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琳娜咄咄逼人的指責頓時讓對方有些下不來臺,一個個都倔強地轉過腦袋,拒絕眼神的溝通,也拒絕正面的迴應。
看着眼前針鋒相對、不可開交的影迷們,藍禮卻是呵呵地輕笑了起來,以前在特柳賴德也見到過這樣的影迷。不過,比起特柳賴德來說,柏林的影迷更加專業、更加資深、更加深刻,更加激進、更加投入、也更加可愛。
“你們期待着什麼呢?我痛恨這部電影?如果是這樣,首先,我當初就不會接拍這部作品了,因爲劇本就可以看得到大量的獨白;其次,我也不會出現在柏林電影節了,我相信最近這段時間,美國本土應該可以找到一些工作。”
藍禮再次開口,那調侃戲謔的話語讓現場緊繃的氣氛稍稍緩解了一些,居然還有不少人沒有忍住,輕笑了起來,“作爲觀衆,我不喜歡這部作品;但作爲演員,我瘋狂地深愛着這部作品。它在不斷挑戰我的極限,和託尼合作,絕對是一段瘋狂的旅程,你們有多麼討厭這部作品,我就有多麼喜歡它。”
“就我個人而言,我目前所有的作品,我都愛不釋手。”藍禮挑了挑眉尾,然後看向了傑克,“同樣的問題,我相信傑克也會給出同樣的答案。”傑克微微頓了頓,正準備開口,藍禮卻接着補充到,“等等,’波斯王子:時之刃’這部作品也包括在內嗎?”
“哈哈。”所有人集體鬨笑起來,就連傑克自己也不例外,他擡起右手的食指,指了指藍禮,但終究還是無能爲力,無奈地搖搖頭,放任笑容上揚了起來。
“藍禮,那麼我想請問一下,亨利到底代表着什麼形象呢?”卡塔琳娜終於抓住了機會,追問到,“我是說,以演員的角度。”
藍禮啞然失笑,“演員的角度。”重複了一遍之後,認真想了想,“在我個人看來,薩米其實就是亨利。又或者說,亨利期待着,薩米未來能夠成長爲自己。至於薩米和亨利到底是什麼形象,我想,每一位’喜愛’這部電影的觀衆,都有自己的解讀。”
“喜愛”,藍禮刻意加重了語氣,惹得那一羣反對者們也鬨笑起來,其中一個人嚷嚷着,“藍禮,即使你說的天花亂墜,我也不會喜歡這部作品的。”
藍禮端起了咖啡,表示了致敬。
僅僅是這一個動作,藍禮就贏得了所有觀衆們的認可。心胸寬廣、君子坦蕩,接受批評,也接受讚美,始終保持謙遜,也始終保持熱忱。這樣的演員,真的是久違了。
馬克清了清嗓子,“藍禮,謝謝你願意和我們討論,那麼,我們就不打擾你了。”馬克的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然後招呼着小夥伴們,轉身離開,腳步輕快地跳躍起來,泄露了內心的亢奮,“我告訴過你們,藍禮和那些好萊塢演員不一樣。他是歐洲演員!”
……
嘰嘰喳喳、熙熙攘攘,僅僅三十秒前,還吵鬧得不可開交的這羣人,現在卻猶如結識許久的老朋友一般,有說有笑地朝着電影院走去。討論的話語依舊是“超脫”,但漸漸地,就開始分享過去幾天的觀影體驗了。
收回視線,藍禮就看到了傑克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藍禮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怎麼,我剛纔喝咖啡不小心蘸到嘴角了?”
“不。”傑克輕笑了起來,低下頭,認真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話語,“作爲觀衆,你真的不喜歡’超脫’這部作品嗎?”
和昨天相比,今天的傑克顯得放鬆了許多,也自如了許多。不僅僅是臉上的笑容,還有肢體的語言,都是如此。兩個人剛剛在電影院放映廳裡意外相遇,傑克主動發出了邀請,一起到旁邊的咖啡屋喝一杯咖啡,藍禮點頭答應了。
“是的。”藍禮的回答乾脆利落,“我個人看來,託尼有些發力過猛了,整部電影所帶來的觀影不適感,太過清高,也太過驕傲,還太過自我。”
傑克意外地抿了抿嘴角,“事實上,我非常喜歡這部電影。你所討厭的部分,恰恰是我喜歡的部分。尤其是粉筆動畫的部分,還有鏡頭專訪亨利的部分,那種荒誕和現實交錯的矛盾感,彷彿緩緩流動的河流,有種詩意感。”
藍禮意味深長地收了收下頜,什麼話都沒說,但傑克卻一下就解讀了出來,噗嗤一下笑了起來,“喂,喂,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
“品味十分獨特的意思。”藍禮的回答讓傑克哭笑不得,拿起了眼前的糖罐,輕輕敲了敲桌面,“我這是在稱讚你的作品,你的。”
藍禮舉起雙手,表示投降,然後故意誇張地抿了抿脣瓣,閉上了嘴巴。
傑克無可奈何,耷拉着腦袋,無語地看着藍禮,最後感嘆到,“好吧,我承認,我討厭’波斯王子’這部電影。準確來說,應該是憎恨。”
兩個人的眼底都涌現出了笑容,沒有再繼續談論“超脫”,而是閒聊起柏林電影節的其他作品來,就好像前來參加電影節的普通觀衆般。不過,交談沒有能夠持續太久,僅僅半個小時左右,兩個人就雙雙起身離開了。
傑克和藍禮都是趁着中午休息的時間,偷摸摸溜達出來的。
作爲評委,傑克需要觀看競賽單元的每一部作品,今年一共十九部作品入圍,全部觀看完畢,而且還要分析、解讀,在最後的評獎會議上,每一位評委都必須發表觀點和看法,並且必須言之有物,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作爲演員,藍禮在柏林僅僅停留四天,他需要進行大量宣傳,密集的地毯式宣傳。今天中午能夠偷閒三個小時,觀看了一部電影,這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下午回去之後,他估計就在酒店房間裡待着,一直到通宵了。
短短三天之內,這是內德-穆蘭第五次看到藍禮-霍爾了。但每一次看到藍禮,內德總是有着不同的感受,今天的藍禮看起來微微有些疲憊,但神情卻充滿了活力,他順口詢問了一下怎麼回事,藍禮就滔滔不絕地提起了今天中午觀看的電影,還有和觀衆們的交流。
僅僅只是一件簡單的襯衫,一頭隨意的亂髮,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肆意和不羈,賦予了藍禮那儒雅俊朗的面容一股獨特的氣質。
這一次“超脫”上映之後,“娛樂週刊”戲謔地嘲諷,這是藍禮職業生涯最帥的一部電影,甚至比“愛瘋了”還要更帥,並且諷刺那些喜歡“暮光之城”的影迷肯定會喜歡。但是,在內德看來,這番話從另外的層面來說,卻也是正確的,因爲藍禮確實將亨利-巴特這個角色演繹得魅力十足。
“你一點都不擔心嗎?”內德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到,“‘超脫’上映之後,立刻就陷入了難以置信的爭議漩渦之中,現在各大媒體都正在討論這部作品,爭論不斷。”
“帝國”雜誌是今天下午採訪媒體的排頭兵,首映式之前和之後,採訪內容自然也有所不同。
“某種意義來說,這應該是導演的目的之一。”藍禮卻絲毫沒有擔心的模樣,託尼-凱耶就在隔壁房間接受採訪,今天是車輪採訪戰,至少有二十五家媒體需要進行採訪,任重道遠。
藍禮不僅沒有擔心,而且還帶着笑容,“這部電影不僅僅把矛盾指向了教育,還指向了社會。對於每一個人來說,我們都曾經、正在或者即將接受教育,而且因爲自己所身處的階級環境,教育都在面臨着不同的問題。”
“即使是上流社會也是如此,那些常青藤名校,或者英國傳統百年名校,他們的教育價值觀也正在接受挑戰。教育無疑是未來的基石,所以,你可以想象,觀衆不會喜歡的。”對於如此問題,藍禮無疑是最有發言權的,上一世和這一世,他體驗了不同階級、不同層面的教育,對於託尼探討的問題也是深有感觸。
“更重要的是,託尼選擇了一種實驗性的手法,近乎赤果、原始地展開討論。這是不友好的,甚至是具有攻擊性的。”藍禮攤開雙手,“所以,觀衆和媒體的激烈反應,這是正常的。如果託尼想要拍攝一部人見人愛的電影,那麼他就不是託尼-凱耶了。”
內德微微愣了愣,隨後不由輕笑地點點頭,表示了贊同,但還是補充了一句,“你的意思是,對於那些批評的聲音,你不在意?”
“是的,事實上,我閱讀了所有的影評,包括批評的和稱讚的。”藍禮點點頭,“可以的話,我願意和觀衆們展開直接的交流。不是辯論,而是交流。”辯論的目的是贏得議題的勝利,而交流則是交換雙方的意見並且保持雙方的立場不變,“我相信,託尼也勢必十分願意的。”
如此坦蕩蕩的姿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眼前這位二十二歲的年輕演員,着實是老道睿智得不像話。
內德的笑容終於徹底綻放了開來,“我想,觀衆們會十分樂意發表自己看法的。這裡可是柏林電影節,前提是,你們真的做好了準備。”