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喜兒看了一眼香爐內的線香,那最後一點紅光,眼看着僅須臾之刻,便可熄滅,於是她開口,準備讓監考的香使開始收卷,可就在這會,安嵐提筆了。連喜兒一怔,再往香爐那看了一看,線香末處的那點紅光還未熄,她便收住將出口的話,但心裡卻生出幾分詫異,以及按捺不住的好奇。
兩個漆盤裡的香品,她之前都看過,一開始還沒瞧出什麼端倪。直到瞧着安嵐遲遲沒有動筆後,她才又將那幾份香品拿來細細看了好一會,隨後才明白安嵐爲何沒有動筆。
王掌事果真是準備將源香院上上下下都添上自己人,而安嵐,竟能撐到現在都還未屈從王掌事。兩件事,都令她很是驚異,因而連喜兒站起身,走到安嵐身邊。卻這會安嵐正好寫好最終答案,她放下筆時,線香的最後一點紅光無聲湮滅,化成一縷青煙。
金雀一直盯着安嵐的動作,待安嵐放下筆後,她才輕輕地,長長地吁了口氣,感覺比干了一天重活還要累。
連喜兒拿起安嵐的考卷,看到上面的答案後,又是一怔。
監考的香使已將另外四份考卷收上來,交至她手中,連喜兒接過後,遲疑了一下,將安嵐的考卷放在最末。
依舊是當場閱卷,以示公正。
白香師的侍香人劉玥走了過來,連喜兒忙起身讓位,劉玥頷首致意。
無人敢拖延,第一份考卷是王華的,答案毫無疑問是正確的。連喜兒看了一眼後,正要開口表示認可。卻這會劉玥突然問了王華一句:“爲何認爲此香品是水沉?”
連喜兒忙收住話。心裡頓時有些惴惴,劉玥果真不只是過來看看。
王華一怔。下意識地就看向連喜兒,他不認得劉玥,也不知道劉玥是什麼身份,所以不知道此時,自己是應該回答,還是無需理會。
連喜兒此時卻比王華還要爲難,眼下劉玥的意思就是白香師的意思,而現在,劉玥開口了。就代表白香師跟王掌事之間的矛盾要開始往明面上擺了。所以這個時候,她無論說什麼,都必將要得罪一方。
幸好這個時候,王掌事進來了,並且剛好聽到劉玥問出的這句話。
連喜兒即生出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慶幸,忙站起身,退到一邊,避開這令她左右爲難的情況。
劉玥看到王掌事進來後,就站起身道:“既是辨香。自當重在一個辨,而不是碰運氣,王掌事以爲呢?”
“劉侍香所言極是。”王掌事當即點頭表示認可,然後轉頭對王華道。“那就說說,你爲何認爲此香品爲水沉?”
瞧見王掌事後,王華定了心。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回想了一下。才道:“其一,此香表面呈朽木狀。但質硬而重;其二,此香爲深色,油脂重,但摸之手上未有油漬;其三,此香未薰燃,就已有香氣,並且香氣如線般鑽鼻。基此三點,學生判定此香爲水沉。”
王掌事滿意地點點頭,就看向劉玥,劉玥卻未看他,而是又接着問:“那另外兩種爲何不是水沉?一樣是表面不規整,有油質,深褐色,嗅之亦有香味。”
王華一愣,頓時有些發懵,這個叔叔之前並未與他細說。
王掌事微微皺眉,王華更是緊張,只是久久等不到王掌事爲他解圍,只得結結巴巴地道:“因,因爲另外兩種香品表面雖不規整,但並,並無朽木感,有油質,但只是少許,香味也不明顯,所以不是水沉。”
這個回答不能說是錯的,但很是籠統,只是比照這他一開始時說的標準答案,反着套用而已。
王掌事微微點頭:“如此年紀能曉得這麼多,也算難得,劉侍香以爲呢?”
劉玥沉默片刻,淡淡點頭,連喜兒長鬆了口氣。
於是,王華順利通過辨香之試。
接下來是荔枝的答案,她是蒙的,但運氣明顯不行,蒙不到那三成的機會,面對提問,也是一問三不知,自當是沒有通過。
隨後,就是桂枝了。
她的答案跟王華的一樣,剛剛王華的回答,她用心記下了。因而面對劉玥的提問,她多多少少也應付了過去,於是當連喜兒道出她通過考試時,王掌事不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桂枝面露喜色,心頭雀躍,不自覺的就朝王掌事欠身行了一禮,然後在轉身退到一邊。
王掌事微微眯眼,這女人生得豐腴,偏腰肢還細,走路時總不自覺的一扭一扭,像是的故意勾引人。他倒真有段時間沒有找她了,這香使的位置原本沒想留給她,卻沒想她竟有此等運氣。王掌事想了想,便覺得這香使的位置,交給桂枝,也不無不可,終歸是他的人。
桂枝之後,就是金雀了。
同荔枝一樣,金雀也沒蒙到那三成的機會,而她也爽快,直接說自己對此一竅不通,然後就主動退到一邊。
最後,輪到安嵐。
聽到連喜兒念出安嵐的名字,王掌事便從桂枝那收回目光,看向安嵐,目中露出幾分可惜,隨後心裡搖頭。這丫頭,倘若願意聽他的話,這香使的位置,他怎麼會留給別人。
只是,他等了一會,卻沒有等到連喜兒道出安嵐的答案。
而他不解地轉過臉時,劉玥已經從連喜兒手裡接過安嵐的答卷,並看了之後,道了一聲:“有趣!”
王掌事詫異,不禁蹙了蹙眉,就從劉玥手裡接過那張答卷,看了一看,隨後他面上也露出詫異。
第三款香品,表面附着水沉約一寸,入溫水浸泡,能使之分離。
這便是安嵐深思之後,最後決定寫下的話。剛剛她之所以會猶豫那麼久,並不是不知應該如何解此難題,而是她明白,有劉玥在場,她寫下答案的同時,也等於是在劉玥面前,明明白白地指出了王掌事的私心。
果真,王掌事詫異之後,面色當即一沉,看着安嵐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陰霾。
劉玥將那塊香品拿來仔細看了看,然後上下打量了安嵐好幾眼,問道:“這以次充好的技術可謂是天衣無縫了,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安嵐遲疑了一會,才道:“因覺得香味略雜。”
劉玥一怔,便將那塊香品拿至鼻子前仔細聞了一下,卻也只能聞到水沉溫醇的香味。白木未薰燃時是無香的,所以不可能會有兩種香味混合在一起,這也是此等以次充好的香品往往能瞞天過海的原因。
劉玥明顯不信安嵐的話,看着安嵐沉思,是因爲蒙對了,所以隨便找了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