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法天是魔教八大邪王之一,論武功遠在蘇紅魚之上,可是他也清楚,蘇紅魚是宇文天祿的義女,在教內地位舉足輕重,更何況,宇文大人又派她接近蕭金衍等人,無法全力施展修爲。
小紅魚身形靈活,處處攻擊吳法天要害,偏偏吳法天又礙手礙腳,只得被迫只守不攻,弄得狼狽不堪。雙人拆解十來招,小紅魚招招狠辣無比,不由讓吳法天暴怒,他趁着小紅魚換氣之際,施展出看箱本領無法神功,一時間,樹林之內陰風怒號,一道黑霧纏繞在吳法天身邊。
小紅魚此刻卻及時收手,輕輕向後一躍,笑吟吟道,“吳法主,承讓了。”
吳法天此刻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氣得冷哼一聲。
小紅魚又道:“吳法主此番前來蘇州,想必不是爲我的事吧。”
吳法天冷冷道,“本法主沒有義務向你解釋。”
方纔小紅魚這番話,又原封不動還給她,小紅魚爲之氣結,只得笑道,“祝法主旗開得勝,別讓一笑堂的趙無極搶了先機。”
這句話戳痛吳法天痛處,魔教八大邪王,雖然以宇文天祿爲首,但其餘衆人之間也明爭暗鬥,爭權奪利的厲害。這些魔教中人,向來誰也不服氣誰,吳法天投誠宇文天祿,被派到了蘇州執行任務,然而宇文天祿並不怎麼信任他,又派一笑堂趙無極前來督戰,這讓吳法天很是不爽,聞言冷哼道,“不用你來提醒。”
小紅魚微微一笑,款款施禮,縱身消失在林中。
……
蕭金衍在大堂內掃地,看到小紅魚走了進來,招呼也沒打一聲,徑直上樓,還與樓上的夥計吵了兩句,回到房間,砰得一聲關上了房門。蕭金衍覺得奇怪,端了盆洗臉水,來到小紅魚門口,敲了敲門。
“誰?”
“紅魚姑娘,我來給你送洗臉水。”
小紅魚也不開門,“你忙你的,不用你來獻殷勤。”
蕭金衍覺得奇怪,又問了幾句,小紅魚始終不肯搭腔,只得悻悻然回來。範無常看到他,“你很清閒嘛?後院還有三十多個碗沒有洗呢。”蕭金衍說我這就去。
就在此時,門口來了一高、一矮兩個差人,胸前帶了兩朵大紅花。
範無常見到,心中咯噔一聲。
“範鄉紳在嘛?”
範無常臉上堆笑,上前道:“兩位官爺,前來敝店不知有何貴幹。”
高個差人從懷中取出一張大紅喜帖,道:“範鄉紳,我們是府臺衙門口的聽差,今日前來是給您道喜了。”
“道喜?”範無常一頭霧水。
“不錯,這月十五,我們大人母親有喜事,府臺大人要在衙門內設宴款待蘇州城的鄉紳。我們特意前來送拜帖的。”
範無常道:“上月十五,府臺大人不是剛給母親辦了六十壽宴嘛,怎得又要請?”
矮個差人道:“對啊,上月十五壽宴,這月十五是滿月。大人說了,爲了增加與城內鄉紳百姓的感情,要建立定期聯絡機制,時不時一起聚聚,走動一番,也算是大人親民、愛民的一種德政啊。大人還說,上月十五壽宴,範鄉紳去杭州訪友,老夫人沒見到您去磕頭,心裡很不舒服,病了一個多月了,這次務必請您參加,是給老夫人沖喜來着。”
範無常暗罵,真是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啊。這次周扒皮點名要我去,若不去,恐怕到時候要給我穿小鞋了,於是從懷中取出一百文錢,一臉心疼的交給二位差人,“兩位辛苦了,您看,我這月十五,剛好……”
那高差人看了一眼,只有百來文錢,心說這點錢打發叫花子呢,到了壽宴那天有你瞧的,也不去接,“行了,範鄉紳,好意心領了。對了,範達人也交代了,老太太年紀大了,不要搞些奇`淫巧技的禮物,大人實在人,直接送銀票就可以了。”
說罷,兩人將請帖放下,轉身便走。
範無常在後面喊道,“喝杯水再走吧。”
見二人走遠,範無常將請帖拿過來,伸手要撕,遲疑了一番,又放在桌子上,不滿道:“我算是混明白了,在大明朝天下,做商人的地位太低,自己賺再多的錢,還不如衙門口一個聽差地位高。”
蕭金衍在一旁附和,“掌櫃說得有道理。”
“如果我有錢,我也弄個官來噹噹。”
蕭金衍嘿嘿笑道,“若是範掌櫃當了官,我估計也是個貪官。”
範無常哼哼道,“那也未必,我生活是摳門了一點。但節儉也是一種生活的藝術,能把日子過稱我這樣子的,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我若當了官,一定要徹底改掉這個風氣。”
蕭金衍道,“我看也未必。據我所知,前幾日應天巡撫宋大人過壽,周瀟送了三萬兩銀子過去。就算你當了官,不肯搜刮百姓地皮,但上面這些人三節兩壽、冰敬、炭敬,還有一些路過上任的行官別敬,到處都用銀子的地兒,若不貪不搶,這些銀子你從哪裡來?”
範無常無語,“那怎麼辦?我給你十兩銀子,你幫我把那知府宰了吧。”
“就算殺了一個周扒皮,你能保證下一任不是張扒皮、李扒皮?你能殺得完嘛?”
範無常說有道理。於是從懷中取了十兩銀子,交給蕭金衍。蕭金衍說你不會真讓我去殺人吧。範無常說你想多了,我給你十兩銀子,是讓你去想辦法幫我給府臺大人準備禮物,既不能丟了份兒,又要給我長臉,這件事,我想來想去,只有你能辦了。
蕭金衍將銀子往範無常懷中一推,“掌櫃,我辦不了。”
範無常又推回來,“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辦好了,這客棧你接着住,辦砸了,捲鋪蓋走人。你也知道,今年就業形勢不好,先是美聯儲加息,又是貿易戰,客棧生意不好做,我最近還在考慮,要不要裁掉幾個夥計呢。”
蕭金衍一把接過銀子,“掌櫃的您放心,這事兒我給你辦妥帖了。”
範無常滿意的點點頭,“你準備怎麼做?”
蕭金衍尋思了半天,道:“既然府臺讓你送東西,你又不能不送,不如給府臺大人送一隻公雞,還可以暗示大人,你是鐵公雞,一毛不拔,就算表達無聲的抗議吧。”
範無常說這主意不錯。他家那老太太不是屬雞嘛,你在上面塗一層金粉,就算是金雞報曉了。他爹死得早,送他娘個公雞,就當給他送個爹了!哈哈!
“你要是這麼想,也未嘗不可。”
範無常說:“既然如此,就去城東李鐵匠家,他手工精美、價錢又公道、童叟無欺,去了報上我名字,還有折扣。”
蕭金衍拿了銀子,來到城東李鐵匠家。
李鐵匠一聽逍遙客棧的範掌櫃要定鐵公雞,說你這找對人了,在蘇州城,能想出這麼別出心裁的禮物,也只有範掌櫃了。兩人商量好價格,蕭金衍交了一兩銀子定金,又辦了加急,李鐵匠讓他明天過來取貨。
到了第二天,蕭金衍又來鐵匠鋪,李鐵匠從內屋取了一個木盒,遞給蕭金衍,“你要的鐵公雞。”蕭金衍打開一瞧,差點笑出聲音來,李鐵匠嘿嘿笑問,“像不像?”
蕭金衍哈哈大笑,“像極了!”
李鐵匠信心滿滿,“我就說嘛,找我就對了。”
帶回逍遙客棧,範無常正在抓耳撓腮,蕭金衍問怎麼回事,範無常說,“奇怪,今天我賬上明明收入是三兩銀子又八百三十一文,可數來數去好幾遍,怎麼都短了一文錢。”
“不就是一文錢嘛,至於嘛?”
範無常正色道,“這不是一文錢的問題,這是原則問題。”他見蕭金衍手中拎着盒子,問,“禮物做好了?”蕭金衍笑了笑,將盒子遞了過來,“掌櫃的,您瞧?”
盒子打開,範無常頓時發火,“我讓你弄鐵公雞,你弄了個什麼過來?”
原來盒子裡,竟是李鐵匠按範無常模樣打了半尺大小的鐵人。
蕭金衍說,“是啊,李鐵匠說你就是鐵公雞,可我實在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再說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你心裡覺得想着這是公雞,這邊是鐵公雞了。”
範無常很生氣,後來越看越覺得這鐵人手中拿着算盤,上面寫着日進斗金,像極了自己,心說當個藏品也不錯,於是將鐵人收了起來,“這件事我不跟你計較,但是你亂花我銀子,這禮物的事兒,你得給我辦好了。”
蕭金衍攤攤手,我哪裡有辦法。
範無常眼珠子一轉,“前不久,蘇州城剛開了一家天寧寺,據說寺內有十六尊金佛,你若有心彌補本掌櫃損失,就去弄一個佛頭過來。”
蕭金衍奇問:“爲何是佛頭?”
範無常道,“男戴觀音女戴佛嘛!我打聽過了,這十六尊金佛,身子是泥胚,只有佛頭是黃銅做的,上面塗着金粉,用來做禮物,最合適不過。”
“那我不是去偷了嘛?”
範無常說:“怎麼會是偷,你分明是去請的!”
這種事情蕭金衍沒怎麼做過,他準備去喊趙攔江一起,趙攔江卻說要去找李隱陽喝酒。蕭金衍知道趙攔江的心思,同樣是刀客,李隱陽(秋衣)是江湖上用刀的大家,趙攔江心中技癢,想要去找李秋衣比試,想到王半仙之前的叮囑,他有些無可奈何。
來到天寧寺,到了大雄寶殿,蕭金衍卻發現方丈主持正在招呼幾個和尚搬梯子,手中拿着一把鋸條。再看這十六尊佛像,有十五尊已經沒了腦袋,蕭金衍覺得奇怪,問怎麼回事。
主持方丈來自西域的番僧,據說是大昭寺請來的得道高僧,法號糖葫蘆僧,道:“這知府太狠了,來了還不到一年,咱們廟裡十六尊金佛,已經送了十五尊了,這不十五又要擺宴,這最後一尊佛首,也要送過去了。哎,下月,我也不知道送什麼好了。”
蕭金衍說你們天寧寺香火不是挺旺嘛?
糖葫蘆僧道:“香火旺,不過是繁榮的假象。我們來這裡建寺,本是上任知府邀過過來,前期投入太大,基本上靠官府補貼度日,這周知府一上任,新官不理舊賬,斷了我們的補貼,還要從香客的打賞中抽三成的香火稅,現在也不過是勉強支持而已。”
蕭金衍心中感慨,都說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如今大明整體形勢不好,北周、西楚兩大強敵伺機而動,朝廷內部又爭權奪勢,斗的厲害,這番僧在西域那一套,來了中原,也行不通了。
這樣一來,蕭金衍從天寧寺“請”佛頭的事也沒法繼續了,想來想去,實在沒有法子,去山下挖泥捏了個泥頭,又在其中藏了鐵疙瘩墜重量,自己掏銀子買了三兩銅粉,去找李鐵匠幫刷了上去,遞給範無常,範無常竟然沒有看出破綻來。
到了十五這一日,範無常換了一身綢緞衣服,上面繡了金絲線,對蕭金衍道,“今晚,你陪我去知府衙門作客。”
蕭金衍說我約了趙攔江喝酒,這樣不合適吧。
範無常說,“好歹我也算一方鄉紳,出門總得有個跟包的夥計吧?”蕭金衍說你祖上八輩都沒出個舉人,算哪門子鄉紳?範無常沉着臉,“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李傾城這時從樓上下來,“既然有免費的酒席,不去豈不對不起你我?”
蕭金衍重新審視李傾城,“你不是你的風格啊?”
李傾城悠然道:“今天的客人中,也有你我的朋友呢。”
“誰?”
“新來的欽差大人。”
“溫哥華?”
“不錯,登聞院監察大人,也在這次受邀人內。”
蕭金衍拍了拍手,笑着道,“既然這樣,那就免不得去一遭了,又可以跟老朋友喝酒,又不用花自己的錢,這等好事,打着燈籠也難找啊,範掌櫃,咱們現在就走吧。”
範無常有感而發,“蘇州城人人都說我是鐵公雞,依我看,在貪人便宜這種事情上,你與我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蕭金衍拱了拱手,“過獎,過獎!”
衆人收拾一番,拎着禮物前往知府大人家赴宴,卻不知,這一去,給範無常引來了滔天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