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湖南藩庫本不充盈,供給綠營尚且不足。若着曾國藩出省援皖,湘勇糧餉,自然要由湖南和皖省分擔。皖省目前無糧餉可出,皖省部分自然也要由湖南承擔。如此一來,湖南藩庫供給湘勇糧餉,本省綠營糧餉便無着落。綠營無糧可供,無餉可支,若粵匪撲犯長沙,又由誰來守城?”
——這是大軍機祁寯藻的理論。
“奴才早就聽說,湖南兵、勇不甚和睦。省城現在是有兵不能有勇,駐勇則不能留兵。當此緊要關頭,奴才權衡利弊,大膽以爲,守城、剿匪,兵爲重,勇爲次。”
——這是怡親王載垣的看法。
(正文)
咸豐在御書房和王大臣們緊急會議,如何解救安徽的時候,光祿寺卿、署禮部侍郎宋晉,正在自己的辦事房裡,就眼下時局,含毫命簡,起草奏章。
說起來,別看宋晉此時頭上只是三品頂戴,但也算京城百官當中,較有影響的人物之一。
宋晉字錫蕃,江蘇溧陽人。道光二十四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二十九年,典河南鄉試,因命題錯誤議處,諭不得更與考試差。咸豐二年擢侍讀學士,遷光祿寺卿。此時正奉命會辦京城團防保甲,署禮部侍郎。
宋晉以敢說話、敢直諫著稱,是有名的言官。
此時太平軍橫掃安徽郡縣,偏偏新任巡撫江忠源,未及趕到盧州便病倒軍次。宋晉左思右想,腦中漸漸有了自己的看法,於是決定上折言事。
姑且不論朝廷能否採納,有了自己的想法,不說出來卻是不行的。
宋晉摺子的開頭,先扼要談了一下安徽的局勢,以及安徽所處的重要位置。然後筆鋒一轉,這樣寫道:“曾國藩鄉望素孚,人樂爲用,請飭挑選練勇,僱覓船隻,順流東下,與江忠源水路夾擊,定能速殄賊氛。”
宋晉認爲,欲救安徽,非起用曾國藩以及湘勇不可。湘勇出省援贛,立解南昌之圍,便是最好的例證。
第二天早朝,宋晉便把奏摺直遞了上去。
咸豐略看了看,沒有當場表態。
退朝之後不多一會兒,祁寯藻、載垣、端華、肅順、穆蔭、杜翰等六人,便被緊急召進宮裡議事。恭親王奕訢、內大臣文慶,以及許多各部尚書、軍機大臣、各部侍郎,均被排除在外。奕訢雖被氣得發瘋,卻也無可奈何。
但此次議事,仍未議出真正結果。因爲祁寯藻和載垣二人,堅決不同意宋晉的觀點。祁寯藻認爲,曾國藩統帶湘勇出省援皖,除了虛靡糧餉,不會有任何作用。載垣以爲,曾國藩是個只會說不會做的書生。書生帶兵,與瞽人讀經無異。呂賢基便是最好的例證。二人如此一講,咸豐的思想,當即動搖起來。
祁寯藻這時又補充道:“稟皇上,湖南藩庫本不充盈,供給綠營尚且不足。若着曾國藩出省援皖,湘勇糧餉,自然要由湖南和皖省分擔。皖省目前無糧餉可出,皖省部分自然也要由湖南承擔。如此一來,湖南藩庫供給湘勇糧餉,本省綠營糧餉便無着落。綠營無糧可供,無餉可支,若粵匪撲犯長沙,又由誰來守城?”
載垣也說:“稟皇上,奴才早就聽說,湖南兵、勇不甚和睦。省城現在是有兵不能有勇,駐勇則不能留兵。當此緊要關頭,奴才權衡利弊,大膽以爲,守城、剿匪,兵爲重,勇爲次。”
當晚,咸豐又單把肅順召進宮裡,氣憤地質問:“狗奴才肅順,你給朕跪下!朕來問你,兩次議會,你爲什麼一言不發?你已經黔驢技窮了,對不對?”
肅順跪倒稟道:“稟皇上,皇上所言甚是。奴才已經黔驢技窮。”
咸豐大怒道:“你放屁!你竟然也有黔驢技窮的時候?你跟朕說實話,此次洪逆猖獗安徽,應該怎麼辦?”
肅順答:“稟皇上,衆大王大臣這幾日,爭論不休,奴才的腦子,已經被他們吵糊塗。奴才實已黔驢技窮。皇上還是讓祁寯藻他們拿主意吧。”
咸豐嘆口氣道:“祁寯藻若能拿出主意,朕又何必召你進宮?你不要繞彎子了,你肯定已經想出了主意。”
肅順答:“稟皇上,奴才以爲,宋晉所奏,甚合當下時局。皇上試想,江南、江北此時不宜分兵,吳文鎔亦不能分兵出省。能出省的,只有曾國藩。曾國藩與江忠源素睦。曾國藩援皖,伊必盡力。曾國藩正在造艦購船,編練水勇,想來已見眉目。如果曾國藩水、陸並進,不獨皖省有救,兩湖乃至江西,亦無虞矣。”
肅順離去後,咸豐一個人陷入深思之中。
當晚,一道加急聖諭,緊急遞往衡州。
旨曰:“宋晉奏曾國藩鄉望素孚,人樂爲用,請飭挑選練勇,僱覓船隻,順流東下,與江忠源水路夾擊,定能速殄賊氛等語。現在安徽逆匪,勢甚披猖,連陷桐城、舒城,逼近盧郡,呂賢基業經殉難,江忠源患病,皖省情形危急,總由江面無水師戰船攔截追剿,任令賊蹤往來自如,以致逆匪日肆鴟張。該侍郎前奏亦曾籌慮及此。着即趕辦船隻炮位,並前募勇六千,由該侍郎統帶,自洞庭湖駛入大江,順流東下,與江忠源水陸夾擊。該侍郎忠誠素著,兼有膽識,朕所素知,必能統籌全局,不負委任也。”
聖旨突然頒下,祁寯藻聞知大驚,慌忙以“曾國藩一介在籍侍郎,素不知兵,平生最好空談,不可深恃”爲由,上折勸阻。
咸豐不讀便罷,一讀之下,登時氣得渾身亂抖,辮子直翹。
他把祁折留中不發還不算,又把祁寯藻召進宮來,狠狠臭罵了一頓才休。
祁寯藻嚇得伏地磕頭,淚流滿面,早沒了往日的風采,甚是狼狽。
第二天,咸豐又從內庭發出一旨:“祁寯藻無知妄奏,甚失朕之所望。著罰薪半年以示薄懲。”
祁寯藻把一腔怒火,全部發泄到遠在千里之外的曾國藩身上。
“曾滌生,老夫早晚讓你好看!”
在自家府邸書房,祁寯藻咬牙切齒地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