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的紐約,春寒料峭,哈德遜河之上依舊可以看到隨處散落的冰塊,深寒的水面散發着凜冽的氣息,在鋼筋水泥鑄就的無邊森林裡瀰漫穿行,輕風一吹,所有的行人都不由豎起了衣領,即使如此,還是忍不住打起了冷顫。
行走在洶涌人羣之中的內森也不例外,拉了拉自己風衣外套的領子,推開眼前的大門,快步進入溫暖的室內,觥籌交錯的行酒令、談天說地的嬉笑聲、眼花繚亂的洶涌人羣……剎那間就讓僵硬的肌肉放鬆下來,彷彿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桃花源,感覺不到四季的變化,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永恆地定格在了歌舞昇平、歡聲笑語的那個瞬間。
將外套脫下來,掛在了門口的衣帽架上,視線看向了吧檯,一眼就看到了尼爾,揚起了下巴,打了一個招呼,可沒有想到,尼爾卻是做起了鬼臉,不斷在擠眉弄眼,內森愣了愣,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熟稔的身影,昂首闊步地走過來,他想要轉身逃跑,卻已經來不及了,所有退路都站滿了人羣,短時間之內突破將無比困難。
“內森!你老闆呢?”人還沒有來到面前,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不過一句話的時間,腳步緊隨而至,那橫眉豎眼的表情讓內森不由自主就避開了視線,不敢正面對視,“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你是他的助理,他的行蹤肯定會告訴你!三週,整整三週了,他不可能完全銷聲匿跡!即使是死了,好歹也發一個訃告啊!”
這話說的……真是個性十足。
但內森知道,對方沒有惡意,只是在發泄情緒而已。於是,內森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禮貌地打起了招呼,“下午好,喬治。”努力保持着微笑,試圖證明自己的無辜。
可是這一套根本沒有效果,對方直接揮了揮手,就好像驅趕蒼蠅一般,劈頭蓋臉地說道,“不管是度假,還是旅行,亦或者是進修,他總應該有一個動向吧?三週時間,徹底消失在地球版圖之上?這太荒謬離譜了!”
對方攤開雙手,一臉“我和你講道理”的表情,但話語卻始終保持咄咄逼人的氣勢,根本沒有退讓的打算,“我可以理解他不使用臉書,不使用推特,我完全理解,但就連助理都不知道他的位置?我不是記者,我是他的專輯製作人!我只是希望瞭解一下,專輯到底什麼時候可以投入製作,我甚至沒有打算催促他!”
穿過對方的肩膀,內森就看到了站在吧檯裡的尼爾,那幸災樂禍的笑容,沒有一點同情心。內森卻也無可奈何。
此時此刻,內森所在的地方赫然是先驅村莊,而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喬治-斯蘭德。
“抗癌的我”正式殺青,那已經是三週之前的事了。拍攝全部結束之後,藍禮就給內森放了一個假,他自己則背上了行囊,沒有搭乘飛機,也沒有自駕汽車,而是選擇了在公路旁邊攔截便車的方式,徑直離開了西雅圖。
離開之前,藍禮告訴內森,他的最終目的地是大峽谷國家公園,那是徒手攀巖的勝地,他想要親自前往那片土地,感受一下極限運動的精髓,繼續挑戰自我。但在那之後,內森就沒有接到藍禮的消息了。
內森嘗試給藍禮打過多次電話,每一次都是處於關機狀態的,後來也沒有收到回覆。
這樣的情況着實讓人擔憂。最後還是安迪-羅傑斯更爲老辣,他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可能性,於是不慌不忙地打開了藍禮手機裡的全球定位系統,確定了藍禮的行蹤。這段時間,藍禮一直在大峽谷國家公園,似乎正在進行徒步旅行的模樣,每天都在堅持移動着。
但這也就是全部了。內森和安迪都不知道藍禮的具體情況。
與此同時,內森則獨自回到了紐約,雖然這是屬於他的假期,但他卻沒有辦法徹底放鬆下來。
一方面,他開始學習經紀人的業務知識,這對自己的助理工作是有幫助的,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不足,必須不斷進步才行;另一方面,他也試着進一步瞭解藍禮的習慣、喜好等等,幫助他更好處理藍禮的日常生活,而先驅村莊就是最好的選擇。
作爲一名助理,內森也正在一點一點地成長。
隔三差五地前來先驅村莊,漸漸地,內森也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即使是休閒放鬆的時候,也會過來這裡,喝上一杯啤酒,和尼爾-圖森成爲了不錯的朋友;但同時出現在內森假期的還有一位不速之客,喬治。
意外得知內森是藍禮的助理之後,喬治就開始糾纏着內森,詢問藍禮的行程和行蹤。
最初的時候,內森始終保持耐心,將自己瞭解的有限情況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但漸漸地,事情就開始變得棘手起來。
過去三週時間裡,喬治每一天都會專程前來先驅村莊等候着,一開始內森還不想自作多情地認爲,喬治是過來圍堵自己的,但很快他就發現,事情就是如此更爲準確來說,喬治不是爲了內森,而是爲了藍禮。
每一次看到他,喬治就會兇猛地圍堵上來,甚至不給喘息空間,使盡各種手段,懷柔、威逼、利誘、引導、哀求,只希望能夠逼問出藍禮的下落。
內森着實是束手無策,他已經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全部都說出來了,但喬治依舊不相信,始終認爲他有所隱瞞。這讓內森苦不堪言,只覺得自己身體被掏空。
所以……沒有催促?內森淚流滿面。
“喬治,如果我告訴你,藍禮現在就在紐約,你會怎麼做?”內森出人意料的回答,讓喬治愣了愣,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怎麼迴應,停頓了片刻,喬治就追問到,“你是認真的嗎?藍禮現在在紐約?”
內森的表情卻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是接着說道,“我是說,如果他在的話,那麼你要怎麼辦?”
喬治噎住了。藍禮就是一個油鹽不進的傢伙,即使他得知藍禮就在紐約,即使他用手機聯繫上了藍禮,即使他在先驅村莊圍堵到了藍禮,但他依舊沒有辦法強迫藍禮,製作專輯這件事,當初他就答應了,按照藍禮的時間表來,所以他一個人乾着急,那也沒用。
這真是一個讓人沮喪又無法反駁的事實。
內心鬱悶至極,但表面卻沒有顯露出來,喬治依舊強硬地說道,“我打算問問他,最近是不是有心的創作?之前創作的曲目,是否整理出來了?有沒有一個作品集,可以讓我聽聽母帶之類的?你知道,製作一張專輯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單單是立意選曲,這就需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
內森沒有再反駁,只是微笑地點點頭,一副欣然受教的模樣。
喬治不由語塞。
內森這傢伙,剛剛認識的時候,樸素老實,看起來就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呆子;但現在居然也變得如此狡猾起來,不動聲色之間就完成了攻守轉換,差點就把他帶溝裡去了。果然,藍禮身邊的都是一羣狐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內森也學壞了。
看着內森的笑容,喬治瞪圓了眼睛,厲聲說道,“藍禮就是一個不務正業的傢伙,放着工作不做,到處溜達。那些明星們,度假的時候就乖乖到海島上,曬曬太陽,遊游泳,傳傳緋聞;可是藍禮呢,卻硬要到處溜達,盡幹一些危險的事情,萬一受傷了怎麼辦?萬一影響了接下來錄音室的工作怎麼辦?我就說,現在的年輕人,太不靠譜!什麼yolo,什麼體驗刺激,什麼享受生活,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內森嘟囔着說了一句,“藍禮的本質工作不是演員嗎?”剛剛纔完成了“抗癌的我”的艱難拍攝,怎麼能夠說是不務正業呢?
“你說什麼!”喬治眉毛倒豎起來,整個人呈現出炸毛的狀態。
內森連連擺手,笑呵呵地說道,“我說,度假就是爲了之後更加認真地工作,不是嗎?”
明知道內森剛纔說的不是這一句,但喬治也沒有繼續追究下去,點點頭表示了贊同,然後摟着內森的肩膀,換上了一臉親切的笑容,溫和地說道,“在這一次電影的拍攝過程中,藍禮沒有創作什麼曲目嗎?你確定?”
面對如此親暱、如此熱情的喬治,內森的內心嚶嚶嚶地哭了起來,他就知道,喬治不會如此簡單就結束的。這個假期的磨練,顯然還遠遠沒有結束。
內森正在先驅村莊接受着屬於他的試煉,而藍禮也在大峽谷國家公園接受着屬於他的。
烈日當空,視野裡一片空曠,沒有任何樹木的遮掩,也沒有任何山巒的阻擋,火辣辣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灑落下來,空氣之中氤氳出一團熱浪,彷彿足以將一切水汽都蒸發殆盡;狂風陣陣,寬闊的平原之上荒草叢生,氣流的堆積越來越大、越來越猛,獵獵作響的風聲如同奔雷,尖銳得猶如刀片一般切割着每一寸地皮。
難以想象,有這樣一個地方,可以同時體驗着極度的炎熱和極度的寒冷,讓人無所適從。
藍禮只覺得喉嚨已經開始冒煙了,但身體又在微微發熱,那尖銳的寒冷順着毛孔滲透下來,無處不在,外熱內冷的矛盾不斷消耗着他的體力和精力,整個人就彷彿在刀尖行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