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才很焦慮。
這次金陵之行,他本是爲了鬼玄大法而來,如今鬼玄大法就在他身上,他卻絲毫開心不起來,因爲李令才遇到了更嚴重的問題。
從住進客棧起,他腦海中始終有個人在說話,而這個人正是鬼樊樓的主人李長征。
在李傾城使出傾城一劍之時,他神識一分爲二,七分向城外逃跑,引得蕭金衍、李傾城前去追殺,而剩下的三分,在進入李令才體內後,便藏匿起來,不留下半分痕跡。
“這副皮囊雖然破了點,還他孃的有癆病,但終究也是個藏身之處,老夫選擇了你,也算是你的造化。”
李長征神識受損,此刻只有三成功力,對他來說已經足夠,只要鬼玄大法在手,不出三五年,他重新恢復至七八成,只是,如今天下已不如五百年前,能否重新躍出三境,得看他的造化了。
李令纔出身鬼樊樓,自然知道被奪舍之人的下場如何,若如此下去,遲早有一天,他的軀體會被李長征控制,而作爲李令才的自我,將徹底被另一個人取代。
但此刻,他不敢有半點違抗之意。
李長征笑道,“你不必擔憂,就這一寸丁,老夫看不上你這破皮囊,等老夫功力恢復,自會找個年輕力壯之人,老夫年事雖高,但一顆心卻不老!”
李令才這才鬆了口氣,一直以來,身爲男人,連做男人的尊嚴都沒有,這讓他羞愧已久,想不到到頭來,卻救了自己一命。
“多謝主人再造之恩,等回到隱陽城,屬下將網羅天下美男子,爲主人奉上一份大禮。”
李長征卻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老夫還有要緊的事辦。”
“什麼事?”
“李家小兒害我功力大損,若非用金蟬脫殼,怕此刻已魂飛魄散,這個仇,老夫一定要報。我們樓內,在金陵城還有多少人?”
李令才呃呃兩聲,“不瞞主人,這次我帶了六十名高手前來,在李家祖宅,都有幸見識了主人的蓋世神功,現在就我自己了。”
“你是在怪罪老夫嗜殺?”
“不敢,主人宅心仁厚,使得雖是霹靂手段,心卻是菩薩心腸。”
這句馬屁讓李長征聽了極爲舒暢,以他如今實力,斷然不敢去招惹李傾城,兩人商議之下,定了一計。
“既然對付不了李傾城,殺他個至親至愛之人,你我也算不虧。”
……
李傾城回到善和坊,諸位長老早已在議事堂等候,除了十五、十六長老慘死外,其餘族人倒也沒有大礙,只是這件事給李家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李長征在金陵城外毀了一條街的商鋪,死傷無數,李小花已派出族人去評估損失和對傷亡之人的補償方案,這只是銀錢上的損失,但經此一事,金陵李家在江湖之上的聲譽損失,卻是短時間難以恢復的。
尤其是李家的劍卿、劍相以及供奉,傷亡慘重,族內武力值急劇下降,許多江湖門派以及原本投靠李家的門派,已經在重新評估與李家的合作關係了。
李傾城殺死李長征,又將李令才嚇跑,經此一戰,諸位長老對他繼承族長之位再也沒有異議。
可是李傾城卻拒絕了。
李小樹道,“爲何如此,族人之中誰人若反對,你三叔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這一次劫難,原本明爭暗鬥的李家三房變得空前團結,李小樹、李小草也明白,一切陽謀、陰謀在絕對力量面前是如何的不堪一擊,他們只想重新恢復家族秩序,讓金陵李家重新在江湖之上站穩腳跟。
李傾城卻道,“這件事後,我也反思許久,若說打打殺殺,我或許能幫得上忙,但以我的性格,讓我主持這個家族,我卻不是最合適之人。”
李小花道,“你怕什麼,當年,你老子我剛坐上這個位子時,也是趕鴨子上架一問三不知,有我和你二叔、三叔幫你,不出三五年,你對這個職位就會得心應手。”
李傾城依舊推辭,“若論成熟幹練,大哥、二哥都比我合適,若論經商之道,三叔更是駕輕就熟。我現在還沒做好準備,而且現在劍心未穩,想要在江湖之中多歷練幾年。”
衆人又多勸說,李傾城心意已決,於是提出了這種的辦法。李家族長之位,依舊由李小花暫時代理,利用三年時間,全力培養幾名族子,三年之後重新定奪。
此方案定下,李小樹才道,“十三房李向中,勾結外人,禍亂家族,此賊不除,難以向死去的族人交代。”
“人呢?”
“被押在門外。“
說話間,李向中被兩名劍客押了上來,李小花滿是痛心的望着他,“李向中,這些年來,你們十三房人丁稀少,族內對你並不薄,你卻心存不軌,害得我們李家慘遭大難,你可知罪?”
一日之前,李向中曾當天下英雄之面,向李小花問罪,李令才奪權之後,他也曾短暫代理過家族事務,提拔了幾個貼心之人,還意氣風發,想要在李家大展手腳,誰料屁股還沒有坐熱,今日便成了階下囚。
他明白自己罪過,輕則逐出家門,重則杖刑至死,但此刻依舊心存幻想,他說道,“各位長老,我李向中做事問心無愧,何罪之有?”
李小樹冷笑,“你若無罪,難道還有功不成?”
李向中挺胸擡頭,“不過,你們不但不能罰我,還要重賞於我。”
李小花被氣得直冷笑,“你說來聽聽,我倒是想知道你何功勞之有!”
李向中站起來,緩緩道,“三年前,鬼樊樓李向中找到了我,讓我裡應外合,協助他在大典之日奪權。鬼樊樓勢力,遠超於我們,以他想法,本來想在奪權之後,殺光李家族人,爲當年李劍心報仇,我卻從中斡旋,保住了李家族人,如此說來,我這也算是曲線救族了。”
李小樹怒道,“還敢狡辯?”
“三爺莫生氣,你與大爺、二爺被抓,關在地牢之中,李令纔沒有對你們動手,爲何?也是我說服他,讓他以大局爲重,從而爲傾城侄兒爭取到了時間。這是二功!”
“李令才掌權之後,想要挪空族內金銀財寶,是我給他一份雜物頭緒的賬目,讓他相信我們族內並無錢財,從而保住族中大部分家產,這是三功。”
李向中繼續道,“就衝我這三大功勞,你們不能罰我。”
李傾城望着他,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們不但不能罰你,還要賞你了?”
“正是!”
“那就賞你一劍吧。”
李傾城倏然拔劍,刺入了他胸口,李向中費盡心機,才讓衆人放下了戒心,想不到卻斷送在李傾城的一劍之下。
李傾城道,“我殺他,各位長老沒有意見吧?”
衆人早已對李向中恨之入骨,自然對李傾城之舉沒有意見,李小花也道,“當年十三房李劍心被逐出家族,今又有十三房背叛家族作亂,十三這個數字,對我們李家來說不吉利,我提議將十三房從族譜之中剔除,十三房之人,趕出江南。”
“還有一件事。”李傾城來到場中,對衆長老道,“這幾年我行走江湖,認識了常州一名船家女子,想必諸位多都已見過,此人是傾城所心意之女子,我想在這個月底,娶她爲妻,跟諸位長老告知一下。”
李傾城與李金瓶之事,早已在李家傳遍,大鬧龍虎堂,拒絕河東柳家親事,都與此女子有關,今日聽李傾城正式提出,也都紛紛祝賀。
只是,李小草卻有些反對,“如今李家實力受損,迫切需要在江湖之上找一個幫手,柳家姑娘對傾城又是心儀已久,我覺得,從家族角度考慮,還是柳家姑娘更合適一些,當然,傾城喜歡李金瓶,將她納入門中爲妾,倒也不失一樁美談。”
李傾城目光一凜,“二叔說得有些過分了。”
李小樹也勸道,“之前我們李家看不上柳家,如今形勢不同,此一時彼一時,若能與柳家聯姻,對我們家族也是一件好事。”
李傾城道,“不錯,與柳家聯姻,對我李家卻是一樁美事。”
“那你答應了?”
李傾城哈哈一笑,“我答應與柳家聯姻,但卻不是我。依我看,李長生今年也二十歲了,尚未婚娶,既然要聯姻,便讓長生去吧。”
李小樹思索了下,“也不是不行,不過那柳家姑娘的性格,我怕長生娶了她,會受委屈。”
“一切,爲了家族嘛。”
門外有人進來通稟,“老爺,河東柳家姑娘在大門之外,說要見下傾城少爺。”
李傾城來到門外,看到了一身綠衣的柳語寒。
這身綠衣,正是當日在金陵城外,柳語寒攔駕想要退婚之時候所穿。今日再見,別有一番風情。
柳語寒眼睛紅腫,看上去十分憔悴,見到李傾城後,忽然破涕爲笑,“你沒事了。”
李傾城點點頭。
“你可知道,昨日你離開太平巷,人家多麼擔心,一夜沒睡呢。”
李傾城沉默不語。
他與柳家姑娘,早已有了口頭上的婚約,若沒有遇到李金瓶,或許柳語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此刻,李傾城心中根本容不下第二個女子,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對感情的潔癖。
最怕空氣忽然安靜。
最怕有人莫名的關心。
李傾城雙手交叉,合在胸前,向柳語寒施了個禮,“昨日多謝柳姑娘爲傾城照看金瓶,我代表我們夫婦向你道謝。”
柳語寒雖早有準備,但聽到這句話,心口忽然一痛,竟說不出話來,她有些後悔,當日聽說金陵祭祖大典,自己爲何偏偏要來,爲何偏偏要自討苦吃?是少女的驕傲,還是虛榮心在作祟?
她不知道。
她在金陵城內攔駕,她爲了接近李傾城使出的一切手段,甚至聽了李小樹讒言將李金瓶劫走,這一切,都是爲了得到李傾城,可到頭來,她卻是如竹籃打水,徒留遺憾。
眼淚,順着臉頰撲簌而下。
李傾城覺得慚愧,低聲道,“柳姑娘,對不起。”
柳語寒擡頭道,“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自己生不逢時罷了!”她向前兩步,來到李傾城身前,踮起腳,在他臉上如蜻蜓點水一般親了一口,旋即縱身躍上了馬。
“李傾城,今日,我來找你,是爲了退婚!是本姑娘看不上你,不是你看不上本姑娘!”
說罷,柳語寒策馬而去。
那道綠影,漸漸消失在善和坊外。
又是一個傷心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