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太匪夷所思了。
至少如果不親自到了那城塞之下,不親自見識一下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城塞保衛戰,任何人,怕無法接受這奏報中的事。
奏報之中,只用了天崩地裂來形容這場戰爭。
如此匪夷所思的戰果,對於這大燕的君臣們而言。
還能用什麼來解釋呢?
總不能說,燕軍乃是渣一般的不存在,數萬人,不但拿數百人毫無辦法,還損兵折將吧,雖然是攻城,攻城戰原本就極容易傷亡,戰損比,會比守城的軍隊要打的多,可即便是如此,還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幾萬雄兵,居然無法攻下一處要塞,還被陳軍打得落花流水,死傷衆人,這樣的事情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現在,天子找到了理由………大凶之兆。
一切……都清楚了。
悔不聽方先生之言啊,起初……方先生說大陳的太皇太后,必定能逢凶化吉,此後,方先生又預測,南方會出現戰爭,現在……當方先生極力的想要阻止這場戰爭的時候,自己終究還是沒有聽從他的建議,大燕國的皇帝,自然有他的自尊,怎麼能容許,數百個陳兵,深入大燕的國境放肆呢。
可現在……
直到現在……
天子信了,如果不是有大凶之兆,幾萬雄兵怎麼會敗在幾百陳兵手裡,這簡直是他無法相信的事情,此刻他對方先生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他不得不相信方吾才的話。
他有些懊惱,悔不當初的想法縈繞在他的腦海,他在心裡思忖着,若是當初,一切聽方先生所言,即便是捨棄掉一個小小的濟北府,又如何?大燕國土地雖不廣褒,可也有四州五十七府,至少,總比現在,精銳遭受了重創,朝廷的顏面大失,而因爲戰亂,使得南方十幾個府,開始岌岌可危要好的多。
更可怕的是,數百個陳兵尚且如此,大陳可是帶甲百萬嗎?
難道……這是天亡我也?
大燕天子突然覺得,整個燕陳之間的實力對比,徒然的失衡了,這時,他不得不重新去審視和麪對起來。
只是,此時這位少年天子,卻是茫然的。
轉眼之間,這個世界給他的認知完全不一樣了,從前固執的念頭,如今被這封戰報擊的粉碎。
人在迷茫的時候,就需要尋一個依靠,或者,有人來給他解開疑惑。
只是……他看着下頭,只見一個個茫然無措的大燕文武官員,他們根本無法給他解惑,一時他嘴角輕輕勾了起來,竟是發出苦笑,這些人,只怕比自己還要無措吧。
天子深深嘆了一口氣,有種無奈,無助感壓得他傳不過氣來,下一刻他揮了揮手袖。
“起駕吧,去鴻臚寺。”
今日,居然沒有人阻攔天子,即便是燕九齡,也只有垂頭喪氣,不敢橫加干涉。
一個時辰之後,在這鵝毛大雪裡之中,大燕天子已至鴻臚寺,他被迎入了廳中,這裡炭火冉冉,溫暖如春。
方吾纔看了一眼這位大燕國的天子,便大抵知道了他的來意,其實方吾才的消息來源,比大燕國還快,倒不是因爲方吾才和陳凱之有什麼厲害的飛騎快馬傳遞消息,而是因爲,當攻城戰開始,便有專門的人緊盯着這一場戰爭,戰爭還未徹底分出結果,就已有人快馬將消息送到燕京來了。
方吾才收斂起目光,便嘆了口氣,朝大燕天子無奈的開口說道:“陛下,節哀。”
少年天子顯得失魂落魄,一雙眼眸看着方吾才,只是目光裡在也沒有質疑,只有敬佩,他朝方吾才頷首點頭,旋即深深嘆了一口氣,有些無精打采的垂下了眼眸。
“朕克繼大統,原以爲想做一個聖明的天子,文治武功,誰料,而今爲人所笑,呵……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方先生淡淡道:“陛下還記得老夫對你說的話嗎?”
少年天子呆了一下,擡眸看着方先生,很是吃驚的皺着眉頭。
方吾才一字一句道:“陛下就是上天註定的人,假以時日,一定能橫掃六合,完成不朽的功業,可陛下太急於求成了,而且……”
之後的而且兩個字,讓天子臉微微有些燙紅,而且……自己還很固執,不聽方先生的勸誡,現在……後悔也已來不及了。
他鄭重其事道:“朕欲重整旗鼓,下旨調撥軍馬,將那陳凱之和他的用勇士營踏平,斬下他們的頭顱,懸掛在燕京城,如何?”
方吾才今日顯得極淡定,內心古井無波,在他看來,這小天子的話,已經嚇不着他了,他反問道:“陛下若是認爲這樣可以解恨,那就如此吧,區區一個勇士營,不足道哉。”
天子的眉宇皺得越發深了:“朕並非只是爲了解恨……朕想的是……”
方吾才又搖頭,嘆氣着:“陛下啊,解恨固然可以痛快,可成大事的人,能屈能伸,老夫早就料到,南方會有凶兆,大燕三年之內,不可對南方用兵,反而是倭人,纔是陛下宏圖霸業的起點,若是陛下一意孤行,那麼儘管去將勇士營那些狗賊統統殺個乾淨,只是……”說着他面色漠然:“只是希望,陛下將來不要後悔。”
後悔二字,讓天子的心一顫,他已經後悔了,後悔了一次,不能再後悔第二次,因此他格外激動的看着方吾才,很是不甘心的說道:“只是,這些陳兵深入了我大燕的國境,難道就坐視不理嗎?”
“放棄濟北三府……”方吾才厲聲道:“陛下,立即放下濟北三府!”
“什……什麼……”這個提議,是天子所不能接受的。
怎麼能放棄呢,這是多少將士用血汗拼來的,一旦放棄,自己豈不是成了無道昏君。
方吾才張目,正色道:“陛下,現在是壯士斷腕的時候了,濟北三府,對於陛下而言,不過是雞肋而已,要之無用啊,反而現在,已成了陛下的累贅,若是陛下捨不得,老夫已經可以預料,陛下必定有滅頂之災,陛下,天道無常,陛下雖是上天註定,可一旦陛下逆天而行,到時……”
“這……”天子像是心口遭了重擊,頓時頹然,面色蒼白無血,很是無力的搖頭,像個無助的小孩子一樣:“朕若是放棄,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方吾才捋須笑了:“陛下不需要交代。”
“什麼?”天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方吾才,似乎感覺自己聽錯了一般,怎麼不用交代。
方吾才繼續笑道:“因爲一旦放棄了濟北三府,上天,將會給陛下一份大禮。”
天子一呆:“什麼意思?”
方吾才慢悠悠的道:“老夫這些日子,夜觀天象,東胡人,極有可能攝於陛下威嚴,而遣使內附。”
天子精神一震,雙眸發光發亮。
他其實已經覺得濟北三府確實如方先生所言,是個累贅了,可要放棄,談何容易啊,一旦放棄,臣民會如何看待自己?
大燕地處苦寒之地,民風彪悍,他們是絕不願意接受一個軟弱君王統治的,割地,就意味着朝廷的威嚴掃地啊。
可是……東胡……
這胡人分爲東胡和西胡,其中燕國接壤的,多是東胡,大燕與東胡常年征戰,一直誰也不服氣誰,東胡內附,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只是……假若東胡當真內附,這……足以稱得上一份大禮了,就算沒了濟北三府又算什麼,一旦東胡肯臣服,這燕國上下,誰不稱頌天子的武德?
“只是,這東胡兵強馬壯,如何肯甘心內附?”
“這是天數,怎麼,陛下不相信嗎?”方吾才很認真的道。
天子頓時喜出望外,是啊,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方先生呢,多少匪夷所思的事,都被方先生所言中陪你過,他固然也覺得東胡內附絕無可能,可方先生既然都開了口,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他頓時激動起來,起身,面帶着燙紅,來回的踱步:“若是如此,這就太好了,太好了,朕不費一兵一卒,解決了東胡,便可直接驅兵東進,將那倭寇,殺個片甲不留,對,方先生說的不錯,濟北三府,不過是彈丸之地而已,留了有什麼用,朕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鎮住後方,唯有如此,方能厲兵秣馬,三年之後,便可南下,到時候,何止是濟北三府,這天下,唾手可得啊,若是東胡內附,朕便給予他們重重的賞賜,讓這十萬東胡鐵騎做朕的先鋒,哈哈……朕可高枕無憂了。”
方吾纔則是面無表情,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態度。
可這天子,還處在巨大的喜悅之中,東胡內附啊,這是天大的好事,足以讓他,爲天下人所敬仰,這時,他彷彿看到了一條金光大道,有了十萬東胡鐵騎,便足以踏平天下,他挑了挑眉,激動的手舞足蹈:“方先生,朕放眼的乃是天下,並不在乎幾個府縣的得失,朕……要做的,是始皇帝,是大漢的高祖皇帝,能屈能伸,施捨幾個府縣,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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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機場接同學,嗚嗚嗚,車裡碼字,咱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