娘知道您被關了天牢,昨晚上回去,把我說教了一通,說絕對不能讓您受委屈,說要是您有半點委屈,她就不認我這個兒,許大人,你回頭出去了,可要跟我娘說一聲,免得我娘說我。”
“你娘還好,我爹直接就給了我兩巴掌,說我肯定沒照顧好許大人,許大人,捫心自問,您來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把地上的雜草弄沒了,還特意刷了兩邊地,回頭您也得給我爹解釋解釋啊。”
天牢之中,幾個獄差站在許清宵的面前,各自說道。
自昨日許清宵進了天牢,他們可是火急火燎的做事,什麼衛生搞乾淨,什麼氣味搞乾淨,生怕許清宵住的不舒服。
許清宵爲百姓出言,怒斬郡王,贏得了民心,他們是當差的沒錯,但他們也有爹孃,也有善心啊,自然而然尊重許清宵。
回去之後,他們父母也是第一時間警告,讓他們絕對不能讓許清宵吃一點苦,甚至街坊鄰居都跑過來說了,要是敢讓許清宵吃一點苦頭。
紛紛支持斷絕父子關係,害的他們十分鬱悶,有幾個慘的,直接捱了幾巴掌,當爹可不聽你說那麼多,反正先揍一頓,然後好好講道理。
“諸位實在是客氣了。”
許清宵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這樣子哪裡是坐牢啊,分明就是度假啊,要是在敞亮一點,真就是過來體驗生活的。
“可不是客氣,是真心實意的,許大人,您別覺得我們只是客氣,咱們是真心佩服您,敬佩您,怒斬郡王啊,這氣魄,誰有?”
“滿朝文武都沒您一個有種,我可是聽說了,這八門京兵聽到此事,都說您真男兒,甚至不少軍營的人聽了這事之後,都說您可以當將軍。”
“是啊,許大人,您現在的威望,都比丞相要大了,您是真正的清官,是好官,百姓們都看在眼裡。”
衆人開口,紛紛誇讚許清宵,而許清宵也一一致謝。
不過很快,衆人也紛紛散去,畢竟他們是當差的,額外說幾句話就行了,也不能一直說,還是得幹活。
待人走後,許清宵一人坐在牢房內。
事情發生的時候,情緒會影響一個人的理智。
而等事情結束後,一個人坐在牢中,許清宵這一天也想了很多事情。
懷平郡王殺的好不好?
肯定是好的。
但回頭想想吧,又覺得其實可以換一種方式。
這一點做的不好。
不過許清宵不後悔,殺了就殺了唄,無非就是沒有過於周全。
但人生在世,那可能事事如意,而且人嘛,總是要進步的,哪裡有生來就十全十美的?
自己也是,這纔剛剛進入朝堂,有不足的地方很正常,有缺點就改正,下次不犯就行。
許清宵對自己不算很苛刻,太過於苛刻活着就太累了。
懷平郡王的事情,許清宵想了很久。
是不周到,但不後悔,反正自己是殺爽了。
如果給自己一次重來的機會,許清宵還是會殺。
但過了幾十年以後,或許自己就不會殺了,畢竟人會越來越成熟的。
只是至少現在還是少年,骨子裡還是有些熱血。
而對於陛下的態度。
許清宵看的也很清。
朝堂上,有些氣憤,說沒情緒是不可能的。
可進了大牢後,很多事情也逐漸想開了。
站在自己角度來說,殺郡王,沒有任何一點錯,非要說就是可以用別的方法,而自己選擇最直接的方法,不太成熟老練,但沒什麼大的過錯。
而站在女帝的角度來說,也沒有什麼大錯,兵符換懷平郡王的命,完全是血賺,擁有兵符,皇權穩固,做起事來就不用畏手畏腳,大力發展國家。
已死的人,記在心中,時時刻刻,不要忘記,等到大魏真正穩定下來,太平下來,再秋後算賬,完全沒有一點問題,那個時候別說懷平郡王了,懷平親王也得死。
帝王無情是好事,要是情緒不穩定,不顧國家,不顧天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並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對國家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嫉惡如仇可以,但也得有實力,像朱太祖,權力捏的死死,所以貪官污吏,該殺就殺,再看看崇禎帝,幹什麼都要受人牽制,想查貪官,不讓你查,真撕破臉了,你也可以下臺了。
仔細想想。
許清宵並不憎恨陛下,但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無非是立場不同罷了。 шωш⊕ ttKan⊕ ¢ ○
並且許清宵明白,陛下不會真正罰自己什麼,不然朝堂上自己就可以領盒飯走人了。
小懲大誡是自己最終的結果。
只是許清宵也愈發明白,朝堂之上的鬥爭了,自己往後做事,一定要好好去想,認真去想,每一件事情都要好好揣摩。
不然的話,一直上當也不行啊,反正無論是看人還是看事,都要仔仔細細看,防範於未來。
並且這一天來,許清宵還有一件事情想了很久。
那就是懷平親王爲什麼會交出兵符。
懷平郡王如此大鬧,他爲什麼不制止?
最終,許清宵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懷寧親王是故意送出兵符的。
至於爲什麼,許清宵倒不是想不出,而是時間急促,短暫時間內是想不出來的。
可不管如何,懷寧親王眼下是自己的大敵。
而且是隱藏極深的那種,絕對不會正面與自己交鋒,這種大敵纔是最爲可怕的。
不過說來說去還是一點,怪就怪在大魏現在衰敗,什麼事都有,要換做盛世,估計懷平郡王等不到自己來殺,女帝早就殺了。
沒有任何皇帝會容忍這種郡王存在。
“興亡皆百姓啊。”
許清宵搖了搖頭,想再多,其根本問題還是在百姓身上。
“水車之事,再等數月,應該有些結果,就希望接下來不要有什麼麻煩了,國富民強纔是王道啊。”
許清宵心中自語。
也就是如此。
轉眼之間,又是三天過去了。
許清宵被扣押在大牢之中三天。
各地藩王不斷叫囂,各種奏章辱罵許清宵,更是揚言一定要殺許清宵,否則難以平怒。
這一日。
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接連上奏。
“陛下,臣,有事啓奏。”
“淮南郡,十二府地,有千萬百姓,爲許清宵請願,十二卷萬民書已送至京都。”
這是刑部的官員。
“陛下,臣,也有事啓奏。”
“河寧郡,九府之地,八百萬百姓爲許清宵請願,八卷萬民書也已送至京都。”
這是戶部的官員。
“陛下,臣,也有事啓奏。”
一道道聲音響起。
朝堂當中,六部官員紛紛開口,這三日來,大魏百姓爲許清宵請願鬧得沸沸揚揚,一卷又一卷萬民書送來京都。
皆然是希望陛下開恩,饒恕許清宵。
有人細算過,截至目前爲止,一共有一百四十五卷萬民書,還有部分正在路上。
可以說,許清宵贏得了大魏百姓之愛戴,否則也不會鬧得天下皆知。
待衆臣啓奏完畢。
陳正儒出聲了。
“陛下,臣認爲,許清宵奪權之罪,的確爲大罪,可懷平郡王打傷刑部尚書在先,許清宵也是一時憤怒,再者也爲破案。”
“所以臣覺得,此事,讓許清宵將功抵過,平丘府賑災案之功,抵奪權之過,再罰許清宵禁足痛改前非,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陳正儒出聲,提出解決方案。
“藩王那邊如何解釋?”
女帝開口,平靜問道。
“將萬民書送至各地藩王面前,民意大於天,相信諸位藩王也會明白。”
陳正儒給予回答。
藩王彈劾許清宵,這的確不好處理。
可這萬民書恰好可以利用上,萬民書送去,若是藩王繼續叫囂,那就是與百姓抗衡。
這天下,誰都不敢與百姓抗衡,哪怕是陛下,也不能。
“恩。”
女帝點了點頭。
而後開口道。
“既如此,傳朕旨意。”
“許清宵破平丘府賑災案,爲大功一件,但奪權之罪,將功抵過,然,許清宵辭官之事,爲年少衝動,朕,可饒恕其罪,但不可不罰。”
“撤去許清宵刑部主事之責,保留刑部官職,降爲刑部候補卷吏。”
“再罰許清宵,去戶部任職卷吏,無品無階。”
“爲防許清宵再次胡亂,賜天旨一卷,凡任何事情,可直接上達天聽,若在衝動魯莽,朕,決不輕饒。”
“再禁他一月之足,在家思過,痛改前非,一月之後,需矜矜業業,不得以官職而敷衍,爲國效力。”
女帝開口,做出她的懲罰。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有些詫異。
陳正儒沉默不語。
所有人都知道,許清宵肯定是小懲大誡,無非是陛下要找個臺階下罷了。
雙方顏面顧及一番。
所以最終結果肯定是,小懲大誡,明升暗降。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女帝居然賜許清宵一卷天旨?
一卷二十四張。
也就是說,許清宵從今往後擁有直接上達天聽的資格。
這哪裡是明降暗升啊?
這是超級破格提升啊。
官職大不大有意義嗎?
陛下看重你,哪怕你是一個守衛,你都可以橫着走路。
陛下不看重你,哪怕你是丞相,人家也瞧不起你。
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二十四張天旨,六部加起來估計也只有這麼多吧?
也就是說,往後誰得罪了許清宵,許清宵一怒之下,把你問題寫上去,陛下知道了,不管陛下會不會因此生氣,可最起碼也會不舒服吧?
可陳正儒並不在乎這個。
而是在乎陛下爲何如此看重許清宵。
難不成.......陛下當真要支持北伐嗎?
這是陳正儒的想法。
而武官一脈,則顯得無比喜悅。
女帝的這份旨意,就是她的態度。
她看重許清宵,而且是十分看重,否則也不可能賞天旨給許清宵。
而看重許清宵,也可以理解爲女帝或許真的想要北伐。
畢竟許清宵是不可爭議的‘兵伐’之人,他們自然欣喜。
百官們皆有自己的想法。
而隨着退朝二字響起。
此事,也塵埃落定。
不多時,隨着聖旨一宣。
京城百姓則興奮無比,滿是喜悅,畢竟懸着的心,最終落下來了。
而聖旨傳到各地藩王面前。
各地藩王的態度也有些不一樣。
他們很怒。
但在萬民書面前,他們不敢怒。
這一招,當真是絕殺。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起來的。
身爲藩王,他們本身就有些問題,如今想要造反,就更不可能不順民意。
所以各種想法,在這一刻全部沒了,他們可以得罪皇帝,但卻不敢得罪天下百姓。
不過有些藩王卻動了其他心思。
而此時此刻。
大魏京都八百里外。
一輛馬車疾馳。
“車伕,還有多久到京城啊。”
陳星河的聲音響起,略顯焦急。
“我的馬車,日行八百里,快了,一天內必到。”
車伕的聲音響起。
而陳星河也只能乾着急了。
自從得知許清宵被扣押進天牢,他就非常焦急,直接從平安縣跑來,希望能幫上自己師弟。
甚至他在路上還寫了一首詩,爲自己師弟鳴不平,想着等到了京城,竭盡全力面見陛下,當着文武百官面,把自己的詩念出來,幫自己師弟平冤。
可惜的是,這馬車太不給力了,之前說兩天內必到,這都已經過了三天,還有八百里。
真他孃的倒黴啊。
望着遠處,陳星河死死攥緊拳頭,眼中滿是堅定之色。
“師弟!你要堅持住!師兄來救你了!”
“師弟,你莫要爲師兄擔心,師兄就算是得罪滿朝文武,得罪陛下,也會把你救出來。”
陳星河心中堅定道。
他一路上擔憂,爲此創寫一篇詩詞,充滿感情,肺腑之言,既罵君昏,又勸君明,既痛斥百官,又勸阻百官,既以百姓爲題,又以許清宵伸冤。
他知道,自己入了京,必會掀起另一陣風,可他不在乎這些名利。
他只希望許清宵能夠好好的。
自己身爲許清宵的師兄,就有義務幫助許清宵脫困。
唉。
沒辦法,誰讓自己是師兄呢。
師弟,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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