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手忙腳亂,一樓值班的護士們紛紛過來幫忙,先把女士搬上了病牀,護送到了急診部門,進行一個簡單的檢查;而後又整理了老人的吊瓶,避免受傷。折騰了四、五分鐘,情況這纔算是整理了清楚。
藍禮和保羅交換了一個視線,看着彼此額頭微微滲出的汗水,雙雙啞然失笑。
“果然還是要運動運動,這頓時就不感覺冷了。”保羅半開玩笑地說道,讓藍禮的笑容又更上揚了一些。
“藍禮,剛纔真的謝謝了。”凱莉-巴頓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卻難掩疲憊,“還好有你們幫忙,不然情況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剛纔那位女士,她原本只是因爲兒子不斷打嗝,停不下來,送過來檢查看看,沒有想到卻有可能是腦膜炎;那老人是孩子的外祖父,因爲腎功能衰竭,正在透析治療的進程中。”凱莉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將剛纔的混亂局面進行了總結,卻無法將他們一家人的生活道盡,讓人難免唏噓。
“那位女士沒事吧?”保羅關切地詢問到。
凱莉搖了搖頭,“目前來看,應該只是貧血,缺少糖分。”話語有些尷尬,直接就被切斷了,似乎後面應該跟上一句“但是”的,但凱莉沒有說,保羅也沒有繼續問。
“你趕快上樓吧,會有驚喜哦。”凱莉神秘兮兮地說道,然後就得意洋洋地搖晃着腦袋,轉身離開了。
保羅轉過頭來,好奇地詢問到,“你經常來嗎?”
“有空的話。”藍禮聳了聳肩,雖然經歷了剛纔的混亂,但這就是醫院,每一天乃至每一刻都在經歷着生死離別,那淡淡的哀傷永遠都揮之不去,他們需要學會坦然面對。“不過,由於工作的關係,一直到處奔波,總是不太負責任。”
那自嘲的話語讓保羅輕笑了起來。
兩個人一邊輕聲交談着,一邊來到了樓上。護士站裡值班的護士主動打起了招呼,然後藍禮就看到了懸掛在旁邊的新年強,紅色和綠色的花邊裝點得十分豪華,中間張貼着各式各樣的照片,仔細一看,赫然是醫院在聖誕節和新年的時候舉辦小型派對的照片。
在照片上,藍禮着實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那一張張因爲新年而綻放開來的笑臉,讓藍禮的嘴角也忍不住輕輕上揚起來。
“這是你嗎?”保羅用肩膀輕輕撞了撞藍禮,然後指了指右下角的一張照片,藍禮也不由看了過去。
那是一張小小的剪貼畫,確實是他的照片,不過只有頭像的部分,然後臉頰兩側被畫了三根貓鬍鬚,頭上戴着一頂小小的王冠,那模樣着實有些滑稽,讓人忍俊不禁。
藍禮聳了聳肩,調侃着說道,“看來,我就是動物王國的國王。”
保羅站在旁邊,哧哧地笑了起來,視線落在了頭像的旁邊,寫着一行字,他不由唸了出來,“堅持純粹自我,堅持自我本心。這是誰說的話?”
藍禮卻是愣住了。這是“我的骨頭”裡副歌的一句歌詞,僅僅只是在“艾倫秀”上表演過一次而已,沒有想到,居然出現在了這裡。難道僅僅只是巧合?
“那是海瑟寫的。”阿妮塔-圖妮莎走進了護士站,笑呵呵地解說到,“那一期’艾倫秀’,直播到重播,她一共看了六遍。就連艾利克斯、安妮那羣小傢伙都聚集在一起看了。”
原來,這就是凱莉所說的驚喜。不是“艾倫秀”,而是這句來自海瑟記錄下來的歌詞。這是不是意味着,這段時間,海瑟的復健進展效果不錯呢?
“還好這是早間脫口秀。”藍禮的迴應讓阿妮塔歡快地大笑了起來,那渾厚的笑聲震盪得耳朵嗡嗡直響。
“阿妮塔!我的耳朵都疼了!”旁邊傳來一個稚聲稚氣的喊聲,轉過頭就可以看到安妮-西里曼那個小傢伙,她皺着鼻子,嘟起豬嘴巴,做起了鬼臉,然後雙手還高高擡起,誇張地捂住了耳朵,滿臉的古靈精怪。
藍禮的視線落在安妮身上,卻是稍稍停頓了片刻。她那小小的身軀似乎從來都不曾長大,和藍禮記憶中第一次見面時,依舊是那樣的瘦弱嬌小。雖然藍禮知道,安妮的新陳代謝疾病會影響身體的正常發育,但親眼見到之後,那種酸澀還是輕輕地漾了開來。
“安妮!你今天的任務完成了嗎?”藍禮故意板起臉來,彷彿兇狠地呵斥一般,擺起了嚴肅的姿態。
可是安妮卻根本不買賬,朝着藍禮吐了吐舌頭,“我早晨起來第一件事就完成了!嘿嘿!”說完,她就一溜煙地小跑起來,猶如一陣風般,嘩啦啦地就衝了過來,那寬敞而悠長的住院部通道,響徹了她銀鈴般的笑聲。
藍禮轉過頭,然後就看到阿妮塔那無奈的表情,“不要看我,我可追不上去。不要試圖讓我移動我的屁/股。”阿妮塔那胖乎乎的梨形身材,屁/股着實是一個巨大的負擔,跑步對她來說着實太過困難了。
藍禮只能是搖了搖頭,然後踮着腳尖,大步大步地邁着步伐,追了上去,“不準跑步!醫院裡不準跑步!”
保羅瞬間就被留在了後面,臉上依舊帶着大大的笑容,他卻毫不怕生,主動向阿妮塔伸出了右手,“我是保羅,我有緊急醫療技術員資格證,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
“哦,你和藍禮是朋友?”阿妮塔的臉上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剛好,上午有一羣孩子們聚集在了一起畫畫,現在還短缺了一些忍受,你可以過去幫幫忙。”
“畫……畫?”保羅的笑容頓時就僵硬住了,可是阿妮塔卻根本不理會,示意保羅跟上,朝着活動室的方向走了過去,保羅連忙快步跟了上去,“可是,我不太擅長畫畫。要不然,體力勞動,對,我的體力絕對沒有問題,或者搬運重物也可以。”
“畫畫,相信我,沒有孩子會在意你畫得好不好的。”阿妮塔一點都不擔心,笑呵呵地說道。
保羅欲哭無淚。
這短短一個上午,保羅和藍禮兩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就連碰面的時間都沒有,更不要說交談了;一直到午餐的時候,兩個人在醫院的餐廳裡才得以見面。
看着保羅額頭和下巴的兩道油彩,還有亂糟糟的頭髮,藍禮樂不可支,可以想象得到,保羅到底經歷了多少折磨。
“……他總是這樣嗎?上帝,我覺得,我的體力都要跟不上了。”保羅正在和藍禮分享着上午發生的趣事,眉宇之間滿溢着笑容,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很喜歡孩子的人,然後,阿妮塔就在把餐盤放在了旁邊,坐了下來,嘴裡還抱怨着,“爲什麼你們都有雞腿,我卻沒有?”
“你確定不是因爲喬恩擔心你的體重,所以故意不給你的?”藍禮的反駁讓阿妮塔毫不留情地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惹得藍禮和保羅都笑了起來,“對了,阿妮塔,海瑟今天身體狀況不太舒服嗎?我到她病房了兩次,她都在睡覺。”
所以藍禮沒有打擾她,兩次都直接退了出來。
“不,她只是在傷心而已。”阿妮塔聳了聳肩,話語裡也難免有些唏噓,“艾麗生病了,感冒,高燒,而且還有一點肺炎的症狀,爲了避免傳染給海瑟,艾麗已經將近兩週沒有過來醫院了。德里克答應了海瑟,今天帶她出去看電影的,但臨時工作出了狀況。”
阿妮塔看了藍禮一眼,“海瑟是一個大女孩,她倒沒有生氣,德里克上班之前過來這裡看她了,她還站起來,把德里克送到了病房門口,讓爸爸可以安心去工作。但……”
後面的話,阿妮塔沒有說,藍禮卻明白。但是,海瑟終究是個孩子,她知道父親的辛苦,還有母親的困難,她還是難免會傷心,會難過,會失落。
“艾麗的情況怎麼樣?”藍禮記得艾麗,那個讓他想起丁雅南的身影。
“她會好起來的,只是需要時間。”阿妮塔沒有過多的解釋,但這句話就已經足夠。
保羅完全在狀況之外,他投來了詢問的視線,卻沒有冒然開口提問。
藍禮注意到了保羅的視線,不過沒有時間回答,認真思考了一下,詢問地看向了阿妮塔,“你說,我和保羅帶她去看一場電影,怎麼樣?”說出口之後,藍禮就意識到自己有些莽撞了,“我知道,這個提案太魯莽了,但我只是想……”
藍禮知道海瑟的感受。
作爲病人,他們知道父母的難處,他們知道自己的病情,他們知道醫院的考量,他們都知道,他們比想象中要更加聰明也更加成熟,但他們卻無能爲力。
他們只能被留在原地,被動地接受所有的結果。有時候,他們想要任性一回,但付出的代價卻不是自己可以承受得起的。他們纔是那個被遺忘在原點的人,孤單,寂寞,無助,茫然,甚至就連反抗的權利都被剝脫了。
阿妮塔愣了愣,條件反射地是想要拒絕。畢竟藍禮不是海瑟的直系親屬,但轉念想一想,拒絕的話語卻吞嚥了下去,“海瑟最近的復健情況十分良好,出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這是好事;但紐約這兩天的天氣真的太糟糕了……”阿妮塔也有些猶豫,“藍禮,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然,你打電話給德里克,詢問一下他的意見?”
“當然,當然沒問題,這是必要的,非常有必要。”藍禮連連點頭,臉上浮現出了開心的笑容,“我一會就給德里克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