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耳邊傳來了一個歡快的輕笑聲,猶如一把火炬掠過漆黑的夜空,驚動了一片水鳥,撲騰的聲響在樹叢和灌木之中穿行,然後溫暖的光線就嘩啦啦地宣泄而下,將周圍所有的螢火蟲和飛蛾都吸引了過去。
藍禮回過神來,腦海裡探究表演的思緒暫停了下來,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那抹紅裙。
朦朧微弱的街燈之下,一個纖細卻優美的身姿站在原地,蕾絲吊帶開v領的晚禮服長裙將上半身的曼妙曲線完美地勾勒出來,前寬後窄的吊帶將胸部的線條和鎖骨的輪廓展露無語,即使看不到背面,也讓人忍不住聯想後面把光潔順滑的背部。
一抹薄紗繞着腰際收攏,將纖纖細腰完全勒緊,協調而勻稱的身材比例讓隱藏在薄紗裙襬之下的長腿,引發無數遐想;輕盈而蓬鬆的裙襬落在了溼噠噠的路面上,驚心動魄的紅色浩浩蕩蕩地蔓延開來,猶如點點盛開綻放的罌粟花,在神秘而沉默的黑夜裡,危險而性/感。
忽然一陣輕風吹來,裙襬輕輕飄揚起來,大片大片的紅色彷彿潑墨一般,蠻不講理地以夜色作爲幕布,恢弘地一灑,漫天漫地地鋪陳開來,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剎那間開滿了地獄紅蓮,那靜謐祥和、神秘莫測的氣息似乎擁有了靈氣般,開始洶涌地蔓延,吞噬着周圍一切的色彩,白色,黑色,黃色,綠色,灰色,藍色……然後只剩下一片紅色。
站在這紅色正中央的那嬌俏女子,亭亭玉立,風儀翩翩,剎那間,全世界的光芒都落在了那雙透亮而聰慧的眸子裡。
呼啦,呼啦……洶涌的風聲持續不斷地響動着,但整個時空卻都安靜了下來,似乎一切生物都停止了動作,只剩下那裙襬在肆意飄揚。
這是一個意外的訪客,完完全全沒有預料到的訪客,而且還是以如此一種驚世駭俗的方式閃亮登場。這個夜晚,頓時變得生動起來。
“嘿,愛麗絲。”藍禮眼底的笑意流淌了出來,禮貌的嗓音裡帶上了些許打趣,主動打起了招呼。
一陣微風送來了話語,魯妮可以聽到那磁性的嗓音宛若大提琴一般輕輕拉響,美妙得彷彿融化的黑巧克力,絲綢般的流動着,讓人只想要沉醉其中。
皮膚表面浮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就打了一個冷顫,卻分辨不清,到底是夜露寒重,還是琴音動人。
“呵呵。”魯妮輕笑了起來,仔細想想,還是覺得有些荒誕,有些好笑,然後就再次忍不住輕笑了兩聲,“嘿,瘋帽子。”
愛麗絲和瘋帽子,這不就是“愛麗絲夢遊仙境”嗎?不過,這也沒錯,在這個奇幻的夜晚,確確實實就是一個活脫脫的仙境。
魯妮看了看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的藍禮,又看了看自己站在原地的腳步,然後攤開雙手,做出了一個無奈的手勢,主動走了過去。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藍禮不由莞爾,緊接着,就看到魯妮的腳步停了下來,因爲裙襬太長了,灑落在地上,現在更是因爲溼噠噠的地面黏在了地上,甚至還沾染上了泥濘。原本恢弘而瑰麗的油畫,頓時就變得狼狽不堪起來。
如此一幕,直接就讓歡快的笑聲從藍禮的嘴角滿溢了出來,“哈。”胸腔裡迴盪着笑聲的共鳴,嗡嗡作響。
魯妮耷拉了肩膀,揚天長嘆了一句,然後轉過身,乾脆利落地就把裙襬直接撕扯了下來,甚至沒有任何的猶豫,那蠻力爆發的畫面,和她嬌小的身軀着實格格不入,巨大的反差帶來的喜感始終揮之不去,有種黑白默片時代的幽默效果。
薄紗的裙襬輕易地就撕了下來,不過後擺卻變得稀稀拉拉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乞丐的新裝。魯妮低頭看了看已經變成兩截的裙襬,然後聳了聳肩,將薄紗握在手裡,提起裙襬,大步大步地朝着藍禮走了過來,然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這是贊助的?還是購買的?”藍禮指了指魯妮手中奄奄一息的裙襬,雖然沒有露出笑容,但眼底的淺笑卻始終揮之不去。
魯妮撇了撇嘴,“現在是我的了。”意思不言而喻。
擡起頭,兩個人交換了一個視線,卻突然陷入了沉默,沒有人開口。不是因爲太過尷尬,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恰恰相反,而是因爲可以討論的話題着實太多了,以至於不知道從哪裡入手。又或者說,槽點着實太多了?
“你的腦袋?”魯妮率先開口,找到了最大的槽點,直接開火。
“怎麼樣?”藍禮眉尾輕輕一揚,原本優雅之中帶着一絲戲謔的動作,現在卻因爲搶眼的光頭而變得有些滑稽起來,魯妮認真點了點頭,“瘋帽子摘下帽子之後,就是這個模樣?如果是這樣,童年真是幻滅了。”
沒有嘲笑,沒有調侃,而是一本正經,但恰恰是這種一本正經,就更加讓人忍俊不禁。
“你的經紀人沒有在找你?”然後是藍禮開口,在這裡看到魯妮,簡直是不可思議,從洛杉磯到西雅圖,即使是飛機也不是瞬間就能抵達的,藍禮甚至懷疑難道魯妮沒有參加奧斯卡頒獎典禮?
“他肯定找瘋了。”魯妮聳聳肩,滿不在意地瞥了瞥嘴,“但,我都已經在這裡了,他還能怎麼辦?”那一副光棍的模樣讓人不由莞爾,魯妮又反問到,“你呢,怎麼沒有過去?”
藍禮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剛剛拍完這場戲。”
沒有進一步的解釋,魯妮就恍然大悟過來。再次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番藍禮的腦袋,越發覺得驚歎起來。
當初在特柳賴德的時候,魯妮就知道,藍禮是一個敬業的演員,而且是一名格外出色的演員,但他們從來不曾合作過,僅僅只是屏幕的印象和交談的感覺而已。今天,這種感覺就變得真實起來。
“比起這裡,落日塔酒店現在纔是最爲熱鬧的。”藍禮輕描淡寫的話語,卻似乎話中有話,聽起來就像是反語一般。
“這話來自一個拒絕出席奧斯卡,並且在西雅圖拍戲,而且還把自己剃成光頭的演員。”魯妮翻了一個白眼,也用反話說道,“哈!哈!真是太好笑了。”那生動的白眼,活靈活現,“說實話,那裡真的讓人窒息,無處不在的燈光,無處不在的人羣,無處不在的笑容,就好像威尼斯狂歡節一樣,每個人都帶着一個面具,上面有着相似的笑容弧度和空洞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威尼斯狂歡節是如此可怕的一個場合,我第一次知道。”藍禮輕笑地調侃到。
從這裡,就可以感受到魯妮的年輕,衝動,肆意,張揚,觀點鮮明,非黑即白;可是對於藍禮來說,倫敦上流社會的那些派對,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鮮活的,但一言一行都沒有任何靈魂,那纔是真正的可怕。
如果出席奧斯卡的話,藍禮覺得,至少比倫敦的貴族社交場合要有趣。
魯妮將手指放在了脣瓣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也不由笑了起來,“怎麼,你不好奇頒獎典禮的結果嗎?也許,你得獎了呢?畢竟,提名者都有機會,五分之一的機會。”
藍禮也沒有反駁,只是抿了抿嘴角,“那麼我得獎了嗎?”
按照魯妮所猜測,今晚藍禮缺席了頒獎典禮,勢必對頒獎結果也是不屑一顧,很有可能反駁或者調侃一番;沒有想到,藍禮居然順勢而爲,只是那雙深褐色的眸子卻閃爍着碎金般的光芒,充滿了無數深意。
這是魯妮第一次真正地看到藍禮的狡黠和睿智。
“沒有。”魯妮也沒有兜圈子,大大地翻了一個白眼,不屑地說道,“今晚什麼驚喜都沒有。科林-費斯和娜塔莉-波特曼勝出了,’國王的演講’擊敗了’社交網絡’。波瀾不驚,無聊得讓人昏昏欲睡。學院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甚至可以說是膽小。”
簡單的評論,卻可以窺見她的犀利和直白。
歷史,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改變原有的軌跡。
娜塔莉依舊憑藉着“黑天鵝”成功登頂,成爲了y世代第一個得獎的演員,甚至比x世代的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馬特-達蒙等人還要更早,創造了歷史,y世代真正地開始進入了電影產業的前線;“國王的演講”和“社交網絡”的結局也沒有改變,奧斯卡依舊沿襲了他們一貫的保守選擇。
藍禮這隻重生的小蝴蝶,影響力依舊有限。
上一世的那些軌跡依舊遵循着歷史的必然。那麼,這是不是意味着,藍禮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勞呢?
即使他用盡全力,也無法改變歷史,無法突破封鎖,不可能得到屬於自己的認可?即使他憑藉着“太平洋戰爭”收穫了艾美獎,即使他憑藉着“活埋”收穫了提名,這已經從某種程度上改變了歷史軌跡,但,是不是就止步於此,無法更進一步了呢?即使他已經連續改變了多部作品的歷史軌跡,但,“藍禮-霍爾”這名演員也依舊無法改變整個好萊塢的格局?
他的所有努力和堅持,在歷史車輪面前,都只是徒勞?
這樣的想法僅僅只是在腦海裡一閃而過,隨即藍禮就恢復了平靜。從違背喬治和伊麗莎白的期待,來到了紐約開始,他就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一條什麼樣的道路;從重生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夢想是多麼的困難。他不會放棄,過去不會,現在不會,未來也不會。
歷史之所以存在,就是用來改變和書寫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