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二年,爲廣納賢才,康平帝特設恩科,三月末,恩科放榜,喜報送到秦府,秦家人喜極而泣。
身爲秦流西本家,對於屠神之戰,他們從清平觀那裡得知了始末,比起外界,自然是最清楚不過,也知道他們虧欠最多的孩子,爲這天下蒼生都付出了什麼。
但秦家人沒有治喪,就如清平觀的人一樣,明知她不在了,但也寧願相信她只是遠行,歸期不定。
他們只是下意識地穿起了素色衣裳,也不辦喜宴,亦不去參別府的宴,好在那一場大戰,使得大灃境內滿目瘡痍,百廢待興,死去的人也多,盛京城內也是一片愁雲慘霧,也沒有權貴辦喜事。
畢竟聖人都在那場戰役中受了大損呢。
而秦府,秦老爺子得知了消息,便倒在了牀上,連王氏萬姨娘等都病下了,這幾個月來,秦家沒有笑聲,有的只是壓抑,他們急需一些好消息來驅散這陰霾。
秦明彥參加了這一場恩科,並中了進士,喜報入府,所有人總算都有了一絲笑容。
王氏欣慰地對秦明彥道:“去和你大姐姐道一聲喜吧,她應該會很高興的。”
秦明彥點點頭。
他走出正院,秦明淳跟了上來,和他並列走着,兄弟倆邊走邊說話。
“二哥,你打算去哪個衙部?”
秦明彥說道:“就算中了進士,也得等分派,不過,我今年怕是不能去任何一個衙部點卯。”
“爲何?”
秦明彥無奈地嘆氣:“祖父估計挺不過今年了。”
秦明淳一怔,低下頭,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道:“也就是說,咱們家又要死人了麼?”
秦明彥腳步微微僵了一下,鼻頭有些發酸,搭上他的肩膀,道:“祖父年紀大了,在西北那會兒又遭了一番罪,這幾年,若非有大姐……只怕他早就去了。”
“嗚嗚,我想大姐姐。”秦明淳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掉落,哭着道:“她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秦明彥雙眼赤紅,擡起頭,看着天空,把眼淚憋了回去,啞聲道:“不會的。”
那樣好的人,還有一身通天本事,她肯定會歸來,如王者一樣。
兩人來到西苑,正好看見雙生子平安兄弟倆一身玄色武服走來,見了二人,連忙上前,異口同聲地打着招呼:“二哥,五哥。”
“你們練完武了,怎麼過來了?”秦明彥看着一模一樣,長得如同小牛犢的雙生子,忍不住也端起了做大哥的樣子。
自從二伯一家被祖父發配出去後,大哥娶妻後,只是以舉人功名當了官,也外放出去,如今宅子裡只有大房三房在,他也把自己當成大哥了。
小哥倆對視一眼,笑道:“我們得知二哥中了進士,肯定會來告知大姐姐一聲,便過來嘍。”
秦明彥眼神一暖,道:“那就一起進去。”
幾人齊齊進了西苑,來到西廂房,這邊設了香堂,正中掛着秦流西的一幅畫像,少女笑容燦爛,眼神睥睨傲然,笑盈盈地看着他們。
看了畫像,兄弟幾個滿臉肅容,各自取了香點燃,恭恭敬敬拜了三下,把香插在香爐裡,再擡頭時,不管是誰,眼裡都帶了些哀傷。
秦明彥上前拱手拜了一下,笑着道:“大姐,我中進士了,放心吧,秦家,有我們兄弟幾個,它倒不了。”秦明淳也上前,道:“還有我,我雖然只是個秀才,但以後肯定向二哥看齊,和二哥一起,守護秦家。”
“還有我們。”雙生子齊齊上前,道:“我們也會爭氣的。”
檀香寥寥直上,模糊了畫像上的少女,但那笑容,卻是十分真切。
秦明彥也沒想到,自己一個小進士,竟然會受到聖人召見。
齊騫見了殿下有些拘謹的年輕俊才,便笑着道:“你跟隨長空時,也算輔助過朕,情份本就不一般。如今你又考得進士,乃天子門生,我們彼此本就相熟,你不用太拘謹,咱們自在些說話便好。”
秦明彥愣了一瞬後,隨即拱手道:“皇上,禮不可廢。”
君臣這東西,他從長空先生那裡聽說過,君是君,臣是臣,若擺不正位置,總拿情分來說事,再好的情分也會變淡,甚至會招來殺身之禍。
如今他既然是臣,就得端正自己。
齊騫有些無奈,道:“罷了。如今你考中進士,可有想過要去哪個衙部?還是像從前那般,喜好查案?”
秦明彥有些遲疑,這是讓他挑的意思麼?
齊騫看他像有顧忌,便道:“不必顧慮,但說無妨,我和你大姐亦算是生死之交,她的家人,我總會照顧幾分的。”
秦明彥注意到他的稱呼,雖有幾分動容,但臉上卻沒顯露出來,便道:“回皇上的話,如果可以,我想去大理寺或是刑部。只是,家祖父上了年紀,身子骨不太爽利,如今多是昏睡,太醫也說了,可能會……若點了官,只怕一時半會不能到位。”
齊騫明白了,道:“這一點你不必擔心,事實上,去年妖邪臨世,導致天下大亂,如今是要快速恢復生機,百廢待興的緊要關頭。朕已是和吏部商議過,官員因爲天災而家中有喪的,朕都打算奪情。”
秦明彥有些意外。
齊騫苦笑道:“你若是走出去,便會發現這亂有多嚴重,此時也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時候,所以只能急事急辦。”
秦明彥跪了下來,拱手道:“學生願爲民請命。”
“好,你回家去等着吧,等這兩部有些什麼缺呈上來,旨意自會傳到秦家。”
“臣,遵旨。”
秦明彥拱手,往後退,沒有半點要拉舊情的意思,很快就出了勤政殿。
齊騫喃喃地道:“倒是有幾分你的風骨,應該也能撐起一個家族。”
旨意很快下達秦家,秦明彥被點了刑部主事,官拜六品,這個起點,算是一衆進士中極高的了,嫉妒羨慕的眼神都投向了他,紛紛鬧着讓他請客。
秦明彥請是請了,只不過,他請大家吃的席,乃是白席。
因爲他的祖父秦元山在秦明彥被點官之後的第三天,就駕鶴仙遊了,闔府齊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