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庸、袁霖等人同時睜開眼睛,恍如大夢初醒,神識裡甚至還帶着絲絲遺憾。
“怎麼回事?我感覺自己好像睡了一覺一樣……”姚星辰茫然的打量四周,道。
魏冉儘管沒開口,但是眼中也充滿疑惑。
“你到底是誰?”王庸沒有回答姚星辰的疑問,而是高度戒備的盯着林爲春,問。
林爲春淡淡看了王庸一眼,道:“你剛剛纔廢了我一個徒弟,你問我是誰?”
王庸悚然而驚。
這人,竟然是林千眼跟林九的師父!
沒想到他也來了美國!
王庸對於林千眼這位師父的瞭解,僅限於林千眼的隻言片語。據林千眼說,她的師父已經到達一種她看不懂的境界,具體有多厲害,林千眼自己都說不上來。
因爲這些年她師父根本就沒再出過手,值得他出手的事情已經越來越少。
王庸當時心底還多少有些不屑的,以爲林爲春頂多也就是化勁巔峰水平。直到此刻王庸才確認,林爲春的境界應該已經邁入小虞爺爺所說的丹勁,極有可能是丹勁大成。
姚星辰、魏冉等人對於剛纔的幻夢一無所知,王庸卻是從頭到尾知道發生了什麼。那種僅僅數個吐息就將王庸催眠的能力,是王庸生平僅見。
而且是整個拳意幻境遍佈整個房間,一打開門就直接着道兒,跟祝甸所說的風水究極境界很像,類似於佛家的佛光普照、皇帝的威儀天下、聖人的氣滿乾坤、仙家的香火遍宇。
到了這一地步,其實已經可以稱之爲“神通”。
至於再往上是不是還有路,會不會一朝得道飛昇、羽化成仙,王庸以前絕對不信,現在卻忍不住產生絲絲動搖。
林爲春輕輕一眼,似乎就看穿了王庸心中所想。
林爲春失聲笑道:“枉你讀了這許多聖賢書,到頭來仍舊愚不可及。這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天一地、一宇一宙,聽得見、摸得到,因爲他們真實存在。人類寄身於其中,又怎麼可能做得出超脫於整個大環境的事情?武道一途,或許沒有一個明確的狹義上限。但是身爲讀書人至少有一點你我應該清楚:肉身抗核彈這種級數的上限絕不存在。這個世界,早就不是怪力亂神的世界了啊!”
林爲春這段話說的不甚明白,比如袁霖就聽得雲裡霧裡。
但是王庸跟角落裡的胡梨兒,卻是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兩人臉上都閃現着清明之色,似乎洞悉了未來的方向。
王庸衝林爲春微微鞠躬:“謝謝教導。至於林九的事情,與他們無關。如果可以,還請放過他們。”
說完,王庸就擺出一副獨力承擔的模樣。
林爲春露出一抹哂笑:“渡人不渡己,你還真是將這五個字貫徹到了骨子裡啊!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讀書讀傻了吧?”
王庸聞言也不氣惱,而是一本正經回答:“孟子曾經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的話;范仲淹也講‘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張載橫渠四句‘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更是名傳千古。便是佛家都有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菩薩。這麼多人選擇了‘渡人不渡己’這條路,那麼多我一個又何妨?況且……”
王庸語氣變得篤定與鏗鏘。
“我自己選擇的道路我從未後悔過!吹皺一池春水,與卿何干!”
“與我何干?”林爲春眼中帶出絲絲凜冽,像是被王庸觸到了逆鱗。
一剎那間涌出的凜凜森寒之意,讓人毫不懷疑這個領悟了“天下爲春”拳意的人,絕對可以瞬間讓整個房間陷入極冬冰封之中。
好在林爲春的怒意只是持續了不到兩秒鐘,就轟然消散。
林爲春一改之前的興致盎然,變得有些意興闌珊。他伸出一隻手,緩緩張開,道:“林九的事情我不會善了,但是以大欺小也不是我的風格。所以,我給你五年時間,五年之後咱們再行計較。另外,千眼這五年都不會再出島,如果你有本事就五年後從我手裡把她帶走。那樣我也樂意將她交給一個比我強的人。但是假如你做不到,我只能殺掉你,免得你成爲她一輩子的心魔。”
說完,林爲春也不管王庸是否聽清楚,掉頭就走。
在他離開房間後,房間裡的溫度似乎驟然下降了幾度。窗臺上擺放的一盆綠蘿隱隱枯萎幾分。
王庸愕然站在原地,直到數分鐘之後纔回過神來。
他就這樣接下了一個五年之約?
五年時間,他能比林爲春更強嗎?林爲春的拳意世界又究竟是怎麼構成的?林爲春說武道不可能脫離這個世界而存在,那麼拳意世界必然也會依託於某種物質而形成。是武道與風水的究極結合,還是純粹精神力的外放?
王庸陷入深深思考。
……………………
美國唐人街一所院子裡。
這裡是海外洪門的總舵所在,洪門作爲世界上最大的海外華人組織,無論在哪裡都享有巨大的聲譽與能量。就連美國**也不敢小覷這個民間組織。
不過此刻洪門的總舵主卻畢恭畢敬站在林爲春身邊,遞上一碗茶:“老師,多年未見,學生還以爲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您了。”
洪門舵主的“老師”兩個字,不是洪門輩分的稱呼,更不是武道上的師徒之情,而是貨真價實的傳道受業解惑的學校老師與學生之情。
很少有人還記得,這個叫做林爲春的武道大宗師,在成爲海外華人領袖之前曾經也是一名老師。他所教的,跟王庸一樣,也是傳統文化。
只不過那時候的林爲春很早就被現實打磨掉棱角,踐行了孔老夫子的那句氣話——道不行,乘桴浮於海。
而林爲春怎麼都沒想到,就在這麼多年以後會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竟然在做着跟他年輕時候一樣的愚蠢事情。
渡人不渡己,多麼可悲的五個字。可不知爲什麼,林爲春就是因爲這五個字改變了想法。
原本他上門之時,是真的準備廢掉王庸的。
“是沒機會還是懶得去?洪師兄你可得分清楚啊!”林千眼站在旁邊,衝洪門舵主道。
洪門舵主無奈的瞪了一眼自己這位年齡差距幾十歲的小師妹,不做聲了。
而林千眼嘿嘿一笑,撒嬌的走到林爲春身前,抱住林爲春的胳膊搖晃道:“師父,你沒有對王庸出手是不是意味着你也很喜歡他?我就說我看中的男人絕對不會差嘛!”
“胳膊肘往外拐!我要是老師,早就把你逐出師門了!”洪門舵主終於逮到一次報復機會,故意道。
“哼,好啊。把我逐出師門後我就加入你們洪門,到時候也不用給我什麼舵主坐,給個堂主之類的玩玩就行。當個小太妹,豈不美滋滋?”
“別!”洪門舵主一聽林千眼這話,登時慌了。“你要來了洪門,我怕整個洪門都被你攪翻天。除了老師沒人治得住你,你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師門吧!”
見自己兩個弟子吵嘴,林爲春面色一沉,道:“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天天吵鬧!我之所以沒對王庸出手,是因爲我跟他立下了一個五年之約。五年後他能打得過我,那就一筆勾銷。不然這筆賬還是要算清楚的……”
林千眼聞言頓時急了:“師父你怎麼能這樣?你修行了八十年纔到現在這境界,王庸現在纔多大?你只給他五年,這不是故意欺負他嗎?”
洪門舵主也難得沒跟林千眼唱反調,而是道:“老師,其實二師弟那件事情多少有點咎由自取的意思。他就不該故意利用許加龍誘導千眼對付王庸……”
林爲春看着林千眼,道:“嫌時間太短?那好,師父給他改成五十年,如何?”
林千眼滿意的點點頭:“五十年還差不多。”
只是林爲春接下來一句話,就讓林千眼面色一變,猶豫不決了。
“哦,那就五十年。只怕五十年以後某人就人老珠黃,人家早就看不上眼嘍!五十年後人家還肯不肯上門帶你走,那就難說了。”
“什麼?”林千眼大驚。
半天后,林千眼掰着手指,還是同意了林爲春的五年之約。
只不過林千眼緊接着又提出一個要求:“師父,你這麼厲害,這麼聰明,王庸是肯定比不上你的。到時候你只用一半功力如何?”
林爲春終於被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徒弟給氣笑了:“人們都說女生外嚮,我以前不信,現在信了。你呀,要氣死師父!自縛一半功力不可能,我林爲春動手從來都是傾盡全力。”
林千眼嘴巴微微崛起,不滿了。
看着徒弟這讓人又愛又氣的模樣,林爲春忍不住把實話說了出來:“我見他的時候可是把我的拳意世界完整展現給他看了,只要他不是那麼蠢,總能從中領悟點什麼。”
聞言,林千眼嫣然而笑,再無太多擔憂。
林爲春的“天下爲春”拳意世界,覆蓋之下,從無活口。這個拳意世界的真實面目可不單單像是王庸所感受的那般溫柔,而是春睡過後,萬物皆凋。陷入拳意世界的人會如那春天被風吹掉的青葉,人頭悄然落地而不自知。
如此溫柔施展,在林爲春領悟此拳意世界之後,尚屬首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