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顏瑞文果然是生來克我的,我扶住額頭,半點搭話的意願都沒有了。

“我承認瑞文你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比之於我好似鴻雁,你放過可憐的窗戶吧。”

他道:“我從前說你油嘴滑舌,不知所謂,如今想來是我錯怪你了,你的話中不無真心。”

我是真的不知該怎麼接話了,他也不在意,繼續說道:“你希望我給你什麼好處?”

我乾笑:“瑞文的好心我收下了。”

他不語,笑着看我,眼睛裡寫滿了期待。

我沒辦法,隨手指向他腰間的玉佩。

他笑容更甚,二話不說解下來,親自爲我佩戴,低頭的瞬間髮絲掃過我的臉頰,引得我微微發癢。

“那麼,你要送我何物?”

等等,不是他給我好處嗎,怎麼變成互送了,果然老奸巨猾,吃不了虧。

他的玉一看就成色不凡,價值連城,我身上最值錢的物件,連它綴着的繩子都比不上。

我最值錢的物件……

我忍住心疼,把跟了我多年的劍穗贈與他。

他萬分珍惜的收下:“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他哪可能明白,我恨不得咬他兩口泄憤。

我正了正神色,對他道:“蕭盟主安排我住隔壁,我先去收拾一下。”

瑞文收起扇子:“我同你一起。”

我狐疑地看他,這麼好心?

他道:“別忘了枕頭。”

我的腳步硬生生停在門口。

“爲何要記得枕頭?”

他搖頭:“平日說你蠢你不信,我房內只有一個枕頭,你想睡地上嗎?”

住客棧,我身上沒有銀兩,與他擠在一牀便算了,好不容易有人招待怎麼還要如此寒酸。

他看到我的臉色,表情古怪道:“難道你想枕在我的肩膀上?”末了,自己低語了一句“也不無不可”。

我後脊發寒,推開房門,一腳跨出門檻,在他說出更多驚人之語前,我還是老實帶上枕頭吧。

接下來的幾日,詹廷芳的比武招親風頭完全蓋住了武林大會,原因無他,女主角竟然逃了。

好端端一個比武招親頓時淪爲笑柄。

走在街上,幾乎人人都在談論此事,我卻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段大俠,你這次一定要救救我!”

詹廷芳倒在我的房前,哭得幾近暈厥。

“你忍心讓我嫁給一個心懷不軌的衣冠禽獸嗎?”

我尷尬道:“崇山派的林少俠師出名門,爲人正直,我相信他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詹廷芳淚眼漣漣地擡起頭,喜道:“你居然知道贏得人是林長青,你果然是關心我的。”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我又不是隱居於深山老林,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轉悲爲喜,嬌羞道:“你不中意我沒關係,我願意做你的……”

“我們不需要丫鬟。”瑞文冷冷道。

詹廷芳霍地扭頭,秀麗的臉擰成一團,又怒又懼,看得我直擔心她用力過猛,把脖子給扭壞了。

“苦肉計興許對段穎有用,但騙不過我的眼睛,”他眯起眼睛,慢慢靠近詹廷芳,“我勸你不要肖想不屬於你的東西。”

詹廷芳對他很是忌憚,收起眼中的淚水,倔強地擡起下巴道:“我不會放棄的。”

瑞文面上掛起冷笑,我拉住他的胳膊,對他搖搖頭。於是,袖袍下攥緊的拳頭,重新攤開。

詹廷芳不知她撿回了一條命,撣掉羅裙上沾染的灰土,對我柔柔一笑。

“段大俠,我們改日再聚。”

那一瞬間我總覺得她的眼神變了,可我想看個清楚時瑞文又不滿地擋在了我的前面。

待送走了他,我才鬆開手。

“多謝,不過詹姑娘終究是女子,你不該說得那般難聽。”

瑞文捏住我的一縷髮絲,低語道:“詹廷芳,南宮玉,簫音音……還要多少人你才肯罷休。”

我心中登時一個咯噔,這會兒他就立好了死亡名單?

瑞文又道:“你有沒有想過,爲何飛刀門要挑武林大會的檔口召開比武招親。”

我道:“他們真正想要的恐怕不是招親,是比武。”

瑞文讚許道:“原來你還會動動腦子。武林大會各大門派與江湖勢力都雲集在此,飛刀門藉此機會試探各家武功路數,是以詹廷芳當衆拒婚,不過略受責罰。”

我道:“年輕小輩功力不深,卻也足夠管中窺豹了。”

他道:“你以爲詹廷芳當真喜歡你?她喜歡的不過是一個大俠的名號。”

這些我何曾不知,只是知道又能如何?

“詹姑娘有她的苦衷。”

“呵。”

“瑞文活的瀟灑,不屑名利,自然無從體會他人的煩惱。”

他眉頭一蹙就要反駁,我捉住他的手,笑了笑。

“好了,飛刀門也好,武林盟也罷,與我們都無甚干係,多想傷身,不如一道飲酒,我聽說這邊一家酒館酒色香醇,深受武林人士的歡迎。”

他略感詫異:“你還敢與我飲酒?”

我沉吟片刻,同他飲酒確實需要一些勇氣,原因無他,瑞文的酒品太差。

就拿上次我的生辰來說。

月明中秋,他提來兩壺好酒,對月舉杯本是一樁美事,可惜他一沾酒就臉頰豔紅,眼神迷離,神志不清了。身子一個勁兒地往我身上倒,我好不容易扶住他,他的頭又埋進了我的肩頸裡,呼出灼熱的氣息……

我收回記憶,道:“瑞文說的有理,我們不如打兩壺酒回來,坐在院中慢慢品嚐。”

他理了理衣服:“我不記得我有說過這句話。”

我裝作沒聽見,自顧自地下了決定,我可不願意把他從酒館揹回來,等他醉了就讓他在院中睡一覺吹吹冷風醒酒。

我難得捉住他一個弱點,怎能不好好利用,把他平時欺負我的都討個回本。

天色漸暗,周遭籠着濛濛霧氣,院子映在搖曳竹影中倒別有一番雅趣。

烈酒入腸,辣得我眼眶一熱,精神亦爲之一震。

我一抹嘴,強笑道:“好酒。”

瑞文的眼睛似是被水霧氤氳着,看不清,摸不透,他定定地望着我,修長的手指緩緩摩挲杯沿。

“喝得這麼猛,不怕嗆着。”

我沉浸在濃烈的酒香裡,已然微醺,卻打定主意讓瑞文出醜,滿滿再灌上一杯。

“來幹,來幹。”

他不同於我的牛飲,喝得漫不經心,放下杯子時,脣上潤着水澤,煞是好看。

我酒意上涌,頭腦昏沉地想,這次他紅得不是臉是嘴了。

喝酒居然會每次都醉得不一樣啊。

我身子發沉,費力地用手支撐住頭,斜眼瞧他:“你醉了嗎?”

他紅豔的薄脣一勾:“這點酒是放不倒我的。”

我頓時放心了,看來是醉了沒錯,喝醉的人都會說自己沒醉。

他的身影在我眼中開始渙散,我伸出手指,指向其中一處殘影,舌頭打結道:“你不要以爲我是大俠就只會做好事,今日我便不管你了,放任你躺在院中吹冷風。”

他聽了卻也不惱,只是應道:“好。”

我很不滿意:“我那麼辛苦地做好人了,你不能跟我一樣,你要做個睚眥必報的壞人,你要誰都不能欺負你,你要誰都不能傷你,你要……”長命百歲。

人說禍害遺千年,你一定要做個天大的禍害。

後面的話我不記得了,只記得他長臂一攬,把我狠狠揉進了懷裡。

“聽你的,睚眥必報。上次我喝醉做了什麼,你是不是應該還回來?”

我醉夢中一擡頭,對上他爍爍的雙目,遲鈍地點了點下巴。

他放柔了聲音,像是在哄我一般,低聲說道:“你要像我上次一樣,在我的懷抱中親吻我。”

瑞文小瞧我了,我的酒量好的很,喝了兩壺酒我的頭腦依舊留着一絲清明,纔不會上他的當。

“你上次沒親我。”

“親了。”

他低下頭來……

“只是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